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歌還一心等着重新審判,事情突然就起了意料之外的變化。
有人上官府自首,承認混亂中不小心打死了李家的家丁,口供沒有任何漏洞。
劉病已身上的命案簡單明瞭地銷了,死罪自然可免。
不過因爲聚衆鬧事,死罪雖然免了,活罪卻是難逃,判了十八個月的監禁。
雲歌滿心的困惑不解,轉而又想管它那麼多呢?只要陵哥哥沒有事情就好。
她和許平君還沒有高興完,又傳出消息,皇帝宣旨大赦天下。
劉病已的罪名也在大赦之列,一場人頭就要落地的大禍,竟然短短几日就莫名巧妙地就化解了。
雲歌陪許平君去接劉病已。看到劉病已走出監牢,許平君立即迎了上去。
雲歌立在原地沒有動,只遠遠看着許平君衝到劉病已身前,似乎在哭,又似乎在生氣,劉病已不停作揖道歉,許平君終於破顏而笑。
那個與她有終身之約的人正細心寬慰着另一個女子。
雲歌移開了視線,望着遠處的天空,心中難言的酸澀。
劉病已和許平君並肩向雲歌行來。
許平君一臉開心,反倒在鬼門關前撿回一條命的劉病已未見多興奮。
依舊如往日一般,笑得懶洋洋,似乎很溫暖,可雲歌總覺得他那漫不經心的笑容下透着冷漠。
“病已,這是我新近結識的朋友雲歌,你不要小看她哦!她年紀不大,可已經是長安城的名人了,她的規矩是每天只給一個顧客做菜,連長公主想吃她做的菜都要事先下帖子呢!你今日有口福了,雲歌晚上親自下廚做菜給我們吃,給你洗洗晦氣,不過這可全是我的面子。”平君說着嘻嘻笑起來。
雲歌緊張地手緊緊拽着衣帶,可劉病已聽到她的名字後,沒有任何異樣,視線在她臉上頓了一下,笑着做了一揖,“多謝姑娘。”
雲歌的手緩緩鬆開,無力地垂落。
他真地全都忘記了!大漠中相處的兩日已徹底湮沒在幾千個分別的日子裡了!
知道他這聲多謝全是爲了許平君,雲歌脣邊緩緩浮起了一個恍惚的笑,欠身回禮,“公子客氣了。”
許平君笑着拽雲歌起來,在鼻子前扇了扇,“酸氣沖天!你們兩個怎麼文縐縐的?雲歌,你既然叫我許姐姐,那就直接喚病已一聲劉大哥就行了。病已直接叫你雲歌,可好?”
雲歌一直笑着,笑得嘴巴發酸,嘴裡發苦,用力點頭,“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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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歌正在廚房做丸子,滿手的油膩,聽到掀簾子的聲音,頭未回地說:“許姐姐,幫我係一下圍裙,帶子鬆了。”
來人手勢輕緩地幫她繫着帶子。
雲歌覺得有點不對,身後的人沉默得不象愛熱鬧喜說話的許平君。
剛想回頭,鼻端聞到沐浴後的皂莢香,混着青年男子的體味,她立即猜到是誰。
臉變得滾燙,身體僵硬,一動不敢動地站着。
劉病已係好帶子後,笑走到一旁,毫不在意地問:“還有什麼要我幫忙?這些菜要洗嗎?”
雲歌低着頭,一面揉着丸子,一面細聲說:“不用了,我一個人做得過來。”
劉病已卻已經端過盆子,洗了起來,“又要你出錢,又要你出力,我也不能全吃白食呀!”
雲歌不敢擡頭地做着丸子,兩人之間沉默了下來,好半晌都只聽到盆子裡的水聲。
雲歌只覺得屋子太安靜了,好象再安靜一些,就能聽到自己的心砰砰跳得聲音。
急匆匆地張口欲說話,想打破屋子的安靜,“你……”
“你……”卻不料劉病已也是欲張口說話。
兩人一愣,又是同時開口:“你先說。”
劉病已不禁笑起來,雲歌也笑起來,兩人之間不覺親近了幾分。
劉病已笑着問:“你想說什麼?”
雲歌本來只是沒話找話,此時看到劉病已洗得乾乾淨淨的菜,又擺放得極其整齊,很方便取用,笑讚道:“我三哥最講究吃,卻從不肯進廚房,二哥很樂意幫忙,也的確‘幫忙’了,只不過幫得永遠都是‘倒忙’,沒有想到你是幫‘正忙’呢!”
“有人服侍的人自然不需要會做這些。”
劉病已淡淡一笑,起身把菜擱好,順手把不要的菜葉收拾乾淨,動作利落。
雲歌很想問問他家裡究竟發生了什麼變故,親人怎麼會全死了,還想知道他這些年是如何過的,卻根本不知道該從何問起。
告訴他我是雲歌嗎?可他根本對雲歌二字毫無所覺。
雲歌想到那個誰都不許忘的約定,又傷感起來,低着頭,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劉病已在一旁默默站着,看着雲歌的眼神中滿是思索探究。
他斂去了一直掛在脣邊的笑意,盯着雲歌問:“我不耐煩兜着圈子試探了,你究竟是什麼人?爲什麼要刻意接近我?”
雲歌愣了一會,才明白劉病已不知道爲何,已經認出她就是那個偷玉佩的乞兒。
她不知道如何解釋,只能訥訥地說:“我不是壞人。我以爲許姐姐欺負了何小七,想戲弄一下許姐姐,那只是碰巧而已。”
劉病已與她直直對視着,似乎想透過雲歌的眼睛直接看到雲歌的心。
他的眼睛,在漆黑深處隱隱有森寒的刀光劍影。
雲歌有些懼怕,想要移開視線,卻一動不能動。
他伸手輕觸到雲歌的臉頰,手指在雲歌眉眼間拂過,脣邊慢慢地浮出笑,“你的眼睛的確不象是壞人。”
他的指頭透着涼意,所過之處,雲歌的臉卻變得滾燙。
雲歌想躲,他反倒更進了一步,另一隻手攬住了雲歌的腰,兩人的身子緊貼在了一起。
那麼熟悉的眼睛就在她的眼前,雲歌一時間心如鹿撞,身子不禁有些軟。
可這雙眼睛又是那麼陌生,雲歌看到的只有譏諷和寒冷。
還有瞳孔中兩個意亂情動的自己。
她的身子打了個寒戰,清醒了幾分,用力去推劉病已。
劉病已不但未鬆力,反倒緊摟着掙扎的雲歌,就勢在雲歌的眼睛上親了下。
“我哪裡值得他們用美人計?只要他們想,讓我死不就是一句話嗎?”
劉病已笑得很是無所謂,語聲卻透出了蒼涼,
雲歌又是羞又是惱,更多的是失望。可驚駭於他話裡的意思,顧不上生氣害羞,急急問:“誰想你死?他們是誰?”
劉病已本以爲雲歌是別有意圖而來,可雲歌自始至終的反應和神態都不象作假,此時的關心更是直接從眼睛深處透出。
他對自己閱人的眼光一直很自信,心裡已經信了幾分雲歌所說的“只是湊巧”,可又對雲歌對他異乎尋常的關心不能明白,不禁思索地盯着雲歌。
孟珏恰挑簾而進,看到的一幕就是兩個緊貼在一起的人。
劉病已摟着雲歌的腰,雲歌的雙手放在劉病已胸前。
一個正雙目一瞬不瞬地盯着對方,一個是眼中有淚,面頰緋紅。
孟珏眼中的寒光一閃而過,面上的笑容卻是溫潤如春風,帶着歉意說:“我似乎進來的不是時候。”
雲歌立即從劉病已懷中跳了出來,漲紅着臉,急急分辨,“不是的,不是的。”
劉病已雙手交握於胸前,斜斜依着櫥櫃,一派毫不在意的灑脫,“孟兄嗎?已經聽平君講了一下午的你,果然是丰神如玉,氣度華貴。難得的是孟兄肯屈尊與我們相交。”
孟珏拱手爲禮,“直接叫我孟珏就好了,我不過是‘士、農、工、商’四民中位於最底層的商賈,哪裡來的屈尊一說?”
“商賈呂不韋以王孫爲奇貨,拿天下做生意,一統六合的秦始皇還要尊稱他爲仲父。”劉病已瞟了眼雲歌,“雅廚短短時間內就能在長安城立足,絕非雲歌一人之力,只怕幕後出力謀劃的人正是孟兄,孟兄這個商賈誰敢低估?”
孟珏淡笑:“病已兄更令人讚佩,人剛出死牢,卻對長安城的風吹草動如此清楚。”
…………
雲歌看看溫潤如玉的孟珏、再看看倜儻隨意的劉病已,無趣地嘆了口氣,低下頭專心幹活,任由他們兩個在那裡打着機鋒。
這個已經燉得差不多,可以只燜着了。
丸子該下鍋了。
盛蔥的盤子放這裡,盛姜的盤子放這裡,盛油的盤子放這裡。
……這個放……
地方被劉病已的身子給擋住了。
那就……
劉病已無意識地接過盤子拿着。
嗯!就放這裡了……
還有這個呢?孟珏的手還空着……
放這裡了。
許平君進門後,眼睛立即瞪得大大。
雲歌象只忙碌的小蜜蜂一樣飛來飛去,時不時要穿繞過杵在廚房中間的兩個男子。
兩個男子正在聊天。
一個捧着一個碟子,一個端着一個碗。
病已倒罷了,畢竟不是沒有見過他端碟子的樣子。
可孟珏……這樣一個人……手中該握的是美人手、夜光杯、狼豪筆……
反正沒有一樣會是一碗黑黢黢的麥醬。
不過,最讓許平君瞪眼的卻是雲歌視美色若等閒、廢物利用、見縫插針的本事。
許平君一手拿過碗,一手拿過碟子,“去去去,要說話到外面去,擋在這裡幹什麼?沒看人家都要忙死了,還要給你們兩個讓路。”
兩個一來一往地打着機鋒的人,已經從秦朝商賈聊到了官府禁止民間經營鹽鐵、現行的賦稅……甚至漢朝對匈奴四夷的政策。
因爲兩個人都在民間長大,親眼目睹和親身感受了百姓的艱辛;都從小就顛沛流離、吃過不少苦;都一直留心朝政和朝中勢力變化;又都是絕頂聰明的人,對很多事情的看法觀點,驚人的一致。
在一來一往的試探和交鋒中,居然不知不覺地生出了幾分投契。
此時被許平君一岔,纔回過神來,彼此愣了一下,驀地都笑起來。
在對彼此的戒備中,還是滋生了幾分對彼此的欣賞讚嘆。
劉病已順手抄了一壺酒,孟珏見狀,經過碗櫥時順手拿了兩個酒杯,兩人會心一笑,並肩向外行去。
雲歌看許平君切菜時,一個失手險些切到手,忙一把拿過了刀,“許姐姐,我來吧!你說去家裡取酒,怎麼去了這麼久?”
許平君轉到竈臺後,幫雲歌看火,“沒什麼,有些事情耽擱了。”
過了半晌,許平君實在是琢磨不透,現在又已經和雲歌的感情很好,才把實情說出,“我去了一趟當鋪。前段日子因爲要用錢,我把病已放在我這裡的一塊玉佩當了。雖然不是什麼好東西,可那是病已的家人留下的唯一東西,是他的一點念想,所以明知道當的是死當,根本沒有機會贖回來,可我總是不甘心,想去看看。可你猜猜發生了什麼?我剛進店鋪,店主看到我來,竟然迎了出來,還沒有等我開口,就說什麼我的玉佩根本賣不出去,和我說只要我把原先賣的價錢還給他,我就能把玉佩拿回來,我立即求店主幫我留着玉佩,我儘快籌錢給他,結果他居然把玉佩直接交給我了,說我在欠據上押個手印就好,錢籌到了給他送過去就行。雲歌,你說這事奇怪不奇怪?”
雲歌暗皺眉頭,對那個當鋪老闆頗惱怒。
虧得他還是個生意人,怎麼如此辦事?
嘴裡卻只能輕快地說:“想那麼多幹什麼?玉佩能贖回來就行!反正你又不是白拿,也不欠他什麼,況且東西本來就是你的。”
許平君笑着搖搖頭,“說得也是,玉佩能拿回來就好,要不然我都不知道該怎麼和病已說。雲歌,你能不能先……”
雲歌笑應道:“好。”
許平君爽朗地笑起來,“謝謝你了,好妹子。雖然知道你不缺錢,不過我還是把醜話說在前面,我沒有那麼快還給你呀!只能慢慢還。”
不缺錢?
唉!還沒有仔細和孟珏算過,那些錢也不知道何時還得清。
以後要和許姐姐學着點如何精打細算、節省過日。
雲歌側頭朝許平君做了個鬼臉,“把你的釀酒方子給我,我就不要你還錢了。”
許平君笑哼了一聲,“美得你!家傳之秘,千金不賣!”
她走到廚房門口向外看了看,確定無人後又走回雲歌身側,“其實那都是我騙人的。我爹喝酒倒是很能行,釀酒一點不會。我那酒就是普通的高梁酒,只不過封存時有些特殊,不是用陶罐密存,而是封於經年老竹的竹筒中,等開封后自然暗含竹香的清香。”
雲歌笑叫起來:“啊!原來如此!我也懷疑過是竹香,還試着將竹葉浸入酒中,酒雖然有了清香,可因葉片經脈淡薄,草木的苦澀味也很快入了酒。如果收集竹葉上的露水,味道比姐姐做得清淡,卻也不錯,只是做法實在太矜貴,自制自飲還好,拿來賣錢可不實際。沒想到這麼簡單……許姐姐,你真聰明!”
“我倒是很想受你這句贊,可惜法子不是我想的,這是病已想出來的法子。病已雖然很少幹農活和家裡的這些活計,可只要他碰過的,總會有些古怪法子讓事情變得簡單容易。”
雲歌呆了下,又立即笑着說:“許姐姐,你既然把方子告訴我了,那錢就不要還了。”
“我幾時說過要賣我的酒方了?借錢就是借錢,少給我羅嗦,你不借,我去找孟公子借。”許平君一臉不快。
雲歌忙陪着笑說:“好姐姐,是我說錯話了。借錢歸借錢,酒方歸酒方。”
許平君嗔了雲歌一眼,笑起來。
雲歌的菜已經陸續做好,只剩最後一道湯還沒有好。
雲歌讓許平君先把菜端出去,“你們先吃吧!不用特意等我,我這邊馬上就好。”
許平君用食盒把菜餚裝好,一個人先去了。
雲歌把滾燙的陶罐放在竹籃裡,拎着竹籃向花園行去。
暮色初降。
一彎如女子秀眉的月牙,剛爬上了柳梢頭。
天氣不熱也不冷。
行走在花木間,聞着草木清香,份外舒服。
雲歌不禁深深吸了吸鼻子,濃郁的芍藥花香中夾着一股淡淡的檀木香沁入心脾。
雲歌停住了腳步,雖然住的時間不算長,可這個花園裡的一草一木都早已經熟悉,絕對沒有檀木。
隱隱聽到衣袍的悉挲聲。
“誰?誰躲在哪裡?”
“我好端端地躺在這裡看月亮,何來躲這一字?”
一把低沉的男子聲音,在浸染着白芍藥的夜風中無端端地透出魅惑,
雲歌心中驚訝,這個園子只有她和孟珏住,怎麼會有陌生男子?
她分開花木,深走了幾步。
柳樹後是一個種滿了芍藥的花圃。
本該綴滿花朵的枝頭,此時卻全變得光禿禿。
滿花圃的芍藥花都被採了下來,堆在青石上。
一片芬芳的月白花瓣中,一個身着暗紫團金紋袍的男子正躺在其中。
五官俊美異常,眼睛似閉非閉,脣角微揚,似含情若無意。
黑髮未束,衣帶鬆懈,零星花瓣散落在他的黑髮和紫袍間。
月夜下有一種不真實的美麗和妖異。
好一個辣手摧花!竟然片朵不留!
雲歌半駭半笑得嘆氣,“你好歹給我留幾個花骨朵,我本來還打算過幾日收集了花瓣做糕點呢!”
男子微微睜開眼,卻是依舊看着天空,“石板太涼。”
雲歌看到他清亮的眼眸,才認出了這個男子,“你……你是那天買了隱席位置的客人,你怎麼在這裡?你是那塊玉之王的朋友?他怎麼沒有請你和我們一塊吃飯呢?他不想別人知道他和你認識?”
雲歌短短几句話,全是問句,卻是句句自問自答。
男子的視線終於落在了雲歌臉上,“玉之王?這個名字倒是有意思!你叫什麼名字?”
“雲歌。”
“原來是……你。”男子聲音太低,雲歌只聽到最後一個你字,“……你是個聰明姑娘!小珏倒不是怕別人知道我們認識,而是壓根不想在長安城看見我。我是偷偷跑進來的。”
他說着脣邊勾起了笑。
笑時,只脣角一邊揚起,很是魅惑和挑逗。
眼睛中卻透着頑童惡作劇般的得意。
雲歌笑着轉身要走,“那你繼續和他躲着玩吧!我肚子餓了,要去吃飯了。”
“喂!我也餓了,我也要吃飯!”男子從白芍藥花瓣中坐起,隨着他的起身,原本鬆鬆套在身上的衣服半敞開,瘦卻緊緻的胸膛袒露在夜風中。
雲歌視線所及,腦中掠過初見這人時的景象,立即鬧了個大紅臉。
男子沒有絲毫不好意思,反倒一邊脣角微挑,含着絲笑,頗有意趣地打量着雲歌。
雲歌見他沒有整理衣衫的意思,忙扭轉了身子。
“我們正好要吃飯了,你想一塊去嗎?順便給那個玉之王個‘驚喜’。”
男子懶洋洋地站了起來,正想整理衣袍,視線從柳樹間一掃而過,手立即收了回來。
脣邊抿着一絲笑,走到雲歌身後,緊貼着雲歌的身子,一手握着雲歌的胳膊,一手扶着雲歌的腰,俯下頭,在雲歌的耳朵邊吹着氣說:“不如我帶你去一個地方吃東西,管保讓你滿意。”
語氣低沉暗啞,原本清涼的夜色只因爲他的幾句話,就帶出了□的味道,透着說不出的誘惑。
雲歌想掙脫他。
男子看着沒有用勁,雲歌被他握着的胳膊卻一動不能動,身子怎麼轉都逃不出男子的懷抱。
雲歌對他可沒有羞,只有怒,不禁動了狠心。
正打算將手中的竹籃砸向男子,藉着滾燙的湯將男子燙傷後好脫身。
前面的柳枝忽然無風自動,孟珏緩步而出,視線落在雲歌身後。
笑若朗月入懷,作揖行了一禮,“公子何時到的?”
男子看孟珏沒有絲毫介意的神色,頓感無趣,一下放開了雲歌。
雲歌反手就要甩他一個巴掌,他揮手間化去了雲歌的攻勢,隨手一握一推,雲歌的身子栽向孟珏,孟珏忙伸手相扶,雲歌正好跌在了孟珏懷中。
不同於身後男子身上混雜着脂粉香的檀木味,孟珏身上只一股極清爽的味道,如雨後青木。
雲歌心跳加速,從臉到耳朵都是緋紅。
男子似乎覺得十分有趣,撫掌大笑。
雲歌幾時受過這樣的委屈?
又羞又怒,眼淚已經到了眼眶,又被她硬生生地逼了回去。
知道自己打不過這個男子,實不必再自取其辱。
她想掙脫孟珏的懷抱,孟珏猶豫了一瞬,放開了雲歌,任由雲歌跑着離開。
孟珏目送雲歌身影消失,才又笑看向面前的男子,“公子還沒有在長安玩夠嗎?”
男子笑睨着孟珏,“美人在懷,滋味如何?你如何謝我?”
孟珏笑得沒有半絲煙火氣息,“你若想用那丫頭激怒我,就別再費功夫了。”
“既然是不會動怒的人,那就無關緊要了。既然無關緊要,那怎麼爲了她滯留長安?你若肯稍假辭色,想要什麼樣的女人沒有?看她的樣子,今天晚上你竟然是第一次抱到她。孟狐狸,你所說和所行很是不符。你究竟打得什麼算盤?”
孟珏微微笑着,沒有解釋。
男子勾了勾脣角大笑起來,語聲卻仍是低沉沉,“既然如此,那麼我對她做什麼,你也不用多管了。”
孟珏不置可否地笑着,“雲歌不是你挑逗過的閨閣千金,也不是你遊戲過的風塵女子,吃了虧不要埋怨我沒有勸誡過你。”
“想採花就手腳麻利些,否則……喏!看到那個花圃了沒有?晚一步,就會被人捷足先登。聽聞她對一個叫什麼劉病已的人很不一般……”
男子趕到孟珏身側,欲伸手搭到孟珏肩上,孟珏身形看着沒有動,可男子的手已落了空。
男子無趣地嘆了口氣,“和你說話真是費力氣,我覺得我越少見你,越利於我身體的健康。”他雙手捂着肚子,一臉痛苦,“哎呀!我要餓死了,聽說你們今晚有不少好吃的,真是來得早不如來得巧。”
劉病已和許平君看到孟珏身側的男子都站了起來,雲歌卻是毫不理會,低着頭自顧吃菜。
孟珏笑道:“我的朋友突然來訪,望兩位不要介意。他恰好也是姓劉,兄弟中行大,所以我們都稱他大公子。”
大公子隨意向劉病已和許平君拱了拱手,在與劉病已的視線一錯而過時,神色一驚,待看清楚相貌,又神情懈怠下來,恢復如常。
劉病已、許平君正向大公子彎腰行禮,雲歌根本懶得搭理大公子。
三人都未留意到大公子的神情變化。
看見的孟珏微揚了下眉,面上只微微而笑。
大公子未等劉病已和許平君行完禮,已經大大拉拉地佔據了本該孟珏坐的主位。
吸了吸鼻子,“嗯……好香!”
聞到香氣是從一個蓋子半開的瓦罐中傳出,立即不客氣地動手盛了一碗。
雲歌板着臉從大公子手中奪回瓦罐,給自己盛了一碗,低頭小抿了一口。
大公子看到雲歌喝了湯,他忙一面吹着氣,一面喝湯,不一會功夫,一碗湯已經喝完,滿臉驚歎,“好鮮美的滋味,竟是平生未嘗!入口只覺香滑潤,好湯!好湯!”
雲歌笑吟吟地看着他,一面勺子輕撥着碗中的湯,一面細聲慢語地說:“用小火煨肉芽,使其盡化於湯中。肉芽本就細嫩潤滑,熬出的湯也是香潤滑。”
大公子看到雲歌的笑,再看到孟珏含笑的眼睛,只覺一股冷氣從腳底騰起。
正在盛湯的手縮了回來,“什麼是肉芽?我自小到大也吃過不少山珍海味,卻從沒聽過肉芽這種東西。”
雲歌徐徐地說:“用上好豬腿肉放於陰地,不過幾日,其上生出乳白色的肉蛆,其體軟糯,其肉嫩滑,就是最好的乳豬肉也難抵萬一,是肉中精華,所以稱其爲肉芽,將這些乳白色,一蠕一蠕的肉芽……”
大公子一個閃身,人已經跑到一邊嘔吐起來。
雲歌抿着嘴直笑,許平君忍笑忍到現在,再難忍耐,一邊揉着肚子,一邊大笑起來,劉病已也是搖頭直笑。
又是茶水漱口,又是淨手,大公子擾攘了半日,才又回來。
隔了一段距離站着,遠遠地看着雲歌和滿桌菜餚,嘴角已再無先前的不羈魅惑,“倒是難爲你能吃得下,我實在敬佩。孟珏,我也夠敬佩你,這麼個寶貝,你怎麼想的?”
雲歌施施然地給許平君盛了一碗湯,許平君朝大公子笑了一下,喝了一口。
大公子不能相信地瞪着許平君,居然在親耳聽到雲歌剛說過的話後,還有人能喝下這個蛆做的湯?
難道他太久沒來長安,長安城的人都已經變異?
原本風流的紅塵浪蕩子變成了一隻呆頭鵝。
雲歌看着大公子一臉的呆相,不屑地撇撇嘴,“你今年多大了?可行了冠禮?”
大公子只覺莫名其妙,指着自己沒好氣地說:“開玩笑!你沒長眼睛嗎?小珏要叫我大哥。”
“哦……”雲歌拖着長音,笑眯眯地說,“倒不是我眼睛不好,只是有人聽話聽一半,而且別人說什麼他就信什麼,腦子如三歲小兒。”
大公子臉色難看地指着雲歌,“你什麼意思?”
雲歌笑說:“我剛纔的話還沒有說完,你就莫名其妙地跑了,難道不是聽話聽一半?我是想說,肉芽熬出來的湯固然是天下極味,卻少有人敢喝,所以我的湯味道堪比肉芽,材料卻都很普通,豆腐蛋清豬腦而已,只是做法有些特殊,你這麼一個‘做着大哥的大男人’,至於反應那麼激烈嗎?”
大公子怔在當地,一瞬後瞪向孟珏。
他這個整天在女人堆中打滾的人居然被一個黃毛丫頭戲弄了?
什麼風姿、什麼氣度,這下全沒有了!
孟珏笑攤攤手,一副“你現在該知道招惹她的後果”的樣子。
雲歌不再理會大公子,自和平君低聲笑語,一面飲酒,一面吃菜。
劉病已也和孟珏談笑炎炎。
大公子看席上四人吃得都很是開心,大聲笑着坐回席上,又恢復了先前的不羈,“今日我捨命陪姑娘,看看姑娘還能有什麼花招,我就不信這一桌子菜你們都吃得,我吃不得。”
大公子話是說得豪氣,可行動卻很是謹慎,孟珏夾哪盤子菜,他夾哪盤子菜,一筷不錯。
雲歌笑給大家斟酒,大公子立即掩住了自己的酒杯,“不勞駕你了,我自己會倒。”
一壺酒還沒有喝完,只看大公子臉漲得通紅,跳起身,急促地問:“小珏,茅……茅房在哪裡?”
孟珏強忍着笑,指了指方向。
大公子皮笑肉不笑地對雲歌說:“好手段!”
話音剛落,人已去遠。
許平君笑得被酒嗆住,一面掩着嘴咳嗽,一面問:“雲歌,你在哪盤菜裡下了藥?怎麼我們都沒有事情?”
“我夾菜時,給每盤都下了。不過我倒的酒裡又給瞭解藥,他不肯喝,我有什麼辦法?”雲歌眼睛忽閃忽閃,一派善良無害的樣子。
許平君大笑:“雲歌,真是服了你了,他到底怎麼得罪你了?”
雲歌低下了頭,癟着嘴,“沒什麼。”
今天應該起一卦,究竟是什麼日子?黑雲壓頂?還是桃花滿天?
從小到大,除了父親、哥哥、陵哥哥,再沒有被人抱過,可今日一天,居然就被三個男人抱了。
許平君是喜歡湊熱鬧的人,忙說:“雲歌,你還有其他整大公子的法子嗎?我和你一起玩……”
劉病已看大公子舉止雖然散漫不羈,可舉手投足間都透着貴氣,不想雲歌和他結怨。
打斷了許平君的話,“雲歌,如果氣已經消了,就算了。這次算是警戒,他要還敢再鬧你,那你下次做什麼都不爲過。”
雲歌擡起頭,對劉病已一笑,“好,聽大哥的。”
朦朧月色下,雲歌的破顏一笑,盈盈間如春花綻放。
劉病已眼中有困惑,但轉瞬間已盡去,慣常懶洋洋的微笑中倒是難得地透了一絲暖意。
孟珏笑回着許平君關於大公子的問題,談笑如常。
手中握着的酒杯中的酒,原本平如鏡面,此時卻是漣漪陣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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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昔我往矣,楊柳依依。今我來思,雨雪霏霏。行道遲遲,載渴載飢。我心傷悲,莫知我哀……”
簡單的曲調中隱着淡淡哀婉。
雲歌本就睡不着,此時聽到曲子,心有所感,推門而出,漫行在月光下。
“昔我往矣,楊柳依依。今我來思,雨雪霏霏……”
雖然是從小就聽慣的曲調,但直到今日才真正懂得了幾分曲中的意思。
今與昔,往與來,時光匆匆變換,記憶中還是楊柳依依,入眼處卻已是雨雪霏霏。
時光摧老了容顏,摧裂了情義,摧散了故人。
季節轉換間,有了生離,有了死別。
一句“昔我往矣,楊柳依依。今我來思,雨雪霏霏”應該是人世間永恆的感慨。
物非人非,大概就是如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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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千個日子過去,那個記憶中的陵哥哥已經徹底消失,現在只有劉大哥了。
雲歌第一次好奇起二哥的心事,看着永遠平靜溫和的二哥究竟有什麼樣的心事,纔會喜彈這首曲子?
二哥,如果你在家,也許我就不會離家出走了。
可如果我不出來,也許我永遠都不會聽懂這首曲子,我會只是一個需要他開解、他呵護的小妹。
雖然從怒而離家到現在不過幾月時間,可一路行來,人情冷暖,世事變換,雲歌覺得這幾個月是她生命中過得最跌宕的日子。
幾個月時間,她比以前懂事了許多,長大了許多,也比以前多了很多心事,她不知道這是好是壞,可這也許就是成長的代價。
孟珏正坐於竹下撫琴。
一身黑袍越發襯得人丰神如玉。
這個氣度卓越不凡、容顏若美玉的人,老天似乎十分厚待他。
給了他絕世的容顏,給了他非比尋常的富貴,他自己又博學多才,幾乎是一個找不到缺憾的人。
卻是爲什麼偏愛這首曲子,又會是什麼樣的心事呢?
孟珏手中的琴曲突換,一曲負荊請罪。
雲歌原本藏在林木間不想見他,聽到他的曲子,倒是不好再躲着。
走到孟珏身側,盤膝坐下,向孟珏一笑,一切盡在不言中。
待孟珏琴音終了,雲歌隨手取過琴,斷斷續續地彈起剛纔的曲子。
“昔我往矣,楊柳依依。今我來思,雨雪霏霏。行道遲遲,載渴載飢。我心傷悲,莫知我哀……”
雲歌的手勢雖然優美,卻時有錯音,甚至難以繼續,一看就是雖有高人教授,但從未上心練習的結果。
孟珏往雲歌身邊坐了下,手指輕拂過琴面,放緩節奏,帶着雲歌彈着曲子。
雲歌的鼻端都是孟珏的氣息,孟珏的手又若有若無間碰到雲歌的手,甚至雲歌有了錯音時,他會直接握住雲歌的手帶她幾個音。
雲歌不禁臉有些燙,心有些慌。
孟珏卻好似什麼都沒有察覺,神色坦然地教着雲歌彈琴。
雲歌的緊張羞澀漸漸褪去,身心沉入了琴曲中。
雲歌跟着孟珏的指點,反覆彈着,直到她把曲子全部記住,彈出了完整的一曲《采薇》。
星光下,並肩而坐的兩人,一個貌自娟娟,一個氣自謙謙。
雲歌隨手撥弄着琴,此琴雖不是名琴,音色卻絲毫不差。
琴身素雅乾淨,無任何裝飾,只琴角雕刻了兩朵金銀花,展現的是花隨風舞的自在寫意。
刻者是個懂畫意的高手,寥寥幾筆已是神韻全具。可簡單的線條中透着沉重的哀傷,那花越是美,反倒看得人越是難過,再想到剛纔的曲子,雲歌不禁伸手輕撫過金銀花。
“這琴是誰做的?誰教你的這首曲子?”
“我義父。”孟珏提到義父時,眸子中罕見地有了暖意,脣邊的笑也和他往日的笑大不一樣。
“你前幾日說要離開長安,是要回家看父母嗎?”
“我的親人只有義父。我沒有父親,母親……母親在我很小時就去世了。”
雲歌本來覺得問錯了話,想道歉,可孟珏語氣清淡,沒有半絲傷感,反倒讓雲歌不知道該說什麼。
沉默了會又問:“你……你想你父母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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疏遠的人根本不會關心這個問題,稍微親近的人卻從不認爲需要問他這種問題。
這是第一次有人問他這個問題,不及提防間,孟珏的眉頭微微蹙了起來,黑瑪瑙般的眼睛中有一瞬的迷惑,整個人都似乎隱入一層潮溼的霧氣中。
孟珏坐得離雲歌很近,可雲歌卻覺得剎那間他已去得很遠,仿若隔着天塹。
好半晌後,孟珏才說:“不知道。”
雲歌低着頭,手無意地滑過琴絃,是不願想,還是不敢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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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孟珏正望着天空零落的星子出神,雲歌低聲說:“在西域月族傳說中,天上的星子是親人的靈魂化成,因爲牽掛所以閃耀。”
孟珏側頭看向雲歌,脣邊泛着笑,聲音卻冷冽若寒玉,“那麼高的天空,它們能知道什麼?又能看清什麼?”理了理衣袍,站起身,“夜已深,歇息吧!”不過幾步,人已消失在花木間。
雲歌想提醒他忘記拿琴了,看他已經去遠,遂作罷。低着頭若有所思地撥弄着琴。
“曲子是用來尋歡作樂的,你們倒好,一個二個都一副死了老子孃的樣子。”大公子一手拿着一個大烙餅,一手一陶罐水,翹腿坐到藤蘿間,一口白水一口烙餅地吃着,十分香甜的樣子。
“你才死了老子娘!”雲歌頭未擡地哼着說。
“我老子娘是死了呀!要不死,我能這麼暢快?”大公子不以爲忤,反倒一臉笑意。
雲歌啞然,這個人……似乎不是那麼正常。
看着他現在的樣子,想到他先前風流不羈富貴的樣子,不禁笑出聲,“餅子好吃嗎?”
“吃多了山珍海味,偶爾也要體會一下民間疾苦,我這是正在體察尋常百姓的生活。”
“說得自己和微服私訪的大官一樣。”
“我本來就是大官中的大官,什麼叫說得?這長安城裡的官員見了我不跪的還不多。”大公子一臉得意地看着雲歌。
“你是什麼官?哦!對了,你姓劉,難道是個王爺?民女竟然敢捉弄王爺,實在該死。”雲歌笑諷。
“說對了,我就是一個王爺。”大公子吃完最後一口餅子,頗心滿意足地嘆了口氣,“你敢對我無禮,是該死。”
雲歌知道他應該出身富貴,可藩王卻是沒有皇命,絕對不可以私自離開封地進入長安。這是爲了防止藩王謀反,自周朝就傳下的規矩,天下盡知。
即使真有王爺私自進了長安,也不可能這樣毫不避諱地嚷嚷着自己是王爺。
所以雖然大公子說話時,眼神清亮,一副絕無虛言的樣子,可雲歌卻聽得只是樂,站起身子給大公子行禮,一副害怕恐懼的樣子,拿腔拿調地說:“王爺,民女無知,還求王爺饒了民女一命。”
大公子笑起來,隨意擺了擺手,“你這丫頭的脾氣!我是王爺,你也不見得怕我,不見得就會不捉弄我,我不是王爺,你也不見得就不尊重。倒是難得的有意思的人,我捨不得殺你。唉!可惜……可惜……是老三要的人……”
他拿眼上下看着雲歌,嘴裡低聲嘟囔着什麼,嘴角曖昧不清的笑讓雲歌十分不自在。
雲歌板着臉說:“你……你別打壞主意,你若惹我,下次可不是這麼簡單就了事的。”
大公子從藤蘿間站起,一步步向雲歌行去,“本來倒是沒有主意,可聽你這麼一說,我倒是想看看你還能有什麼花招。”
雲歌心中緊張,但知道此時可不能露了怕意,否則以後定然被這人欺負死。
面上笑吟吟地看着他,“極西極西之地,有一種花,當地人稱食蠅花,花的汁液有惡臭,其臭聞者即吐,一旦沾身,年餘不去。如果大公子不小心沾染了一二滴,那你的那些美人們只怕是要受苦了,而最終苦得只怕是大公子呢!”
大公子停住腳步,指着雲歌笑起來,“你倒仔細說說我受的是什麼苦?”
雲歌臉頰滾燙,想張口說話,卻實在說不出來。
“敢說卻不敢解釋。”大公子笑坐了回去,“不逗你了。雲歌,不如過幾日去我府裡玩,那裡有很多好玩的東西。”
雲歌笑皺了皺鼻子,“你除了玩、玩、玩,可還有別的事情?”
大公子表情驀然鄭重起來,似乎很認真的思索了一會,嘴角慢慢勾了笑,笑得沒心沒肺的樣子,低沉沉的語聲在夜風中卻盪出了蒼涼,“沒有別的事情了,也最好不要有別的事情,整天玩、玩、玩,不但對我好,對別人也好。”
雲歌朝他做了個鬼臉,“趕明我離開長安時,你和我一塊去玩。論吃喝玩樂,我可也算半個精通之人,我們可以出海去吃海味,躺在甲板上看海鷗,還可以去爬雪山,有一種雪雉,配着雪蓮燉了,那個滋味管保讓你吃了連姓名都忘記。天山去過嗎?天池是賞月色的最好地點,晚上把小舟盪出去,一壺酒,幾碟小菜,人間仙境四字絕不爲過。世人只知道山頂上看日出,其實海上日出的壯美也是……”
雲歌說得開心,大公子聽得神往,最後打量着雲歌嘆贊:“我還一直以爲自己纔是吃喝玩樂的高手,大半個漢朝我都偷偷摸摸地逛完了,結果和你一比倒變得象是籠子中的金絲雀和大雕吹噓自己見多識廣。黃金的籠子,翡翠的架子又如何?終究是關在籠子裡。”
雲歌笑吐了吐舌頭,起身離去,“去睡覺了,不陪你玩了。記得把琴帶給玉之王。”
雲歌已走得遠了,身後的琴音不成章法的響起,但一曲負荊請罪還聽得大致分明。
雲歌沒有回頭,只脣邊抿起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