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洲炮臺,已經入夜了,對面的鬼子居然始終沒有更進一步的舉動,張大力費解之下不禁開始懷疑,這些鬼子杵在那裡就是爲了吸引他們的注意力,好爲瓊西南的日軍牽制一定己方力量。基於這樣的理解,張大力也不慌了,日軍此舉固然能夠牽扯己部兵力,但反過來,他們又何嘗不是被己部給牽扯住了?張大力的指揮風格和單人雄還有歐陽雲有許多共同點,想明白了這個環節,他安排好了值勤事宜,然後就帶頭呼呼大睡去了。
和張大力的淡定不同,他的對手有馬正文此刻卻急得好像熱鍋上的螞蟻一樣。和本田稻慧屢次三番的交涉無果,他忍無可忍之下將指揮部搬到了“龍驤號”上。可是這樣解決不了問題啊,這仗還得打下去,他在“龍驤號”艦長室裡來回踱着步,不時的脫下軍帽撓一下腦袋,幾個小時下來,居然將本來濃密的頭髮愣是搞成了山火後的山林。
萬寧一帶居然陷入漫長的對峙狀態,登陸鬼子在獲得一塊立身之地之後居然按兵不動了,這不合常規的作戰手段讓歐陽雲很是奇怪。“這幫鬼子搞什麼?”他左思右想不得結果,然後看了黃葉抄份送過來的破譯敵電,他不禁哈哈大笑起來。
將電文交給陳師昌,他滿臉笑容的說道:“奶奶的,沒想到,這回運氣竟然這麼好?!”
這話有點莫名其妙,陳師昌聽了一臉茫然。以爲從破譯敵電上可以看出些什麼,然後,在看了電文,發現上面最有價值的情報就是偵獲了在萬寧的日軍陸戰隊編制,他不禁好奇的問道:“總司令,什麼運氣好?”
歐陽雲臉上是抑制不住的笑容,他指着上面“大阪師團”這四個字說道:“大阪師團你聽說過沒有?該師團有個別稱,叫做‘第一窩囊廢師團’,嘿嘿,這一次學五軍有福了。”
“‘第一窩囊廢師團’?”陳師昌訝然。
歐陽雲繼續笑,他想起自己在那個時空從網上看到的有關大阪師團的種種傳說,越想越是興奮。他說:“本來還有點擔心,現在,我得給單人雄一些建議了。執行得好的話,也許我們可以以較小的代價獲得這一次戰役的勝利。嗯,讓兄弟們提前吃飯,吃了飯立刻開拔,我們去瓊中。”
因爲東山嶺指揮部遭遇轟炸,以爲目標暴露,陳師昌一度積極勸說歐陽雲去瓊中,不過現在,隨着瓊東南戰火停止,他卻覺得還是留在這裡比較安全,所以委婉的表示反對。
反對自然無效。歐陽雲給單人雄打了個電話以後,隊伍便開始出發了。
此時,昌江攻防戰已經接近尾聲。
當日軍一個聯隊的主力開到戰場以後,在郭玉成的嚴令下,昌江自衛隊倖存官兵護衛着幾百個老弱婦孺撤離了昌江。一個營的正規學兵軍此時已經只剩下一個排,而戰場指揮官也從營長變成了一個副連長。副連長此時站在郭玉成面前,他用負傷的右手有些艱難的向郭玉成敬了一記軍禮,沉聲說道:“郭主任,請放心吧,只要我們還有一個人在,小鬼子就別想踏進昌江一步。”
郭玉成朝所有留守戰士敬了一記軍禮,然後用力在副連長左肩上拍了拍,說道:“兄弟們,珍重!”
昌江西門外,石井富川正在向小室的頂頭上司宏村一雄大佐控訴着他的劣行:“閣下,小室少佐實在是太不像話了,我部在此與支那人血戰,他們卻在做什麼呢?說的好多,要去包抄封鎖支那人的後路,可是,這麼長時間過去了,他們卻始終沒有出現在戰場上……”
小室大隊不愧是“天下第一窩囊廢師團”出來的,剛開始的時候,以爲昌江防禦力量薄弱,他們跟在石井大隊後面倒也表現的雄赳赳氣昂昂的,然而,雙方一開打,他們立刻就熊了。正好城外的自衛隊被日軍航空部隊擊潰,小室應部下的要求便向石井提出,要迂迴包抄到昌江的北門,以封鎖支那軍的退路。
昌江城內一開始體現出來的防禦力量並不是很強大,一個營的正規軍,還不是一次性全部擺出來,在石井眼中,自然是秒秒鐘擊潰的事情。
不管石井承不承認,雖然小室幾乎一無可取之處,但是在對於危險的判斷上,他卻要勝過石井太多。
小室大隊完全不想打仗,石井大隊卻巴不得多立戰功。雙方各取所需一拍即合,於是石井大隊擔綱正面進攻作戰,小室大隊則負責迂迴包抄。
剛開始,因爲有戰機從空中提供火力掩護,守軍火力完全被壓制住了,所以石井大隊的進攻相當順利,只死了十幾個人就拿下了外圍陣地。而隨着雙方距離的拉近,因爲害怕造成誤傷,日軍戰機相繼飛離昌江戰場。一架又一架的戰機相繼離開,而昌江城頭和城中已經是火海一片,石井大隊的鬼子們士氣高昂,在石井的指揮下,一箇中隊的鬼子衝向南城門,在他們後面,則是緩緩跟進的石井大隊主力。
石井在副官和參謀的簇擁下走在最後面,他左手緊握指揮刀,右手朝着昌江城上指指點點,心中反覆斟酌待會向澤田茂彙報的電文草稿,最終認爲這麼寫比較有魄力:昌江,我們石井大隊拿下了。
石井明顯估計錯了形勢,或者,他還不熟悉學兵軍的作戰方式。當先鋒中隊距離南門還有三十餘米的時候,燃燒的城頭煙火中,百餘隻槍管探出頭來,然後隨着一聲大喝“打”!去病式通用機槍特有的槍聲響起,衝在最前面的鬼子登時倒下了一大片。
直到此時,戰鬥纔算是正式開始。
石井本來以爲分分鐘就能搞掂的昌江,忽然迸發出了巨大的能量。即使日軍航空兵持續提供火力支援,但是因爲源源不斷的自衛隊員的加入,城頭的火力卻自始至終沒有削弱的跡象。
隨着先鋒中隊幾乎被全殲,而主力部隊被壓制在距離城門大約兩百餘米的地方不得寸進,石井才明白爲什麼登陸時表現得極爲懦弱的小室大隊會突然變得勇猛了,因爲他們根本就不是真的去執行所謂的包抄封鎖,他們是在逃避戰鬥啊!
宏村一雄一邊聽着石井的傾訴,一邊認真的默數石井大隊殘餘的兵力。在發現石井大隊已經摺損過半時,他先是寬慰了石井幾句,表示一定會對小室大隊進行處罰,然後,他請石井帶隊下去休息,隨即將手下的四個大隊長叫到了一起。
石井帶着人剛剛退下去,一個名叫木村也的大隊長便問宏村道:“閣下,您怎麼讓他們下去了?難道說您想讓我們的人代替他們作戰?”
宏村瞪了他一眼沒有搭腔,等其他幾個大隊長趕到以後,他才說道:“諸君,我很高興這一次在接到作戰任務以後不用去醫務室值勤,謝謝你們!”說完,他居然鄭重其事向衆人鞠了一躬。而幾個大隊長的反應,先是啞然失笑,緊接着趕緊避開或者還以一鞠躬。
宏村這句話有出處的。大阪師團還在中國內陸戰場的時候,有一次接到作戰任務,這邊部隊還沒開拔呢,狀況來了。各個聯隊的醫務室人滿爲患,以各種名目前來就診要求開病假條的鬼子幾乎擠破了醫務室大門。宏村那時剛調過來不久,見狀他親自坐鎮醫務室,想憑藉官威讓那些裝病的傢伙知難而退。然而,就診者依舊絡繹不絕,最後居然生生的讓部隊的開拔日期往後拖延了三天。而等三天後他們趕到戰場,仗已經打完了。
也是從這件事以後,宏村纔算是看清了大阪師團的真面目,他的萬丈雄心從此也就化成了滿腔苦水。
宏村擺擺手,等他們看向自己,接着說道:“戰場的情勢你們也看到了,石井大隊折損了一半多的兵力,而據我們事前掌握的情報,昌江的支那守軍也就一個團左右,也就是說,現在昌江城內的支那守軍已經不多了——這正是我們的機會啊!既然我們已經來到了戰場,那就好好打上一仗給那些嘲笑我們的人看看吧。傳我的命令,部隊在進攻的時候,要多喊‘繳槍不殺’和‘中日親善’的口號……木村,昌江纔是我們進攻的第一座支那大型城市,接下來部隊還會朝縱深進軍,如果陸戰隊打完了,那麼在接下來更殘酷的戰鬥中,你部能衝鋒在最前面嗎?”
宏村這番話說得很是苦口婆心。不知道是不是被他的誠摯所感動,幾個大隊長認真的討論了一下形勢,都覺得這確實是他們洗刷“天下第一窩囊廢師團”的大好時機,於是,他們前所未有的表現得精誠團結,一致表示將堅決執行聯隊長的命令。
昌江城內留守的學兵軍早就有了必死的覺悟。在那個名叫黃家慶的副連長的指揮下,他們將犧牲戰友未用完的槍彈悉數收集起來,互相之間分享着身上僅剩的菸捲,靜靜的等待着最終時刻的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