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得芸娘拔出粉拳欲威脅,卻沒想到明明看戲看得很入神的許太太突然咳嗽了一聲,嚇得芸娘趕緊收起了拳頭坐直了身子,擺出一副溫順敦厚的乖巧模樣。
看得雲羅暗自發笑。
沒想到許太太順勢還瞥了她一眼,驚得雲羅趕緊收斂了情緒,不敢再與芸娘交談。
不禁慶幸自己剛纔說話的音量控制得很低。
也沒有說出什麼大不妥的話來。
想到自己這段時間因爲一系列的變故,慢慢放鬆了心神,不禁警醒——
欽差大臣的到來,不知道會讓蘇州掀起什麼樣的驚濤駭浪,自己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小心踏進了漩渦,難以抽身。
如此告誡一番,神色間就多了幾分鄭重。
wWW★ttκa n★℃o 落到許太太眼中,不禁有絲絲滿意流淌。
等狄夫人再次出現的時候,戲臺上已經唱到第三折了。
林氏眼尖,第一個從凳子上跳了起來,早早地迎了過去:“夫人,沒什麼大礙吧?”
笑容誇張,一副殷勤模樣。
可狄夫人愣是繞過了她伸出來的手,徑直地坐回了本來的位置,若其事地對衆人說:“蘇夫人陪着蘇小姐先回去了,大家不用擔心,看戲吧!”
完全把林氏當空氣的意思。
林氏的臉就由白轉紅,又由紅轉白。
笑容狠狠地凝固在臉上。
非常難看。
蔣太太猶豫了半天,最後還是起身去拉了林氏坐在她身旁:“妹妹。些坐下來看,唱到‘尋夢’了,可不能錯過,要知道整齣戲可是從此處開始精彩的……”
林氏這才收拾了尷尬有了下臺階的機會,坐回了位置。
只是,當衆人都在看戲時,她那惡狠狠的目光一下子攫住了狄夫人身畔的林淑紅,血紅的目光令人通體生寒。
可林淑紅似乎毫所覺,理直氣壯地端坐在狄夫人身旁,身姿筆直。大義凜然。
衆人不由有了諸多猜測——
看來林氏真做了什麼兩面三刀的事情惹怒了狄夫人。
要不然。林淑紅這個庶女怎麼敢如此七情上面?
說到底,她姓林,不姓狄。
所有的人經由兩人的表情、神態,在心中都有了計較。
商戶就是商戶。趨炎附勢、唯利是圖。沒有一點氣節。
各懷心事的人嘴角都帶着不屑。
包括雲二太太和蔣太太。
他們甚至忘記了自己也是商戶的太太。
而且和林氏沾親帶故、關係密切。
蔣太太悄沒聲息地坐直了身子。以拉開與林氏之間的距離,聚精會神地盯着戲臺,佯裝認真聽戲的模樣。
林氏同她說話。她統統不理會。
急於撇清干係。
林氏氣得渾身發抖,看向蔣太太的雙眼恨不得噴出火來。
縱使如此,依然沒有一個人理睬林氏。
臺上的戲文越來越熱鬧,鑼鼓震天,衆人都不再講話,情緒被杜麗娘和柳書生的愛情深深打動。
當大家沉浸在這場讓人熱淚盈眶的生死之戀中時,方媽媽的身影悄悄地出現在如意門口。
狄夫人的眉頭幾不可見地蹙起,但還是斂眉聽方媽媽小聲稟報着。
最後,方媽媽的小腿打着哆嗦退了下去。
見到夫人那熟悉的揮手動作,她感覺自己是遇到了觀世音大士灑下羊脂瓶中的甘霖一般幸運。
主子打架,小鬼遭遇。
說的就是他們這些人的境況。
方媽媽兩條腿都跨出了門口,纔敢擡手拭汗、大口喘氣。
“媽媽……”身後傳來鶯歌焦急的呼聲。
方媽媽的笑容不禁發苦,奈地轉身,笑着應酬夫人身邊這位最得臉的大丫鬟:“鶯歌姑娘,是夫人還有什麼吩咐嗎?老身即刻去辦。”
鶯歌衝她福了福身子,聲音壓低了道:“等會那樣的場合怎麼能有一個此身未明的人的位置,媽媽,你是經年的老人了,這樣的事情怎麼就不會處理呢?”
責罰之意呼之欲出。
方媽媽聽得膽戰心驚,一慌神就拉過鶯歌的袖子,奈地申辯道:“我的好姑娘啊,別說老身這麼多年的差事不是白當的,就是姑娘也是見慣世面,必然知道此事不妥。可是,大人的吩咐、管事親自來交代,老身怎麼敢說個‘不’字?”
腆着老臉解釋。
暗自祈求希望能順利過關。
擡眼小心地看着對面的鶯歌,就見那張俏臉沉了下去。
她不禁暗暗叫苦。
“媽媽這話,鶯歌可就聽不懂了,當着滿院子的客人,若真是大人的吩咐,管事大可直接回到夫人跟前,何必還要通過媽媽來轉達?再說,今日是什麼樣的狀況?是咱們少爺的定親宴,大人怎麼會讓一個沒名沒分的女人和其他夫人太太同處一室?想來想去,只能是媽媽年老耳聾,聽錯了管事的話,辦錯了差事。”說着,鶯歌冷冷地“哼”了兩聲,俏臉上一層寒霜。
不留一絲情面。
方媽媽感覺有一塊鐵餅迎面而來,直接就砸到了腦門上。
這算什麼事?
大人想要讓夫人在內院的宴席上安排那個楊氏出席,夫人不樂意,硬是指控她年老耳聾聽錯了。
讓她這個夾在中間聽差做事的人怎麼辦?
“姑娘,你這話說的……”方媽媽臉一僵,不肯承認自己是聽錯了。
笑話,這麼大的黑鍋她若認了,那下一刻必然是以她年老爲由罷了差事。
她做了這麼多年管事媽媽,怎麼肯以這樣的方式退下來?
指不定府裡的人怎麼糟踐她。
何況。管事的意思表達得清清楚楚,是大人的吩咐。
在這個府裡,只有一個主人,那就是狄大人,他們誰的話都可以不聽,但就是不能不聽大人的。
念頭一轉,方媽媽已經打定了主意,她衝着鶯歌矮身行禮:“我的好姑娘,我那邊還有事情呢,先去忙了。”說着就想轉身離開。逃離此地。
沒想到鶯歌眼明手一把就拽住了她的袖子。雙目冒火,不肯放手。
兩人就這樣僵持着。
這樣的地方雖然暫時沒有人發現,可府裡有喜事,人來人往。難保下一刻就有人撞過來。
他們這樣拉拉扯扯。被人發現了難逃一頓板子。
方媽媽心焦似火。
雖然她是管事媽媽。可是狄夫人信任鶯歌多於她,所以,她還是不願意扯破臉皮。尷尬地看了一眼拽住她袖子的白皙手掌:“姑娘……”
低聲下氣地求饒。
鶯歌見她一副怕事的模樣,不禁急紅了眼道:“媽媽是和風院的管事媽媽,不是別處的。有什麼事情若不想着怎麼替夫人分憂,只想着躲懶,那恐怕這位子也就做到頭了。有些話夫人不會明說,可咱們做奴婢的就得體察心意,要主動出面把事情處理妥當,不讓夫人爲難……”
方媽媽一低眉,連連叫苦:“姑娘,你說得輕巧,大人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交代要讓楊氏出席等會的宴會,我們這些個做下人的能怎麼替主子分憂?攙和進事情裡,讓大人一頓責罰?姑娘,你替我想想,老身怎麼辦?總不能說是楊氏自己不願意來參加吧?”
方媽媽說到最後,卻豁然明白開來。
楊氏不願意來是不可能的,那假如是楊氏不能來呢?
譬如因爲身子突然不適而不能來。?
那大人就不能怪罪他們,夫人不會怪罪他們……
對!就是這個意思。
“姑娘的意思,老身明白了。可是,如今楊氏身邊有李媽媽陪着,要想……”方媽媽眼珠子一轉,語氣明顯舒緩了不少,衣袖下的手卻不明顯地動了動。
鶯歌嫌惡地扯了扯嘴角,揚起笑臉抓着方媽媽的手,一個動作就把荷包沒入她的袖內:“媽媽辦差辛苦,夫人心裡明白着呢。”
方媽媽這才笑得真心實意,不再敷衍道:“姑娘這話說的,下人爲主子辦差是理所當然的事情,麻煩姑娘轉告夫人,別擔心,一定辦得妥妥帖帖……”
須臾間,保證的詞語一串串。
臉笑得像朵花。
鶯歌見事情辦成,再也沒有聽她胡扯的心境,草草敷衍了兩句,兩人就分了手。
這一幕,被正好起身出來透透氣的雲羅看得個清清楚楚。
“姐姐。”避過鶯歌,雲羅正想從門後走出,就聽見有人叫她。
循聲望去,赫然是林淑紅笑盈盈地站在旁邊望着她。
她剛剛也在?
雲羅第一個念頭就是這個。
“姐姐現下就要回去了?還是同我走走?”林淑紅上前挽了她的手臂,語氣卻不輕鬆。
“我們走走吧,裡面吵得頭疼。”雲羅眼角的餘光瞥見暗處一雙白梅吐蕊的繡花鞋朝着相反的方向離開。
她記得林淑紅身邊的丫鬟青蔥穿得就是這樣樣式的鞋子。
嘴角間就帶了肯定——
看來剛纔林淑紅一定要看見了整個過程。
兩人慢慢踱步來到了小徑上,紅纓和林淑紅的另一個小丫鬟遠遠地跟着,保持着適當的距離,讓兩人有了足夠的空間。
身邊一下子安靜下來。
醉人的花香一浪浪襲來,鑽進雲羅的鼻子,呼進了她的肺裡。
一下子,香甜之氣就盈滿了全身。
人的心情也好了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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