“泥!泥!!”看趙清張着兩隻泥手就要往自己身上撲,趙羽連忙喊道。
“嘿嘿,我去洗洗!”趙清也反應過來,竟是連停都沒停就拐了彎,三兩步又到了河邊,蹲下身去開始洗手。
“把腳也洗洗,不摸了,要回家了。”趙羽又補充道。
“噢。”趙清遠遠地應着。
不能怪趙羽不過去,只因河邊還有趙清的幾個小夥伴,這時候早已把趙羽圍住了,一口一個趙羽哥,問這問那的。這些半大少年少女可沒那麼多顧忌,什麼話都敢問。
“趙羽哥,你可算回來了,之前趙清可傷心了!”剛纔及時扶住了趙清的那個小丫頭一本正經地道。
趙羽苦笑道:“我猜到了,娟子。我也想早點回來,但這已經是我的最快速度了。”
“趙羽哥,回頭給我們講故事唄,我們連渭城都沒出過呢!”一個小胖子撅嘴道。
“嗯,今天是不行了,我還沒和我爹孃好好說說話呢。明天,明天就可以了。”趙羽笑着應承道。
這些少年少女全是土生土長的渭城人,趙羽比他們大了不到十歲,和他們的哥哥姐姐們比較熟,於是便也將他們當弟弟妹妹看待。
箇中有特別懂事的,見趙清已經回來了,便張羅道:“先讓趙羽哥和趙清回家吧,咱們明天再去找趙清玩。”
“好吧……”大家只能不情願地道。
娟子忽地想起了什麼,急道:“對了,趙羽哥,我們今天摸的青蛤都是給你的,嘻嘻。”
“真的啊?”
“嗯!但是你明天一定要給我們講故事啊!”那個小胖子又道。
“好,那我先謝謝你們了。”趙羽笑道。
山裡人都十分樸實,如果不是趙羽這兩年一直在外面,越來越注意禮數,此時恐怕連一聲謝都不必說,鄉里鄉親的,互相幫個忙,送點好吃的太正常了。
趙清是洗乾淨腳後踢啦着短靴過來的,左手裡提着裝着青蛤的小布袋,右手裡則捏着她自己的毛襪子。趙羽看她“忙”成這樣,不由笑道:“讓咱娘看見又得說你!”
說着話,趙羽已是很自然地從趙清手上接過了裝青蛤的小布袋。
趙清皺了下小鼻子,撇嘴不忿地道:“剛纔竟然嫌棄我!”
趙羽笑道:“那我現在去弄兩手泥,看你躲不躲!”
“嘻嘻……”趙清先是笑了一下,然後又仔細打量起趙羽來,認真問道,“哥,你沒事吧?”
趙羽知道趙清是關心他,便收斂了笑容,很認真地道:“沒事。”
“真好……你是從家裡來的?”
“嗯。”
“見過爹孃了?”
“你說呢?”
“娘哭了沒有?”
“哭了一下,被爹勸住了。”
“就知道是這樣。”
“你冷不冷,要不要我給你暖暖手?”
“不冷。”
這並不是趙清逞能,而是實情。娟子等小孩全都凍得手腳通紅,不停地搓着手呵着氣,可趙清卻一切如常,抗凍能力明顯更強些。
“幹了沒有?幹了就快把襪子穿上,好好走。”趙羽問道。
“嗯。”
待趙清穿好了鞋襪,腳步立馬就快了起來。不過,走了沒幾步,兄妹倆就都覺得好像少了點什麼。
“有來有去呢?”趙羽猛地反應過來,問道。
“我說呢!”趙清也作恍然大悟狀。
而後便見這丫頭向着河對岸的遠處看了一圈,可最後也沒能看到有來有去在哪裡。不得已之下,趙清便將雙手圈在了小嘴前,直接喊了起來:“有來有去!”
這就是山裡長大的姑娘了,換了趙羽所熟悉的令狐墨、韓千雪、樑小雅、殷靈兒任何一個,都肯定寧願親自跑去找也不會這麼扯着嗓子喊……
不過,趙清聲音很好聽倒是真的。
趙清似是胸有成竹,只喊了一聲。待她的聲音遠遠傳了開去,便見大約一里外的林中突然躥出了一道棕黃色的影子,“唰、唰、唰”就向這邊躥了來。
那是有來有去?
原來的有來有去四足着地的時候還沒有趙清高,此時趙羽遠遠看着,只覺得有來有去的個頭都快要趕上他了!
這頭獐子也長得太快了吧?!天天吃大魚大肉嗎?!!
有來有去不僅長大了,還更快了!
百餘丈的距離,只見它東躥一下,西跳一下,竟是五六息的時間便到了小溪的對岸,然後也不見如何作勢,“嗖”一聲就從河那邊跳了過來。
“咚!”
落地之後,再奔了兩步便到了趙羽、趙清跟前,“啾”地叫了一聲之後,竟是人立而起,伸出舌頭便向趙羽臉上舔去,那叫一個親熱。
趙羽左手裡還提着青蛤,便用右手摟住了有來有去的脖子,腦袋盡力往後仰着,同時道:“別舔我!回頭三天都吃不下飯!”
有來有去竟似聽懂了,反而故意舔得更歡了。
好一會之後,趙羽才和趙清在夕陽下並肩而回,有來有去則圍着兄妹倆跑前跑後,跳來跳去。
“趙清,這大冬天的青蛤本來就少,你咋想着來摸它的?”夕陽拉長了兄妹倆的影子,趙羽一邊享受這難得的平靜幸福時光,一邊問道。
“冬天的青蛤肉香啊。等我將來掙錢了,就可以不用青蛤給你接見。”趙清笑着道。
“真的假的?你啥時候也這麼知禮數了?”趙羽不可思議地道。
“不是啊……”趙清的聲音忽地小了下去,然後竟是不吭聲了。
趙羽也沒在意,未曾想,正默默與趙清一起走着,那丫頭竟是啜泣起來。
“怎麼了?”趙羽驚道。
趙清抽咽了一下,然後用哭腔道:“哥,我們都以爲你死了呢。”
趙羽還能說什麼呢,千言萬語都化爲了無聲的嘆息。
三天前,趙清從問心宗前來報信的仙長那裡知道他哥還沒死,當時便又哭又笑。可是,之前半年的壓抑根本就不是三天前的又哭又笑可以宣泄的。直到此刻,和趙羽一起走在回家的路上,那半年來的擔心、害怕、委屈才終於爆發了出來。只有讓趙清也失蹤一年,一年裡生死不知,趙羽才能真正明白趙清之前是什麼樣的感受。
趙清其實不是知禮了,而是自從得知趙羽的“死訊”後,她就恨不得把從小到大對趙羽的所有“欺負”都收回來,恨不得把從記事起靠着撒嬌從趙羽那裡得來的“便宜”都還回去。她想把所有的好東西都給趙羽,只是,卻已經晚了。
一個才十三歲的少女,竟是早早地有了這樣的感悟:一定要趁着家人還活着的時候多爲他們做些事。
因爲任她想來想去,她竟真的沒有爲趙羽做過一件值得一提的事。
所以,當知道趙羽還活着,隨時都可能回來,她當然要做些什麼;所以,趙羽一仔細問,這丫頭就自然而然地回根溯源,然後淚水奪眶而出……
趙羽一手提青蛤,一手摟着趙清的小肩膀,兄妹倆繼續沉默地往回走。
眼看就要到大道上了,趙羽才道:“再哭要被人看到了。”
“嗯。”趙清立刻擡袖子擦乾淨了眼淚,也止住了抽泣。
“我不在的這一年裡,家裡沒發生什麼事吧?”繼續往回走着,趙羽隨口問道。
“沒有。呀……”趙清忽地想到了什麼,卻看了趙羽一眼沒有繼續說下去。
“怎麼了?”趙羽追問道。
趙清又想了想,便平靜道:“反正你早晚都會知道的。咱們家沒有什麼事,但是,渭城卻有過事。”
“什麼事?”
趙清面現怒容,氣道:“還不是九魚江。”
“九魚江怎麼了?”
“他們以爲你死了,就又來鬧了兩次。”
“嗯?他們還有臉來?”趙羽也皺起了眉。
“是一個剛剛拜到了不知道哪個宗門的傢伙帶着人來的。”趙清憤憤道。
“他們鬧什麼?”
“還是說的之前的事,他們又不認賬了。”
趙羽差點就當場爆出一句十幾年沒用過的粗口。他小時候不懂事,在外面跟着年齡大一些的孩子學了特別難聽、下作的口頭語,結果被張芸聽到了,從沒動手打過他的張芸第一次打了他,然後自己又哭了起來。從那以後,趙羽再沒說過那樣的話,一句“我去”就是他的極限了。現在,趙羽竟是氣得差點撿起十幾年前就丟了的口頭禪,由此可知有多氣了。
“算了,今天不說這事!”眼看快到家了,趙羽強壓下怒火道。
“嗯。反正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趙清氣鼓鼓地道。
“哈哈……”趙羽不由被逗樂了。
別管那個九魚江的雜碎拜到了哪個宗門,在浮光紫府,問心宗就是老大!剩下的宗門連老二、老三、老一百都算不上,在問心宗面前,它們都只能算是小嘍羅!現在趙羽回來了,想收拾個小宗門的弟子還不簡單?他都根本不用放在心上。
現在,是好好享受一家人團聚時光的時候!
趙羽、趙清到家門口的時候,家裡已經傳出了剛蒸的饅頭的香氣。趙羽喜歡吃新饅頭貼着鐵鍋被烤得焦黃的那部分,此時還沒見着饅頭就快要流口水了……
而後,趙羽、趙清還沒進門,有來有去便“嗖”一聲便躥了進去。當趙羽也到了廚房門口,看到有來有去正“諂媚”地討好着他娘,不由愕然。
“它這是跟哪家的狗學的?”趙羽問道。
“咯咯……它是自學成才。”趙清笑着道。
“真的啊?”
趙清還忍不住向有來有去翻了個白眼:“也不知道它是怎麼看出來的,咱家是娘說了算。”
“哈哈……”趙羽也是大樂。
“笑!還不快去洗手,然後過來幫忙!”張芸趕走了有來有去,向廚房外的兄妹倆沒好氣道。
“嘿嘿。”
晴等着吃飯那是富家少爺小姐的待遇,趙羽和趙清可從來沒享受過,現在既然回了家,該幹活還得幹活……
晚飯徹底做好已是半個時辰之後,天都擦黑了。不過當真十分豐盛,都趕得上過年了。
一家人其樂融融地吃着晚飯,並沒有聊太多趙羽這一年來的經歷,大多數時候都是在互訴衷腸。
吃完飯後,一家人又聚在一起說了好長時間的話,直到夜深了,這才各自休息。
對趙勝、張芸和趙清來說,現在趙羽回來了,終於是可以睡個真正的安穩覺了!
然而,那邊趙羽纔剛一回到自己屋,面色便不由一苦。
只因他從一開始就發現了一個明顯不對的情況,卻沒敢問。
那就是趙清的道基竟然還沒覺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