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君躺在牀上看着窗外,又下雨了,一場秋雨一場寒。
不知道漢羲怎麼樣了。
冰涼的空氣浸入皮膚,雙手覺得生疼。
梅思遠來看女兒,“好些沒?”
若君點點頭,對着梅思遠努力說着,希望他能看懂自己的口型,“雲漢羲怎麼樣了?”
重複幾次梅思遠才明白,“日本人那裡不放人,沒辦法……”
若君低頭想着什麼,看着外面陰雨連連,又對着梅思遠說着。
梅思遠一愣,“你找他幹什麼?”若君纏滿繃帶的雙手推着梅思遠,希望他能同意,梅思遠見女兒這樣,只好點頭答應了。
柴鴻羽來了,被梅思遠找人請來的。
“若君要見你。”梅思遠帶他去了後院,指着若君的房間讓他進去。
一進房間,便可以嗅到淡淡的花香,是什麼花香?
看到她那個樣子,心裡揪了一下,“你感覺怎麼樣了?……楚恆毅昨天晚上被搶劫的打死了,真是報應。”說的時候嘴角不自禁的向上揚起一個小小的弧度,若君盡收眼底。
若君下牀坐到梳妝檯前,想拿起梳子梳頭,無奈雙手繃帶纏得太厚,拿不起。
柴鴻羽上前拿起那把桃木梳,輕柔的梳理着她的頭髮,“你的頭髮長得很快。”
若君從鏡中看着柴鴻羽,嘴脣輕啓,對着鏡子無聲的說起話來。
柴鴻羽仔細盯着鏡中她的口型,不放過每個細節。
拿着梳子的突然手停止了梳理,“你怎麼知道的?”柴鴻羽眼神裡有猜測,在猜是誰告訴她的。
若君看着他,又開口,“你承認了。”柴鴻羽沒有回答,若君又問:“爲什麼?”
“你是怎麼知道的。”柴鴻羽又問了一次。
若君站起來面向他,“楚恆毅。”
柴鴻羽從她的口型讀出那三個字,心裡後悔沒早點弄死楚恆毅,現在讓她知道了是他找人把雲漢羲關起來的,一直隱瞞的很好,卻被楚恆毅那個混蛋說了出去,這下在她心裡他一定是個卑鄙的人了。
“放了雲漢羲。”若君看着他,滿眼乞求。
柴鴻羽握緊手中的梳子,緊緊地,忘記了上面的刺,刺痛了手,刺痛了心。
“我爲什麼要放了他。”柴鴻羽心一狠,避開她的眼睛,只要看她的眼睛,恐怕什麼都會答應了。
若君轉過他的身體,看着他,喉嚨裡終於發出沙啞的聲音,“放了他……我就嫁給你。”若君困難的說着。
雲漢羲被梅思遠接回梅家,沒受什麼皮肉傷,只是被關的這幾天吃不好睡不好,瘦了一圈。
“他們只是把我關起來,卻沒有拷問我。”雲漢羲說。
若君低頭看着纏滿繃帶的雙手,有什麼好拷問的,知道他是被冤枉的,問也問不出什麼。
梅思遠去了前院。
雲漢羲看着她,“瑾年都告訴我了,你好好養傷,楚恆毅是針對我們,我不會放過他。”
若君想說又說不出來了,之前好不容易纔跟柴鴻羽說了那句話,嗓子一下子受不住,現在又發不出聲音了,等傷病養好,柴鴻羽就會來提親。
見她沒反應,問道:“你怎麼了?”
思緒被拉回來,搖搖頭,勉強一笑,“楚恆毅已經死了。”說了一遍雲漢羲就看懂了。
“死了?”起先吃驚,後來似乎明白了什麼,“……他該死。”是柴鴻羽找人弄死的吧,他對若君很好。
時間匆匆而過,若君在家養病一個月,好得差不多了,只是手上的皮肉傷落下了淺淺的疤痕,或許時間久了就沒了,但是到陰雨天便會隱隱作痛,那些對她用刑人真是一點都不含糊。
其實已經可以說話了,但卻不想說,大概是因爲一直沒說話的緣故,習慣了看別人而自己安靜的在一旁,家裡人只當她的傷還沒好,也沒多想。
這段時間柴鴻羽來探望得頻繁,每次來都帶些補品,可若君卻從來不吃,他也儘量在雲漢羲出門的時候來,他不想讓若君爲難。
梅思遠似乎準備着什麼,雲漢羲也是忙忙碌碌的,只有瑾年比較悠閒,有時間就去找昭妍。
直到有天晚上聽到父親和漢羲的對話,“退學手續都辦好了嗎?”
“嗯,到這個學期結束。”雲漢羲的聲音沒什麼起伏。
“唔,你不再考慮考慮了?真的要走?”梅思遠的聲音裡帶着挽留。
雲漢羲沒有很快回答,似乎想着什麼,然後慢慢說道:“現在我沒有心思學習了,李伯伯在山西,我已經和他聯繫上了,他們那邊現在需要更多的生力軍和日本人周旋,經過那次遊行,我明白學生能爲國家做的只有遊行而已,可那並不起什麼作用,就算我大學畢業一樣要去參軍,與其等到那個時候,不如早點。”
梅思遠點點頭,雲漢羲說的很在理,女孩子不也一樣,畢業了還是要等着嫁人,“那……瑾年呢?”
“我還沒告訴他。”希望瑾年能留下來,可以幫他照顧若君。
梅思遠對雲漢羲說了很多,在外面要照顧好自己什麼的。
雲漢羲出來的時候看見若君呆呆的坐在屋外,心裡一緊,她都聽見。急忙上前把她扶起來,“天氣涼了,不要在外面。”
若君木然的看着他,拉起他的手出了梅家,想出去走走。
立冬了,秋天總是那麼短,沒來得及去享受就過去了。
“我一直想着,到了秋天和你去西山看紅葉,”一個月沒開口,話語有些不清楚,“我很小的時候,母親還在世,我們一家三口去過西山,那時候深秋了,站在山腰上,滿山遍野的都是紅色的楓葉,往遠處看,還有黃色的,兩種顏色混在一起,非常漂亮,總覺得不似在人間,可母親去世以後就再也沒去過了。只是,現在已經過了看紅葉的時候了,如果沒發生那麼多事情的話,真想再去看看……”
雲漢羲握緊她的手,“有機會我陪你去看。”
“機會?還有麼?你要去山西了,不知道什麼時候纔回來。”若君的口氣裡說不出的落寞。
雲漢羲嘆口氣,摸了摸她的頭髮,不知說什麼好。
“什麼時候走?”
“這個月底……”雲漢羲的回答結束了這次對話,若君再沒說什麼,兩個人只是攜手而行,走得很慢很慢……
回家的時候已經午夜,月光清冷,照得人心裡發寒。
雲漢羲在那棵梅樹下吻了她,很禮貌在她的脣上輕啄了一下,掩不住的緊張,那一刻時間也靜止了……
趕在月底前,若君做了一個護身符,正面繡了一個“雲”字,背面一個“梅”字,剪了一縷青絲放在裡面。
他要離開的前一晚,若君坐在書桌前,對着那個護身符發呆,此去山西抗日,不知何時能再見,心裡總覺得空空的,說不定就是一去不回,這個戰火紛飛的年代,若君習慣了做最壞的打算,只有這樣,到最後才能承受得住,希望越大失望越大,倒不如先讓自己失望。
離開也好,在北平也不安全,柴鴻羽不會那麼容易放過他。
拿起鋼筆在紙上寫道:
君是雲在天。
我是梅在地。
雲在天,梅在地。
今生雖交集,來世難相遇。
臉上一陣冰涼,再看時紙上已被淚浸溼,疊好放進那護身符裡。
第二天一早,梅思遠和白瑾年送雲漢羲到火車站,終究還是讓白瑾年留下來了,雲漢羲拍着他的肩膀,看着他,眼神裡都是囑託,不用說,瑾年會明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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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車要開了,雲漢羲看着遠處,期待着什麼,但始終沒有人出現,汽笛鳴響,只好上車。
“雲漢羲等等!”張昭妍在遠處揮舞着雙臂跑過來。
漢羲站在車門內焦急的在人羣中尋找着,終於看見若君的身影。
車站內人流攢動,熙熙攘攘的,張昭妍在前面開路,若君懷中抱着什麼向這邊跑過來。
火車已經開動。
若君追着火車,把懷中的東西交給雲漢羲,淚滿眼,“這是我留的梅花釀。”
雲漢羲打開包裹,一陣醉人的香甜撲鼻。
火車越開越快了……
若君不得不加快腳步,從衣兜裡拿出那個護身符交給他,雲漢羲緊緊握着她的手,“你一定要回來,”眼淚飄出眼角,“我等着你……我等着你……你不回來我就去找你!”
雲漢羲一直點着頭。
火車出了站臺,遠遠的還能看見雲漢羲向她揮手。
若君終於止不住哭了起來,張昭妍過來摟住她一齊看着火車消失的方向。
送君終需別,千里寄情思……
雲漢羲走了,她的靈魂也隨他一起走了,留下的只是一具空殼。
柴鴻羽知道雲漢羲離開,但不知道原因。
他想早點提親,但知道有些事不能着急,更何況雲漢羲剛走,若君一定不答應,就這樣等了一個多月,轉眼就要到年關了。
這天,柴鴻羽買了很多東西去了梅家,白瑾年擋在大門口,“若君不在。”他也知道了柴鴻羽是日本人。
柴鴻羽笑笑,“我是來找伯父的。”
白瑾年只好讓路。
書房裡很暖和。
柴鴻羽坐在梅思遠對面。
梅思遠審視着他,就像審視犯人。
“今天來有什麼事?”梅思遠態度很冷淡。
柴鴻羽把帶來的東西放到桌子上,“我來提親。”嘴角噙着笑。
“提親?唔……只要我閨女答應就好。”他知道若君不會答應,如果柴鴻羽不是日本人或許還會考慮。
“那東西您先收下吧。”柴鴻羽起身習慣性的鞠了一躬,隨後纔想起不該這樣,看梅思遠沒什麼反應,才放下心來,“我去找若君。”
梅思遠點了下頭,目送他出了後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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