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剛進教室,方小童便敏銳地嗅到一股熟悉氣息。
那氣息若有似無地飄散在教室裡,捕捉不定。整節課她都神思恍惚,前所未有地走神。一切都沒逃過向來以她爲傲的任課老師的法眼,朝她投來疑惑的眼神。
“做什麼東張西望的,嫌老師對你的關注還不夠嗎?”韓靜壓低的聲音帶幾分嚴厲。
她是班長,自然也有義務維持課堂紀律,方小童聳聳鼻子,很快集中精力聽課。
下課後,她嘀咕:“有沒有聞到一股奇怪味道?”
“哪來什麼奇怪味道。”韓靜一臉嫌惡,“是你那勞什子洗髮水的味兒吧?據說還是外國名牌,見鬼,聞起來卻只想讓人打瞌睡……”
沒等抱怨完,她同桌已起身慢吞吞朝教室後方踱去。
課間八分鐘,教室鬧哄哄。方小童一路反斂着手,伸長脖子張望,嗦嗦,嗦嗦……
“喂,方小童,你當我是肉骨頭啊!”某男生被她東聞西嗅的表情嚇傻,“你做什麼?”
“呃,是特濃牛奶與草莓夾心餅乾的味兒……”她做了個鬼臉。
愛吃甜食的男生一臉茫然。
“舒服佳香皂混合臭襪子,夠個性。”經過另一名男生前,她翹起拇指笑。
周圍發出一陣鬨笑,惹得該男面色爆紅。
“喂,你你你———別過來喔!”第三名牛高馬大的男生眼見她欺近,驚慌後退。
“嗯哼,不過去我都能聞得到。”方小童皮笑肉不笑地扯扯嘴角,“同學,你的汗水味兒……唔,很Man,超級Man。”
“哇哈哈……不地道喲方小童,直言又何妨?其實都快被大牛哥那可媲美沼氣的汗臭薰得昏厥了吧?”同學們紛紛打趣。
“少廢話!”戰神似的大牛立即撲上去捶人,教室裡頓時又笑又鬧亂成一團。平時沉悶得像墳墓一樣的教室,居然因此而有了幾分歡快氣息。
那丫頭在做什麼?韓靜不明白爲何方小童總是輕易地成爲衆人注目的焦點。她在人前的笑容太過親切無害,而她穩坐全年級第一把交椅的成績卻太有殺傷力。還有什麼是她缺乏的?家境卓越,成績出衆,長相漂亮,待人富有親和力……一旁瞧着,韓靜面色陰晴不定。
越是往教室後方走,那氣息似乎……越來越靠近了……最後一排課桌,一名男生正流着哈拉子睡得不省人事,懷裡還抱着一隻橙色的籃球。
停到他面前,方小童雙目驟亮———找到來源了!
圍在旁邊的同學被她詭異的表情唬住,不由得無聲屏息。
“噯,打擾了。”她伸手拍了拍對方的肩膀,“麻煩你醒一醒!”
“哇靠靠———好痛好痛!”在她一拍之下,男生以慘叫蹦跳的方式醒來,頓時揉着胳膊破口大罵,“喂!哪個不長眼的……咦,方小童?”
“嗯哼。”
“你……”注意到周圍色胚們豔羨的目光,該男象徵性地紅了紅臉,輕咳一聲,“有什麼事嗎?”
“你身上……”她吸吸鼻子,輕喃,“味道似乎很奇怪……”
“啊?”男生愕了愕,反應過來,“你是指———藥酒味兒嗎?”
“藥酒?”她一怔。
“治跌打傷痛的藥酒咯———昨天我打球的時候被三班的牯牛精撞傷,胳膊到現在都痛得擡不起來……”說着,揉了揉方纔被她拍得後痛上加痛的胳臂,“方小童你需要嗎?我這裡還有剩———”
“是治跌打傷的?”睜圓了一雙妙目,她愣愣問。
“是啊。”男生笑呵呵,隨手拿出來向佳人獻寶,“喏,需要的話就拿去好了。”
伸手接過,她扭開瓶蓋輕吸一口氣。
一時間,所有人都看到向來笑吟吟的方小童,居然像人偶一樣怔在當地,陷入沉思,神色凝重。
隔着人羣,韓靜目光越發狐疑。“蘇牧,平時你……喜歡打球嗎?”坐在單車後座沉吟良久,她才問了出來。
今天月明星稀,空氣裡浮動着淡淡的柔和氣息。被問者過了片刻纔回答:“以前經常打籃球。”
“那現在呢?”
“……沒時間。”
她聞言斂眉,目光瞟過,注意到他今天沒有帶課本與書包,不由得脫口而出:“沒時間的話……也不應該逃課呀……”
蘇牧不語。
剛說完她就懊悔了,即使出於好心又如何?喜歡說教的女孩可是最不可愛的……這樣想着,方小童竟覺臉熱起來。她從小聰明精靈,面對任何人都面不改色的,獨獨對這蘇牧,她卻隨心所欲不起來。
同時心底疑竇已越來越重。
這個男孩身上充滿了不爲人知的神秘:一年前的驚人成績,一年後卻嚴重下降,據說他半年來逃課很厲害,平時在人前又極爲沉默,從沒見過他和誰有來往……
“蘇牧你還有一個多月就要高考,每天送我回家會不會浪費時間?”她問。
“我答應過方小競。”聲音淡淡的。
“答應的事就一定要做到嗎?”她打了個呵欠,“可以反悔啊,反正方小競出了名的大腦簡單。”
蘇牧幾不可聞地輕哼:“是我倒黴欠他的。”
“欠他什麼?”她訝然。
“醫藥費。”
“什麼?”她忍不住叫起來,“等一下蘇牧,快把話講明白,我聽不懂!”
“是醫藥費。”他重複,懶洋洋地抿着嘴角,“半年前他找過我麻煩,結果我把他揍進了醫院……”
“半年前?”聞言她大驚,叫道,“半年前他那次受傷———居然是你?!”
“嗯。”
“我的天……”她低呼。剽悍的哥哥從小到大都是揍別人的分,別人碰他一根指頭都勢如登天。可是半年前他那次掛彩……難怪無論她怎麼問哥哥他都閉口不語,看來,是在蘇牧手下吃了不少苦頭啊……想想哥當時的樣子她就直嘆氣,“蘇牧,你們男生,莫非都信奉不打不相識?”
蘇牧輕哼,“回家去問你哥,他似乎熱衷此道。”
彼時方大少尚未退學,兩人同級不同班,因爲一個成績優秀一個成績奇差的緣故,彼此倒是有所耳聞。至於半年前那場糾紛,如今提起來都覺得丟臉。他在操場打籃球,方大少恰巧率領衆小兵經過,結果上帝就在那一瞬間打了個瞌睡———蘇牧手裡的籃球忽然脫手,砸扁了方大少的俊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