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弗陵正傾聽着霍光奏報上官桀夥同燕王謀反的罪證。
燕王本就有反心,他的謀反證據根本不用僞造都是一大堆。上官桀、上官安近來與燕王過從甚密,且私自調動羽林營,再加上人證、物證,也是鐵證如山。公主之罪有物證,書信往來,還有公主的侍女作證。
霍光羅列完所有書信、財物往來的罪證後,請求劉弗陵立即派兵圍攻燕國,以防燕王出兵。
面對霍光如往日一般的謙恭態度,劉弗陵也一如往日的不冷不溫:“一切都準你所奏。立即詔告天下,命田千秋發兵燕國,詔書中寫明只燕王一人之過,罪不及子孫。大司馬既然蒐集的罪證如此齊全,想必留意燕王已久,他身邊應有大司馬的人,燕王即使起事,朕也應該不用擔心兵亂禍及民間。”
霍光應道:“臣等定會盡力。”
劉弗陵道:“燕王和鄂邑蓋公主雖然有罪,畢竟是朕的同胞兄姊,朕若下旨殺他們,日後恐無顏見父皇,將他們幽禁起來也就是了。”
霍光還想再說,劉弗陵將國璽放在霍光面前:“你若不同意朕的意思,儘可以自己頒旨蓋印。”
劉弗陵的一雙眼睛雖像漢武帝劉徹,但因爲往日更多的神情是淡漠,所以原本的八分像只剩了三分。
此時眼神凌厲,暗藏殺氣,正是霍光年青時,慣看的鋒芒。
霍光心中一震,不禁後退了一步,一下跪在了地上,“臣不敢。”
劉弗陵收回了國璽,沉吟未語。
既然走到這一步,現在只能盡力避免因爲權力之爭引起戰事禍亂百姓。
一瞬後,劉弗陵說:“傳旨安撫廣陵王,同時加重廣陵國附近的守兵,讓廣陵王不敢輕舉妄動。如果三天之內不能讓燕王大開城門認罪,大司馬應該能預想到後果。”
霍光面色沉重地點了下頭,“臣一定竭盡全力,昌邑國呢?需不需要……”
“不用管昌邑王。”劉弗陵說完,起身出了殿門。
於安跟在劉弗陵身後,看劉弗陵走的方向通往皇后所居宮殿——椒房宮。心中納悶,一年都難走一次,今日卻是爲何?
椒房宮外的宮女多了好幾個新面孔,一些老面孔已經找不到。
於安恨嘆,霍光真是雷霆手段。
宮女看見皇帝駕臨,請安後紛紛迴避。
劉弗陵示意於安去打開榻上的簾帳。於安欲掀,裡面卻有一雙手拽得緊緊,不許他打開。
於安想用強,劉弗陵揮了揮手,示意他退下,去屋外守着。
“小妹,是朕,打開簾子。”
一會後,簾子掀開了一條縫,一張滿是淚痕的臉露在帳子外,“皇帝大哥?奶孃說我爺爺、我奶奶、我爹爹、我孃親、我弟弟,我的蘭姑姑都死了,真的嗎?”
劉弗陵輕輕頷了下首。
上官小妹的眼淚落得更急,張着嘴想放聲大哭,卻掃了眼殿外,不敢哭出聲音,“爹不是說,如果我進宮來住,他們就會過得很好嗎?”
劉弗陵說:“小妹,我現在說的話很重要,你要認真聽。你今年十三歲了,已經是大人了,大人就不該再總想着哭。你外祖父處理完手頭的事情就會來看你,你若還在哭,他會不高興,他若不高興……”
小妹身子往牀榻裡面蜷了蜷,像一隻蝸牛想縮進殼裡躲藏,可她卻沒有那個殼,只能雙手環抱着自己,“我知道,外祖父若不高興,就會也殺了我。”
劉弗陵呆了下,“看來你真長大了。如果外祖父問你,想念爹孃嗎?你該如何回答?”
小妹一邊抹着眼淚,一邊說:“我就說,我六歲就搬進宮來住,和他們很少見面,雖知道爹孃應該很好,可怎麼好卻實在說不上來,雖然很想孃親,可有時候覺得日常照顧我起居的宮女姐姐更親切。”
劉弗陵讚許地點點頭,“聰明的小妹,這幾年,你在宮裡學了不少東西。”
劉弗陵起身,向外行去。
小妹在他身後叫道:“皇帝大哥,你什麼時候再來看我?”
劉弗陵腳步頓了頓,卻沒有回答小妹的問題,身影依舊向前行去。
殿堂寬廣,似乎無邊,小妹定定看着那一抹影子在紗簾間越去越淡。
終於,消失不見。
只有還輕輕飄動的紗簾提醒着她,那人真的來過這裡。
小妹放下紗帳,隨手抓起一件衣服塞進嘴裡,把嘴堵得嚴嚴實實,眼淚如急雨,雙手緊握成拳,瘋狂地揮舞着,卻無一點聲音發出。
簾帳外。
馨甜的薰香繚繚散開。
一屋幽靜。或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