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開了。
首先進入烈陽下的是一隻蒼白修長的有些過分的手,輕輕的扣着門欄,然後一個蓬頭垢面咬着牙刷的人探出半個身子,辛深京透過那頭黑色的亂髮看到了對方有一雙冰冷犀利得滲人的眸子,透露着對於打擾對象的不耐。
他就這樣看着辛深京,僵持了一分半鐘,沒有說話。
“……那、那個,原來你在家啊哈哈哈……”辛深京乾笑着,將擡起來的腿收回來,正要朝門口走,卻發現自己的裙襬被灌木叢的倒刺給掛住了,焦急的用力一扯……
十分鐘後。
辛深京坐在沙發上盯着裙角的破洞發愣,男人梳洗完畢換了一件白色短袖走了出來,坐在了她對面。
“你來幹什麼?”男人開門見山。
辛深京擡眼看他,蓬鬆微溼的髮絲下是一雙放蕩不羈的眼眸,裡面流淌着滿滿的戲謔,和剛開始門口的樣子完全不同。
“是這樣的……我朋友告訴我你是一個很厲害的偵探,我這次來是想……”
“你朋友?”男人打斷她的話,身子前傾從桌子上拿來一盒煙,挑出一隻咬住,剛要點上,餘光看了辛深京一眼,將煙重新塞了回去,煙盒隨意丟在了桌子上。身子靠回沙發:“你哪個朋友?”
辛深京被這句話驚訝了一下,下意識的:“啊?”
男人輕哼,撩了撩溼漉漉的髮絲,白皙修長的手在黑色柔軟的髮絲間十分顯眼,辛深京這才注意到眼前這個人五官清俊,脣紅齒白,她寫過那麼多帥哥的容貌描寫,在這個男人面前都變得寡淡起來,姑且用“瀲灩風流”一詞來淺顯表示一下。
這年頭當偵探的都長成這樣了,她這種醜逼怎麼活?
因爲自卑和剛纔突如其來的問話,辛深京下意識摸了一下鏡框。
男人坐在對面,單手託着下巴看過來,脣角飛揚的弧度,讓整張臉都柔和起來。“呵……你不用那麼緊張,又不是沒……”他頓了一下,笑道:“我又不是什麼壞人。”
辛深京端起桌子上的水杯喝了一口,沉默了一會兒,才慢慢開口:“我這次找過來的原因是想讓你幫我查一下三個月前男子高樓自殺案……我懷疑不是自殺,而是他殺……”
“對不起,我不接這個案子。”
話還沒有說完,男人已經開口拒絕,辛深京愣了一下,慌了。“如果是擔心我沒有錢支付的話,完全不——”
“不是這個原因,我的意思是不接你的案子。”男人靜靜的坐在沙發內,溼潤的髮絲已經乾燥,重新遮蓋了他的雙眸,辛深京僵直着身子看着他,臉色蒼白:“爲什麼?”
剛剛不是還聊得很好嗎?爲什麼她一說案子,他就生氣了?一個人坐在對面的沙發上,四周全都瀰漫着低沉的氣壓。
“沒有爲什麼。不想接而已。”
“……如果警察願意聽我說的話,願意幫我尋找兇手的話,我相信我現在也不會出現在你這裡,偵探的存在難道不是爲了解決這個世界矇蔽眼睛的罪惡嗎?我知道我突然找上來是有些突兀,三個月的時間足以讓所有的一切都變成真相,連我自己都快遺忘掉細節的案子,這麼一個高難度的案子,我是不應該讓偵探先生冒着砸掉招牌的風險幫我。”辛深京噼裡啪啦的說完,猛地站起身,看着有些驚愕的男人,冷冷道:“謝謝您的純淨水,後會無期!”
說完轉身就走,快走到門口的時候,身後傳來一聲嘆息。
現在的她還不知道這聲嘆息中包含了多少意思,但是後來很長時間,她回想起來,胸口的地方仍舊密密的疼。
“你還是這樣性子衝,明明是求人辦事,卻總是振振有詞……回來坐下。”身後傳來聲音。
辛深京停頓了半響,轉過身,乖乖的回去坐下了。
“那麼你願意接我的案子了嗎?”
男人不點頭也不搖頭,反問一句:“真相對於你來說很重要?”
她皺眉:“不重要的話,我今天就不會出現在你這裡了。”
“即使這個真相背後的世界很殘酷,你也想知道?”他輕輕的問,顯得漫不經心,字裡行間卻透露着只有當事人才知道的複雜情緒。
“想知道!”辛深京毫不猶豫的點頭。
男人沉默了,歪着腦袋看窗戶外面的青蔥樹木,薄脣抿成一條直線。
半響。
“我的規矩是接案的時候付三分之一,案子了結之後再付三分之二,其他根據事情發展難易程度,加上各種未知或許不可抗力因素的存在,結案後期還需再追加一定數量金額,一週後我會將擬定的合同交給你,到時候也會和你商談一下案子的具體過程,地點就在這條街口的咖啡店,時間上午九點。”
他顯得有些不耐,單手又摸上了煙盒,斜眼看辛深京:“還有問題嗎?”
辛深京點點頭:“有。”
“還有什麼問題?”煙被咬在脣間,黑色的打火機在寬大的掌心內翻轉。
“我們……之前是不是認識?”辛深京吞了吞口水問了出來,因爲靠着她多年來的直覺,這個偵探先生好像是認識她,不然語氣爲何如此親暱,而且他明明就想吸菸,還忍着不在她面前吸,難道不是知道她聞到煙味就頭疼?
“呵……”男人將香菸夾在食指和中指之間從脣上拿下來,看着辛深京,嘴脣朝上吹了一口氣,毛茸茸的劉海被吹開,那雙棕色的眸子帶着戲謔望過來,語氣也玩世不恭:“你搭訕的方式有些跟不上潮流,現在的妹子搭訕都賣萌撒嬌加微信,你這種上來就詢問的方式偏向八十年代了,想要抱的美男歸,你得學會與時俱進,第一步先從加微信開始。”
辛深京:“……”
離開他家的時候,她還在想真的不認識嗎?
拿出,顯示時間十二點五十七分,正是天氣最熱的時間段,她徑直走在對面圍牆下面,還好巷子窄,有涼陰。
周圍人家都有自家的院子,裡面或多或少種着花草,加上微風時不時吹過來,辛深京心情稍緩看起風景來。
生活總是告訴我們:你旁若無人看風景的時候,看風景的人也在某個地方旁若無人的看你。
偌大的落地窗前,有人靜靜的站着,目不轉睛的盯着圍牆下慢慢走路的長裙女人,隔着劉海的厚度,似乎要將那人的身影死死的印在腦海中。
“我們……之前是不是認識?”
空氣中似乎還流淌着女人軟軟的細語,帶着疏離的小心翼翼。
怎麼會不認識呢?
……我們之前是認識的。
只不過,你忘了。
男人吐出最後一口菸圈,將菸蒂扔在菸灰缸內,伸出手隔着玻璃輕輕的描繪那細小的背影。那個被灌木撕破的裙角,像是一隻折翼的鳳尾蝶一躍一起慢慢消失在長長的臺階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