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了?
老孫頭就這樣毫無徵兆的死了。我怔在原地好久,才反應過來這個消息。看着窗外銀裝素裹的世界,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心頭忽然很堵,但是卻又不知道到底在堵些什麼,因爲老孫頭本和我非親非故。我將這個消息告訴正在吃飯的孫觀音,面色白淨的她聽到這個消息之後,竟然有些不爲所動。
我又重複了一遍:“你爺爺昨晚上去世在曹王鎮。”
“哦,知道了。”孫觀音只是淡淡的重複了一遍她第一次回答我時的這四個字。
我撓了撓頭髮,顧不得吃早飯,當即帶着張玲和孫觀音趕到曹王鎮,在我的廠房裡見到了死在牀上的老孫頭。老孫頭的屍體僵硬在牀上,被附近的工人用一塊白布蓋着屍體。一個好像和老孫頭很熟悉的工人說昨晚上氣溫驟然下降,老人約莫是凍死的。
這個消息讓我有些不是滋味,給老孫頭修繕房子的時候,我就應該給他買臺空調。孫觀音走了上去,將白布掀開。看着閉上眼睛,靜靜躺在那裡的老孫頭的屍體。孫觀音長舒了一口氣對我說:“爺爺死的沒有痛苦。”
我喉頭有些哽咽,孫觀音忽然輕呵一聲說:“生於憂患,死於無名。”
孫觀音的這句話讓我怔在原地,過了許久,我走上去看着老孫頭的遺體,深吸了一口氣。我轉頭去看旁邊的孫觀音,孫觀音閉着眼睛,沒有流淚。
人這一輩子,生前要達到何等的灑脫,才能像老孫頭這樣死的毫無牽掛?可是這一輩子,生前要達到何等的高度,才能避免死於無名?我不得而知,因爲我今年纔不到三十歲,離死亡還很遠。
……
老孫頭的喪事是孫觀音來辦的,她在我的工廠裡面找到了一封遺囑。按照老孫頭的意思,並沒有告訴孫有道。而是秘密將老孫頭的遺體火化。一分爲三,一份埋在上海最高的佘山,另一份灑在長江的入海口。高山埋忠骨,入海灑靈魂。而最後一份,則帶回到水草壩灑在那個小墳包周圍。
給老孫頭辦完喪事之後,孫觀音將老孫頭房裡的幾本書交給我,對我說:“爺爺走了,我也該回去了。如果有一天,你身邊有人需要治病,你可以來找我,我或許能幫上忙。”
說完這句輕飄飄的話,孫觀音就帶着老孫頭最後那份骨灰離開上海,坐的還是那列慢車。送走孫觀音,從火車站出來時,我心裡面有些堵。坐在車裡,看着周圍急匆匆的行人,拿出孫觀音交給我的那幾本書,隨手翻開一本,卻發現在書中夾着一張存摺。
存摺上面寫了一句話:“從起點到終點,中間只隔着短短一生。可是從這個心靈到另一個心靈,卻隔着億萬光年。人生最重要的,或許只是旅途的風景。”
很詩情畫意與文青的一句話,卻讓我有些摸不着頭腦。我翻開存摺看了看上面的存款,卻看到了一串耀人眼珠的零。在零的前面,則是一個六。整整六千萬的資金,她就這麼隨手交給我?震驚,震驚之後是悵然若失。我不由想起了初見孫觀音時的場景,更想到了她和孫曉青相似的面龐,以及那一雙讓人心蕩意牽的桃花眼。
我收起存摺,並沒有打算將錢還給她。實際上,當我看到她和孫曉青長的極爲相似之後。我就有一種預感,而現在她證實了我的預感。我不由想起了在遙遠彼岸的孫曉青,她現在應該過得還好吧。
揉了揉有些發紅的眼睛,這兩天經歷了太多的事情,讓我都有些不知所謂。我開車回家時,天空中又飄零氣鵝毛般的大雪。等我到佘山時,大雪幾乎造成市內的道路系統癱瘓。夏婉玉和張玲正坐在家裡吃火鍋,張玲的心情有些不好,昨天她和我參加了老孫頭的火化儀式,當時她的眼睛有些溼潤。
見我回來,張玲問我:“送走觀音了?”
我點了點頭。
夏婉玉給我拿了碗筷,讓我坐下一起吃火鍋,很好吃的滋補火鍋。裡面滿是青菜和豆腐皮,女生都喜歡吃這些東西。吃過飯後,張玲去睡覺。我收拾了一下餐桌,夏婉玉則躺在牀上拿起一本書,忽然感覺有些腰痠背疼。等我收拾完餐桌後,她讓我給她按按肩膀。
我坐在她的身後,揉着她的肩膀。
夏婉玉撫摸着肚子對我說:“郝仁,我感覺小傢伙在踢我的肚子。”
我笑了笑沒說話,預產期在一月十五號左右,今天是十二月十一號,還早。我沒有多想,安慰幾句夏婉玉就躺下睡覺。凌晨時分,夏婉玉叫醒我,着急的告訴我:“孩子要出生了。”
我驚詫萬分,往她身下一摸,溼淋淋的。我知道,這是羊水。夏婉玉有條不紊的坐起來穿衣服:“在櫃子裡面有個包,那是我準備的東西,你帶上那個包,咱們去醫院。”
我趕緊忙不迭地過去將那個包拿着,然後叫醒張玲。攙扶着夏婉玉坐上車,張玲在後面陪着夏婉玉,我去開車。漫天的大雪讓深夜的街道上不見一個人影,我們開着車離開小區,剛走上正道上,車就在路上打滑。我心急火燎,夏婉玉則躺在車的後座,顯得有些安靜。羊水破了之後,會產生宮縮,到時候孩子就會自動的順產下來,這個過程一般持續幾個小時。
我有些着急,下去推車。終於將車從打滑的雪堆中推出來時,夏婉玉卻眉頭一皺,着急的對說:“咱們回家,回家生。”
“啊?”我震驚無比。
夏婉玉看着車窗外的鵝毛大雪,咬着嘴脣說:“他要出來了,很快……”
我張了張嘴巴,此時我們剛從小區出來,離我們最近的醫院需要一個多小時。但是現在大雪封路,我估計得走兩個小時。我有些心神不寧,夏婉玉對我說:“你放心,生孩子沒那麼複雜,他自己會出來的。”
“我……”我還在猶豫。
張玲低頭看了看夏婉玉的下身,對我說:“郝仁,趕緊回去吧,孩子真的馬上就要出生了。”
我看着她們兩個。一咬牙,當即開車回家。
這段時間,我也補習過一些關於緊急生產的知識。我開車回到家裡之後,讓夏婉玉平躺在牀上,我去燒熱水,張玲在夏婉玉旁邊鼓勵她。漸漸,夏婉玉臉上出現了一些汗水,她神情也有些緊張,咬着牙齒,宮縮加強,看情況有些難受,不過她的臉上依舊帶着笑容。
我抱着她,和她十指緊扣,她大口地喘着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