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物體與外界環境之間的物質和能量交換,以及生物體內物質和能量的轉變過程就叫新陳代謝。但是……”
公孫韻叮盯着報告,語調變得緩慢了很多,有點難以置信。
“但是,軒教官身體的同化作用居然會運作不起來,而異化作用卻快得驚人。”
“是的,這的確很不可思議。而且,很危險。”
上官翼翔一臉陰霾。心情之差,甚至沒注意到,這位小女孩怎麼會知道這種,在她這個年齡階段根本就不可能理解的知識。
“可是,她是你妻子!也是我們教官啊!你會救她的吧?”
“看過所有資料,我不認爲我做得到。”
上官翼翔毫無頭緒,單獨一人看了那麼多久資料,被這堆爛紙廢字塞了那麼多負面情緒,就算眼前只有這幾位小女孩,他也藏不住話了!
“我真是搞不懂!好好的一個人,如今怎麼會變成這樣!不只是新陳代謝,免疫系統也存在一定問題!”
大吼一聲後,小女孩們全都猛然驚愕住,怔怔地望着他。
看見她們如芒刺在背的模樣,上官翼翔輕噴一屢清煙,乾咳兩聲,“抱,抱歉。嚇到你們了。”
“唔唔,沒有”公孫韻叮輕搖小腦袋,沉默片刻。然後把卷宗攤開,善解人意地說,“你看,叔叔……我覺得你不可能不知道。生物體的生、長、病、老、死等一切生命現象都與基因有關。它也是決定人體健康的內在因素。我覺得,教官的怪異會不會是跟生命的根源——基因,有關?”
上官翼翔的耳朵裡“轟!”的一聲,如同被尖針刺了一下,全身都有些麻木。
本來這孩子能看懂這些繁瑣的報告,心頭已經是驚訝萬分了。
這突如其來的見解,更如憑空的閃雷,使他沒了主意!
他將濃密眉毛皺了幾皺,迸出幾個字來,“跟基,基因有關?”
“嗯嗯。”
見公孫韻叮點頭後,他猶豫了。
這就是所謂的童言無忌嗎?
公孫韻叮又指了指報告上的血液檢測項目,“在血液裡應該能檢測出人體基因的,但是如果不去刻意化驗那是看不出來。而人體基因的組圖譜,就好比是一張能說明構成每個人體細胞DNA精確排列的地圖。你要想去哪,看地圖不就行了嘛,笨蛋!”
上官翼翔再三思量,也無可挑剔地點點頭承認,“那也是。業界內很多前輩都認爲,通過對每一個基因的測定,我們就能夠找到新的方法來治療和預防許多疾病。如癌症和心臟病等……”
“嗯嗯!”
看見公孫韻叮又點頭,他懵了,然後猛地一醒,“唉?!慢着!你怎麼會知道這些的?這,這……”望望眼前幾位小女孩,再看回凳子上的公孫韻叮,他啞口無言,“這不科學啊!”
“什麼不科學?”她一副理所當然的模樣,“要是把軒教官身體內出問題的基因排除掉不就好了嘛。”
“排除?!”
“呃,”公孫韻叮吐吐舌頭,意識到自己說錯話了,趕緊改口,“要不改變也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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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上官翼翔被氣到了,有點抓狂起來,“我說的不是這個問題!我說的是你爲什麼會懂這些!”
“噢,”她依然是一副雷打不動,理所當然的樣子,“跟我父親學的呀,這還不簡單嘛。”
“你,你父親?”
上官翼翔說不出話了,面色卻慢慢變得凝重起來。
這方面其實他曾經也有想過。可是人類大約有幾萬個基因,它們都儲存着生命孕育、生長、凋亡過程的全部信息。通過複製、表達、修復,完成生命繁衍、細胞分裂和蛋白質合成等重要生理過程。
也就是說,它們都是這部異常複雜機器裡面的重要零件。
機器出了問題,究竟是哪個零件故障這可說不清楚……
然而!
細想之後,他再慢慢開口,“人體細胞DNA裡幾乎有三十億個鹼基對,要是能從基因上着手,那的確是將範圍大大縮小了。先宏觀,然後再細分查找。可是……”
公孫韻叮連忙回道,“你是怕沒有那麼多時間了?”
“嗯,”他一臉自嘲,“這些年,我四處瞎忙。對她,自認爲也算是盡心意了。然而!要是有,她就不會變成這樣。究竟是怎麼一回事,甚至到現在我還沒弄清楚!我真的是……”
真的是什麼?!男人大丈夫的,這掛着兩行淚好看麼!
後悔有什麼用,想辦法解決纔是燃眉之急啊!
公孫韻叮額上掛滿黑線。無力吐槽。
“我把公事搞得一塌糊塗也就算了,這連家事也處理不好。突然想起來,老爹說得也沒錯!我這種不會賺錢的人花起錢來倒是很精明,老是幫那幾個傢伙開發器材。如今連妻子這樣都……”
“叔叔你……”林潔在旁邊欲言又止,考慮要不要安慰一下他。
凌雪則託託眼鏡,雙手緊握在胸前,第一次看見大人這個樣子還真不知道該怎麼辦纔好。
沉重的氣氛下,突然!
“叔叔你該不會是,沒錢治吧,”李苗輕描淡寫地吐出這句令大夥都詫異的話。
頓時,所有的目光都投向了她。
利劍般的目光!
削鐵如泥的目光!
“你怎麼知道?小苗。”
出乎大家意料之外,回答者居然是公孫韻叮。更重要的是,她還是那副理所當然的模樣,攤攤雙手,“據我所知,這所謂的組織四家族裡就數上官家最窮的了。”
“噢……”衆小女孩都唏噓起來。
“喂喂喂,”他暴汗。
“父親說的,”公孫韻叮將其無視掉。
“唉……”又是一陣倒彩。
“喂,我說你們!”
一陣咆哮後,全場寂靜了。
“你們也不用這般反應吧,”上官翼翔擦把眼淚,緊緊領帶。然後深深地吸上一口青煙,裝出很紳士的摸樣,“相對於其餘三家,我們是稍稍差了那麼一點點,不過錢還是……”
他突然愕住了。
目前爲止即使有人探究過這個領域,可如果真要研發、投資這種基因治療技術,那這個天文數字還真不是自己一家能拿得出來。
思躇良久,他還是轉口扯開話題,“啊,對了,你們怎麼知道叔叔是上官家的人?”
好猥瑣的叔叔。
還扯開話題了呢。
果然是沒錢!
看着他皮笑肉不笑的模樣,衆小女孩都同時打起冷顫來。
迫不得已才一起指向他的白大褂,異口同聲地喊道,“你胸牌有寫!”
“噢?”他看看自己的胸前,大笑起來,“哇哈哈哈,你們都太聰明瞭。”
“必須的!”
“那當然!”
“肯定的!”
又是一陣嘰嘰喳喳。
其實他也是知道。父母都在當年那次慘劇中喪生,說是說四家族之一,其實一直也沒啥地位。這人去了之後,更沒有什麼東西留下了。在這個節骨眼上,難道還指望雙親給自己留下點什麼?無奈之下也只好去投靠歐陽家來餬口。
他很樂觀,一直相信着世界並沒有什麼悲劇和喜劇之分。
如果能從悲劇中走出來,那就是喜劇;如果沉緬於喜劇之中,那它就是悲劇。
所以!
能夠在裡面讓他遇上她……
上官翼翔拿出手機,望着屏保裡女人的笑臉,也傻傻地笑了出來。
所謂緣分,也許和發明一樣吧,都是源於偶然。
是的,這個偶然絕對是天下間最最幸運的偶然了。
所以!
他覺得愛其實也一種發明,並且需要不斷改良。只是,這種發明跟其它發明不一樣,它沒有專利權,隨時都會給人搶走。
有人說愈害怕失去,就愈容易失去;愈想得到,就愈要放手。
放手是很難的,如果還有選擇的話。世上有很多東西是可以挽回的,比如良知、比如體重。但不可挽回的東西更多,譬如舊夢、譬如歲月,譬如對一個人的愛。
所以!
他不能放手,也不願放手!
“呃,那個,”公孫韻叮探探頭,小心翼翼地問道,“你這是在想什麼?這手機上有什麼特別的東西嗎?怎麼看着看着就傻笑起來?”
“噢!”上官翼翔收回手機揉着太陽穴,疲憊地閉上眼睛。他對着這些報告資料,都有好一段時間了,幾乎可以背出來。可就是沒想出個好辦法來,不覺心底一涼,只好嘆道,“沒,沒有。只是想起些往事罷了。”
“往事?”
“嗯。”
“說出來聽聽。”
他笑了笑,意味深長地望着公孫韻叮的小臉蛋,然後調侃起來,“我說小妹妹呀,你長大以後一定是個大美女,而且還是賢妻良母型的。”
她臉頰一紅,隨手扒下凌雪的眼鏡,就朝上官翼翔臉上扔去,“嚴肅點好不好!”
凌雪馬上驚叫出聲,“啊!我的眼鏡!”
“一會還你!”
“我剛找到的!小叮叮,”凌雪急了。
公孫韻叮幽幽轉過頭,滿臉黑線,“一,會,還,你!”
“好,好吧……”
上官翼翔拿開貼在臉上的小眼鏡,喃喃自語,“現在的小女孩,怎麼這麼暴力。”
公孫韻叮回瞪他一眼,“叔叔,大家都很喜歡軒教官。要是你有什麼難言之隱,麻煩請說出來,我們會幫你想辦法的。三個臭皮匠,頂個諸葛亮。我們的智力,就算比諸葛亮差點,那差別也是相當有限。我可以保證。”
“去!誰指望你們這羣小妞呀。”
“咿呀!!”再次有人驚叫出來,“小叮叮,你脫我鞋子幹嘛?!”
“扔他!”
“我靠!”上官翼翔嚇得跳離了辦公椅,趕緊耍手勸道,“好了好了,別這樣別這樣。你冷靜點小妹妹。我開個玩笑,開個玩笑……”
李苗穿回鞋子後,連她都忍不住要吐槽了,“這一點都不好笑好不好。”
“呃,抱歉,”上官翼翔苦笑起來,猶豫一下,還是把自己的想法說了出來,“好啦,那我就坦白跟你們說了。衆所周知,不管是DNA還是染色體,甚至是基因。這方面的研究都是非常非常博大精深的!目前爲止即使有人探究過這個領域,可真要運用在醫學方面,治病的話,起碼如今還沒有人能真真正正地實行。白血病、癌症、艾滋病等很多無法根治的疾病都讓人們恨之入骨,可又無可奈何。”
“雖然無法根治,”公孫韻叮撇撇嘴,也很是難過,“可最起碼,如今很多都從致死疾病轉變爲可控慢性病了,還不是因爲大家的努力?!”
“是的,大家都已經很努力了。”
不知道何時,擱在菸灰缸上的香菸早已燃盡。
再點燃一支後,他握緊着口袋中的手機,心裡比任何一個人都難受,“雖然很多都轉變爲可控的慢性病,但仍有較高的死亡率和致殘率,患者大多數也承受着更多的痛苦和壓力……”
她病發的模樣,就猶如將他綁起來慢慢凌遲一樣!
痛不欲生!
“那麼多人都做不到,更別說就我這麼一個普通男人了。再說,是的,這個天文數字般的研究費用,還真不是我能拿得出來。”
“啪!”的一聲!
他被打了一巴掌!
頓時!大家都目瞪口呆,怔怔地望着公孫韻叮,望着她那高舉的小手漸漸放下。
上官翼翔沒有說話,準確來說是不知道該說什麼纔好。
她再猛地將所有卷宗都扔到地上去,桌上什麼都沒有剩下。
“依我看,重點就是在你自己身上!要是現在沒有報告,你想看,你接下來會不會彎下腰去撿?會不會?!”
她擡起頭,看到他的眼神,似乎很驚訝,又似乎有些擔憂,正望着自己出神。
還擔憂什麼?!
公孫韻叮接着厲聲說道,“喂!你到底有沒有在聽我說什麼的!就像沒有辦法醫治,你會不會自己去找辦法?會不會?!”
良久的沉默。
上官翼翔笑了笑,有些不好意思,“我是在想,你這小妞怎麼這麼聰明。以後娶了你的人,肯定要頭疼死。因爲無論怎麼撒謊,都騙不了你。”
公孫韻叮充滿自信,冷笑道,“如果喜歡我,那爲什麼要騙我?”
“這個世界上,還有不騙人的男人,還有不喜歡甜言蜜語的女人?”
這下子,公孫韻叮都懶得跟這大叔扯了。
畢竟她知道自己年紀還小,愛情這東西着實還沒碰見過,所以沒有發言權。
“好了好了,不跟你扯了,我們過去病房那邊看看教官,”她放好凳子,揮手作罷,“就當剛纔的消沉你是騙我的吧。還有希望的!精神點大叔!要不然,你拿什麼拯救我們的教官?!”
“這……”他輕輕一愕,依然在苦笑。
一切都被這小不點看透了,長大後,這該是一個多厲害的女人。
“資金不夠,我們公孫家可以幫你!畢竟這也是醫學界的一大奇難雜症,我父親聽聞已久,都頗有興趣。要不你找我父親商量商量?”
她說完頭也不回地拉着姐妹們走向大門。
上官翼翔只好微笑揮手作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