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奪命婆婆苑金花的悉心照料下,青青的傷一天好過一天,心也變得開朗起來,她也一直“婆婆”長、“婆婆”短的叫得親。她可以感覺得到,雖然婆婆脾氣有些怪僻,但她的心地是很善良的。
奪命婆婆經常會自然自語,彷彿在和誰說着話,有時又會自問自答,或許太久沒有人說話的緣故吧。總之,現在似乎是終於有可以傾訴的對象了,奪命婆婆每天總是跟她嘮叨個沒完,說着那一段如刀切般的記憶。儘管過去了很多年,她依然記得清晰,甚至是某個時間的某個人的某個表都那樣仔細的回憶着。青青忍不住感慨,好在她還有這樣一段回憶可以陪伴她七十年的歲月,否則,人的生命將如同枯槁一樣毫無生機,只是,人,一生中大半的時光都在這樣的回憶裡度過,是一件多麼殘忍的事啊。
想到這裡,青青就覺得她很可憐,如果讓自己過一生這樣的生活,只怕早就瘋了。與婆婆相比,青青覺得自己真應該慶幸,還可以被救被照顧,只是從此以後,自己是否也會像婆婆一樣,永遠居住在這崖底,重複着和她一樣的生命軌跡?未來,這個詞是青青不敢想的,或許,自己這一生真的,不再有未來。
僅僅一個多月的時間,青青已經可以起來走動,不僅沒有落下傷疤,就連斷掉的手腕和腿都逐漸有了力氣,奪命婆婆真不愧是神醫的徒弟,碰到她真是自己的幸運了,青青在失落和傷感中逐漸燃起了一絲希望。只是不知道孃親、大哥還有展雲浩怎麼樣了,他們知道自己現在的處境嗎,他們都還好嗎?閒暇的時候,青青更多的是擔心和掛念。
從岳家的滅門案到如今,整個過程中發生的事彷彿存在千絲萬縷的聯繫,好像一個巨大的謀正被一點點揭開,當青青苦苦思索所有事件背後的那一根引線時,就不知不覺地糾結其中。她不知道這是不是兩個靈魂混合爲一造成的,就像心底裡想起小時候的事,有時很清晰,有時又很模糊,有時是青青的,有時是小婉的。有時候又清晰地感覺到自己記憶中某些東西被生生地扯走。每到這個時候,青青不免有些腦袋發脹,心中全是孤單無助和悵然若失,算了,還是不要想了,善有善報,惡有惡報,相信老天會還人間公道的。
其實,讓青青越來越糾結的還是自己的處境,如果這一生都出不去,該會是怎樣的境呢?感恩和落寞,相伴與孤單,從繁華的都市來到孤獨的絕境,僅僅一年的時間,物非人非,或許,這就是命運吧。不知爲什麼,最近她總是習慣地嘆氣,後面的幾十年,自己也會像奪命婆婆一樣在刀切般的記憶中度過,自己一定也會像她一樣喜歡自言自語,自問自答,無奈的讓青在時間和記憶裡消磨遠去。
不知爲什麼,最近青青總是不自覺的想起展雲浩,想起初見他時那邪魅的滿含笑意的眼神,想起他那曖昧的低沉的腔調,想起他那永遠一塵不染如新般的白色長袍,想起他穆陽般的平靜和溫和。人的一生中能夠遇到自己又自己的人是何其幸運的事,可是自己總在五年的時光期限裡拿不定主意,不敢不敢恨,這一點兒都不像原來的青青,是什麼讓自己改變了?青青想不明白。不過現在或許就不用糾結了,因爲,這一生,可能,再也不能相見。青青不知道自己心裡是不是終於承認喜歡展雲浩,還是絕望中的一點幻想而已,只是那些記憶,此刻顯得彌足珍貴,總是不停地撩撥她瀕臨絕望的內心,讓她越來越產生一種想要走出崖底的渴望和衝動。
“孩子,怎麼又發呆呢?”奪命婆婆關心的聲音。但是,她連叫了兩聲,青青都沒有迴應。奪命婆婆搖搖頭,嘆嘆氣,走到她的邊,扶住她的肩膀,青青才注意到她,“哦,婆婆,我忽然想起了一個朋友。”
看着她溼潤的眼眶,奪命婆婆微笑道,“是想什麼朋友呢,這麼入神。”這話說的青青有些臉紅。
“呵呵,看你的樣子就知道在想喜歡的人了。”奪命婆婆慈地看着她。
“什麼嘛,婆婆不要瞎猜,我哪有喜歡的人?”青青忙着辯解。
奪命婆婆輕柔地撫着她的長髮,“婆婆是過來人,你不必再瞞我了。”
“婆婆,那你有沒有喜歡過什麼人,有沒有感到過猶豫和彷徨?”青青忽然很想了解奪命婆婆的感過去,她是否也曾敞開過少女的懷,去感受一段真摯的感呢?青青滿臉都是期待。
這話或許勾起了奪命婆婆內心深處最珍貴的回憶,她的眼神忽然迸發出神采,“當年,師傅俞麥子曾收了二十幾個徒弟,傳授醫術。師傅經常雲遊四方,一路救死扶傷,才得了神醫的名號。一次他路經幻安城苑家村時,村裡正趕上鬧瘟疫,已經有很多人喪命,我的父母也已經病入膏肓,臨死時將我和妹妹託付給了師傅,那時我們也才三歲。
我和妹妹成爲師傅最後收入門中的徒弟,年齡也最小,自然有很多師兄、師姐照顧。其中有個師兄叫做朗若寒,年長我五歲,對我最好,有好吃的給我留着,有時還帶我出去玩兒。每次他去找我,我都帶着妹妹一起去。妹妹最小,平裡比較刁蠻,還經常搞惡作劇,學習醫術也不用功,大家都不是太喜歡她。可是我是姐姐,必須要照顧她。
一晃過去了十幾年,我們已經很少那樣無憂無慮地出去玩了,或許知道了男女之事,有時候我還會盡量躲避,但我知道自己心底裡是很喜歡他的。我曾想,如果今生能嫁給他,就是我最大的滿足了。可是,我也只是想想而已,從不敢表白,自己只拼命地學習醫術,學習武功。師傅對我的用功很看重,他說我很善良,有濟世的懷,所以決定把畢生所學傾囊相授。後來被妹妹知道了這件事,就纏着我說出師傅傳給我的東西。畢竟是姐妹,我也沒有拒絕。只是師傅並不知道。
朗師兄見我總是躲着他,便總是偷偷送給我禮物。一次他給我買了一個綠玉鐲子,我本來說不收的,可是他非要送給我,我捨不得帶,就把它珍藏起來,閒來無事的時候自己偷偷拿出來看。沒想到竟然被妹妹撞到了,非要問我是誰給的,後來沒辦法我就告訴了她。她問我是不是喜歡朗師兄,我沒有承認。她又問我爲什麼收人家禮物,我只說打算還給他的。妹妹很高興,她告訴我,她喜歡朗師兄很長時間了,她很喜歡那個玉鐲,沒經我同意就拿走了。
後來,朗師兄碰到我,問我爲什麼把綠玉鐲給了妹妹,他很氣憤,我就違心地說我一點都不喜歡他,他傷心地離開了,再也沒有找過我。
後來,妹妹將師傅傳給我的精華都學了去,便開始裝扮成我的樣子,我們姐妹兩個雖然容貌一樣,但唯一的區別就是,我的鼻翼有一顆黑痣,而她沒有。她偷學的醫術沒有用來救人,卻用來算計人,很多師兄、師姐都沒能躲過去,可是他們都以爲是我乾的,甚至告到了師傅那裡。師傅因此氣得生病,他責問我,我又擔心他用門規處置妹妹,所以都攬在了自己上。師傅懲罰了我,我也因此被所有人冷落,唯獨朗師兄,他說他不相信,可是我覺得沒有必要跟他解釋,就沒有說什麼。
後來,妹妹纏着師傅給她指婚,居然是朗師兄。但是朗師兄拒絕了,妹妹於是更加嫉恨我,她甚至,甚至扮成我的樣子深夜去惑醉酒的朗師兄。後來朗師兄才知道是妹妹,但木已成舟,又能怎樣呢。但朗師兄依舊來找我,他說心裡只有我。這事被妹妹知道了,有一次,她故意用朗師兄的筆跡給我寫了一封信,約我到樹林中相見,說事關神醫門的安危。可是,我在樹林中等了一個多時辰,朗師兄也沒有出現,等我返回神醫門時,立刻被幾個師兄五花大綁押着去見師傅,說我犯了門規,我不知所以。
原來,就在我離開神醫門那短短的一個時辰裡,神醫門的兩個廚子被殺了,用的就是師傅的絕技”奪命飛針“,而整個神醫門除了師傅,就只有我會。我嚇傻了,我說這不是我乾的,可是沒有人相信,師傅也不聽我的解釋,他本來打算將我廢了,後來終於不忍心,就當着衆徒弟的面,將我逐出師門。
我走出師門的時候,朗師兄追了出來,他告訴我,他相信不是我乾的,他相信我還是原來的我,他依舊喜歡我、願意等着我。可是,那又有什麼用呢?那時,我的臉被師傅打得還高高的腫着,可是我還是衝着他笑了笑,我說,你已經住在我的心裡,一輩子,不會改變。只是,既然已經錯過了,我們就永遠也不會回到從前了。”
即使是這樣悲涼的結局,奪命婆婆的臉上卻不覺泛起了光采,這個人應該是她這一生中最甜美的回憶吧。“所以,沒有什麼比珍惜更重要,不必在乎以前或者以後,誰又能預料的到呢?”奪命婆婆輕嘆了口氣。
“那後來呢,後來你們有沒有再見面?”青青追問。
奪命婆婆搖搖頭。“苑銀花心狠手辣,她知道朗師兄還着我,怎麼會這樣罷手,將我引到這玉龍山又偷偷暗算我,哪裡還有機會見面呢。呵呵,已經七十多年了。”老人無奈地乾笑了幾聲。
青青點點頭,“是啊,其實我們也沒有機會再見面了。”她顯得那樣悲哀。
“能告訴我喜歡你的人叫什麼名字嗎?我給你們算算還有沒有緣分。”奪命婆婆忽然問道。
聽到這話青青心裡一喜,隨即又沉默下來,“婆婆,你是拿我尋開心呢吧。”
“那就看你信不信我了。”
青青注視着奪命婆婆的眼睛,感覺她竟然非常認真,只得說“他叫做展雲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