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次孫曉青沒放過犇犇,她轉眼一瞪犇犇,冷聲呵斥:“你就是紅屁股的猴子嗎?”
犇犇賤賤一笑,不與媽媽鬥嘴。
車到福地花園中心廣場,孫曉青下車,看了一下四周,仰起臉看着天空中刺眼的太陽。帶着犇犇和小思念走進附近的一家咖啡廳,她要了一杯咖啡,給兩個孩子要了飲料。在二樓的窗邊靜靜坐着。她今日衣着很光鮮,周圍不少單身白領都對她有想法,但是看到她的兩個孩子之後,都有些望而卻步。
她們在咖啡廳裡坐了兩個小時,又在附近的餐廳裡吃了一頓長達一個半小時的午飯,下午小思念太無聊,她就到附近的肯德基裡點了一份套餐,食物交給犇犇解決,小思念去肯德基裡的兒童樂園玩。下午五點鐘,在經過一天的守候,孫曉青坐在肯德基裡,遠遠望着從一旁一座大廈裡出來的我。
守株待兔儘管笨,但是卻是最好的辦法。
……
今天我十分忙碌,昨晚上和夏婉玉做了兩次,還有一次留在她的身體上。今天早上起牀之後吃了夏婉玉煲了一晚上的海蔘湯。幹勁十足的上班,走編了上百個鋪面之後,中午隨便吃了一頓飯,下午與想要入駐商業街的企業談判。一直忙到了下午五點鐘,才收到夏婉玉的信息,她跟我說晚上想要吃酸辣粉,等一下讓我去徐彙區有一家專門做酸辣粉的店裡給她買一份。
我急匆匆的下樓,準備去給夏婉玉買酸辣粉。
卻沒有想到在不遠處,孫曉青盈盈看着我,目光中滿是欣慰之情。孫曉青很小氣,她不甘願爲某些人奉獻。沒有人能偉大到那樣的地步,她也一樣。可是,命運多舛的她,又不得不這麼默默看着我,她心裡涌起一絲苦澀,可是臉上卻要用笑容也表達。
一旁,解決完一份全家桶的犇犇憤怒地看着正要上車的我。他見孫曉青默默不語,找準機會,猛然間衝出肯德基,站在門口朝着我大喊了一聲:“郝仁……”
我猛然一驚,儘管時隔多年,但是我仍舊聽出這是犇犇的聲音。我仰起頭舉目四望,卻沒有見到犇犇的身影。他那憤怒的聲音,讓我怔在原地,有些茫然。四周人羣川流不息,可是卻沒有人能告訴我聲音的源頭在什麼地方。我一直都在逃避,也一直都在期待。如果犇犇出現,孫曉青的下落肯定也不會再是一個謎。
可是,那一聲憤怒的郝仁過後,我卻再也找不到犇犇的身影。周圍也沒有聲響,只有一輛輛陸續離開的車輛。我感覺到自己像是幻聽了,於是我只能無奈地嘆口氣,坐上車離開去給夏婉玉買酸辣粉。
而在肯德基裡面,犇犇被孫曉青勒着嘴巴。她驚恐地看着這個不聽話的小子,兩人躲在一個廣告牌後面。孫曉青喘着粗氣,犇犇睜大了眼睛,怒視着她。這是孫曉青第一次與犇犇直視,她從犇犇的眼睛中看出了憤怒。過了許久,她轉頭去看外面的人影時,見我不見了。
她才鬆開犇犇,冷冰冰對犇犇說:“最後一次。”
犇犇不說話,愉快的又去買了一個雞腿,大口嚼着雞腿,氣的孫曉青真想給這小子兩巴掌。精心化妝,默默守候,最後只得到了一眼盼望。孫曉青帶着一雙子女坐出租回去的時候,眉宇間多了一次落寞,少了一次來時的雀躍。小思念累了一天,躺在她的懷裡睡覺。
犇犇則一臉生氣的模樣,坐在副駕駛上面,和出租車司機聊上海的事情。他自小在國內外都生活過一段時間,說起國外的事情,聽得出租車司機一怔一怔的。最後出租車司機無奈的對孫曉青說:“你這孩子,真是鬼精鬼精的。”
犇犇十分自豪地說一句:“我認爲你是在誇我聰明。”
孫曉青尷尬的笑了。
回到家裡,孫曉青帶着犇犇和思念去昨天吃過的小飯店裡吃了一頓飯,依舊要了很多菜,依舊吃不完,依舊將剩飯菜帶走。但是這一次,孫曉青卻不喝酒。她吃了些飯菜,帶着剩飯菜回到家裡,將剩飯菜放在桌子上面。
將這兩天在家裡生活的痕跡去除,最後看了一眼家裡,帶着犇犇和思念離開這裡。
……
夜深了,孫曉青乘車來到機場,在機場附近的旅館裡睡了一晚上。回去的飛機是第二天下午的,她自己也不明白自己這一次爲什麼回來。原本是想告訴犇犇一些她和我的事情,可是看到犇犇的態度之後,她並沒有告訴犇犇。
第二天早晨,孫曉青剛睡醒之後。
一個她絕對不會想到的女人敲響房門,孫曉青警惕的走過去,透過貓眼一看,發現門外站着的是夏婉玉。瞬間,孫曉青整個人往後退了兩步。可是夏婉玉並沒有給她準備的時間,而是讓旅館的小老闆將門開開。門開之後,夏婉玉目光中帶着詫異,帶着驚訝,帶着有些於心不忍看着孫曉青,以及還在牀上睡的正熟的犇犇和思念。
夏婉玉的到來並非未卜先知,而在於她的心細。昨天晚上我回到家裡之後,一直都在心神不寧。晚上睡覺之前,我告訴了她幻聽的事情。夏婉玉將事情記在心中,趁着我睡着之後,她偷偷讓人調查,很快就通過附近店鋪錄像,找到了孫曉青和犇犇。再動用一些資源,就知道了孫曉青和犇犇來到機場外小旅館裡的消息。
孫曉青看着傲人的夏婉玉,收起了原本的不安,臉上帶着一股比夏婉玉更傲人的氣質。夏婉玉原本還想與孫曉青爭奇鬥豔,可是看到孫曉青這樣之後,莫名有些心虛。兩人曾經在一起工作過三年,對彼此的瞭解可以說早已心有靈犀。
夏婉玉坐下來,默默問孫曉青:“爲什麼離開?”
孫曉青整理了一下衣服,坐下來說:“我從來沒有離開。”
夏婉玉吃了一癟,孫曉青感覺到身體一陣不舒服。趕緊從包裡拿出來一瓶藥,倒出來兩顆,填在嘴裡喝了一口水,將藥片嚥下去,又喝了兩口水,才冷靜下來。而夏婉玉卻衝過去,將孫曉青手中的藥片拿在手中。她震驚地看着孫曉青,整個人幾乎怔在原地,孫曉青說:“他是你的,跟我沒有關係,我現在要去西西里,你走吧。”
……
我不知道她們兩個這一天在旅館裡說了什麼,但是那一天夏婉玉回家時,魂不守舍。我也是許多年後,才瞭解到隻言片語有關這天的事情。仔細猜測一下,恐怕她們兩個之間有一個約定,是孫曉青求夏婉玉的約定。
夏婉玉相較於孫曉青儘管刻薄,但是她有良心。她也知道什麼事情該瞞着,什麼事情不能瞞着。只有在孫曉青求她的情況下,她纔會魂不守舍的離開旅館,回到家裡之後,三天裡都對我含糊其辭。
那天孫曉青走時,臉上帶着笑容。
坐上飛機之後,她升到了頭等艙。
躺在寬大的座椅上,孫曉青睡的很安詳。
……
這就是我人生中的兩根線索,一根是我自己的,一根是孫曉青的。我對她的一切都不知道,但是我身邊的人,卻都知道。夏婉玉的魂不守舍,是她在猶豫到底要不要告訴我。可是終究她還是認爲孫曉青做的對,並沒有將事實真相告訴我。而我也一直認爲那一天,我一直都在幻聽。
我甚至還自嘲犇犇是我兒子,怎麼可能叫我郝仁,他應該叫我爸爸。
我就像是紅屁股的猴子一樣,被人戲弄,最後才知道原來最大的傻瓜是自己。那兩天,夏婉玉一直都在問我有關孫曉青的細節。後來想想,其實她也想提醒我孫曉青在西西里。但是最終她還是沒有下決心告訴我,而我則愚昧的並不認爲那是她的提醒。
依舊像一隻小蜜蜂那樣,在努力着。
期待着有一天可以成爲人上人,再去找孫曉青。
其實我不知道,孫曉青想要的,只是不遠萬里飛回來看我一眼而已。
她沒有告訴我們的女兒思念她爲什麼叫思念,而我卻不知道我有一個女兒叫思念。
我總是自嘲夏天像極了女孩,可是我卻不知道我有一個真的女兒,她很可愛,卻天生嬌貴,體弱多病。
回到西西里的孫曉青依舊在開着餃子館,只有在偶爾的時候她要去一次莫妮卡醫生的診所。有時候莫妮卡醫生會帶着她去一次附近的大城市,去醫院裡面做一些化療或者是放射性治療。
這個夏天,對於孫曉青來說,海邊檸檬的味道,越來越酸,而她心中的蜜棗,卻越來越甜。其實能遇到夏婉玉,真的很不錯,最起碼可以讓她無後顧之憂。如果有一天真的離開這個世界,她的一雙兒女,也不會沒有下家。至於犇犇青春期的叛逆,孫曉青相信他總有一天會明白他的父親,是最偉大的男人。
從上海回來之後,孫曉青像是蒼老了十幾歲一樣。
坐在西西里的海邊,享受着落日黃昏。因爲病痛,身形越顯消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