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月之間邊境漸漸失去了兩軍對峙的平衡。
荒沙遍野,邊境終不比天城時令如春,已經早早下起細細的雪。不多時已經在荒沙之上鋪起薄薄一層的白。邪天御武的火宅大軍終於正式兵臨邊城之下,領軍之人青碧軟甲,手執邪兵,眯着眼睛逆着烏雲密佈的天際看去。天邊隱隱投下一束細細天光,正照着城樓之上。
有一個身影扶刀而立,英挺身形如風中勁柏傲然無懼。他劍眉星目,器宇軒昂,獵獵長風撩起暗赤色的長髮,捲動起的火紅衣袂與紅髮糾纏在一處,乍一看像是一朵熊熊燃起的烈焰。赤麟眸色似火,眼底卻帶着水一樣的沉潤冰冷,手緊緊扣在腰間的荒豹雷刀之上。
詩意天城的軍隊已經嚴陣待命,只待號角聲起,戰事一觸即發。在這種情況之下紅龍還提刀應戰委實出乎邪天御武的意料。那日登門造訪一番懇切言辭,邪天御武肯定赤麟眼神之中有八分動搖,兄弟之間已經有了逆牆之險,他不信赤麟能度過這個心魔。
熾焰赤麟,你是真心與我爲敵,還是你表面上的堅持已經是強弩之末不堪一擊?
何必硬撐。邪天御武暗自腹誹,乖乖屈膝與佛獄合作有什麼不好?不但不用吃這種苦頭,還可以讓他坐上詩意天城龍主之位,共享太平,也不用攪得上天界與火宅佛獄都不得安寧。
哈,若真是這樣順利,也不是熾焰赤麟了。
於是他對着城樓之上的紅龍用口型打了一個招呼,你好啊。客客氣氣的言辭,帶着一點點鋒利和挑釁。赤麟冷冷輕哼,飛身躍起,自百丈城樓躍至軍前戰馬上,與邪天御武遙遙相對,手中豹頭神刀已然出鞘,眼神殺氣騰騰,決心不言而喻——便是戰死,火宅佛獄的軍隊也休想越過一步。
“那就試試。”邪天御武舔了舔上脣,露出一個嗜血的微笑。一聲長嘯,戰鼓已經如雷響起,像是離弦之箭,赤麟驅馬向前,刀尖寒光凜凜迎向邪天御武。
其實論實力他並非邪天御武對手,但赤麟刀法巧妙又機智善變,幾招下來也並未落得下風。邪天御武畢竟是上古魔神,見赤麟真要與他作對,心中生出怒火。幾千年來還沒有什麼人敢違逆他的意思,他們都是自己腳下的螻蟻,踩一踩就死了,沒有誰像熾焰赤麟這樣難以馴服,又不屈不撓的頑強抵抗。
眉心一皺,邪天御武輕輕笑出聲,雙手咒印結起,祭出結界。透明的氣罩將二人單獨包裹在結界之內,現在只剩下了單打獨鬥這一條路了。赤麟並未懼怕他的實力,反倒越戰越勇,但二人根基懸殊,隨着時間的推移和功體的消耗,赤麟已經落了下風。
“你氣力不如方纔了。”
“少廢話!”一咬牙,刀鋒又至,邪天御武堪堪躲開,戰袍被削下一角。同時一記掌風掃來,赤麟來不及躲閃,口角見了鮮紅。
鮮血與赤紅的戰袍融在一處,分辨不清。
“熾焰赤麟,你當真愚蠢得令我吃驚,同我合作就這麼困難?”邪天御武一邊纏鬥着一邊斟酌着留手,循循善誘,“你在這裡出生入死,你的兄弟們卻在天城毫無危險坐等你用命換來的安全,你我實力懸殊並不是秘密,天尊皇胤又怎會派你孤身帶兵前來?他心裡當真心疼你這個弟弟麼?”
“那不是大哥本意,你休要離間我們兄弟之間的感情。”赤麟橫眉冷對,手上刀法不慢半分。
邪天御武繼續說:“哈,那碧眼銀戎呢?他可曾露過面看過你?——你和他,總不只是兄弟之情了吧?”
邪天御武一番話令赤麟心中驀然一頓,眼神有一瞬間的痛色和熾熱閃過,卻又降到更冷的冰點,咬牙恨聲:“你住口!”
赤麟戰得近乎發狂,雙眼血紅,殺氣大盛。邪天御武樂得見到此景,一邊應付着紅龍更加兇狠凌厲的攻擊,一邊繼續不停的說話:“你就是個異類,熾焰赤麟,你現在還在否認自己是六爪的叛龍麼?”他聲音陰狠,“一條罪龍也想得到上天界的首肯,根本是癡人說夢!你忘了你是遭受了多不平等的對待,還是你還奢望着你的兄弟能給你親情?相互吞噬纔是強者的生存法則,纔是你的價值你懂不懂?”
“有本事你就吃了我!”赤麟眼中驀然兇光四起,竟是刀龍開眼,血色之中化作一尾赤色蒼龍盤旋而起,直衝雲霄。紅龍六爪令人望而生寒,他竟然拼上一命,賭上身上餘下的氣力化作龍形,連他六爪現於人前這樣的大忌也不顧了。
邪天御武冷笑,也是閃身而起。結界之外只看到一條血紅色的蒼龍與一隻佈滿青色鱗片的巨獸糾纏在一處,打得難解難分。不似兵器交接時候的充滿技巧,這時候簡直就是血淋淋的肉搏了。
烏雲滾滾,天地失色,頓時鋪天蓋地的風雪席捲而來,冰冷的飛雪剋制紅龍屬火的功體。紅龍體力越發不支,最後乾脆整條龍纏在邪天御武身上,身體四周紅光更加濃烈,灼燒着好像是起了火。
“你自己送上門的。”邪天御武張口便咬,腥甜入喉。不愧是御天龍族一脈,血液的味道更加純正美妙,甚至還暗含着原本不屬於龍族的陰暗煞氣,熾焰赤麟果真如他所料,不是一般的龍。
紅龍吃痛,劇烈的擺動着尾部,想要脫離巨獸鋒利的獠牙,卻是徒勞無功。傷重失血,掙扎終於漸漸減弱,而眼底濃烈的恨意和不甘卻絲毫不變。
“怎麼樣,熾焰赤麟?你後不後悔?”
冷聲嘲弄,帶着不可攀折的銳氣,紅龍哼道:“或許後悔的應該是你。”
“嗯?”邪天御武一愣,繼而卻是鋪天蓋地的暈眩之感,不由出口,“你——”
“楔子有一計或許可以鎮住邪天御武。上古魔神,若要用武力戰勝不是容易之事,但是邪天御武雖然功體不凡,也不是無計可施。”
“這裡有兩瓶藥,一瓶無毒,一瓶劇毒,但混合起來卻不至於傷了他的性命,只是令他一時功體折損七成,更容易降服。但是這兩種藥水混合之後發作極慢,必須有一個引子催化藥性發作。”
當時紫衣的書生白皙的手中握着穿腸毒藥,赤麟眼神一冷,毫不猶豫喝了下去。
毒溶於龍血,龍血是增進功體的良藥,卻更是令毒性放大加速催化的毒藥。赤麟孤注一擲,邪天御武前日裡已經喝下了那杯下了藥的茶水,他必須趁着自己還沒有被毒死讓邪天御武喝下自己的血。若是計劃順利進行,邪天御武功體被壓制七成,或有可能一舉生擒。赤麟沉沉吸氣,眉心微蹙——但若是邪天御武沒有上當,那自己極有可能命喪黃泉。
生死不過是一念之間,熾焰赤麟竟然沒有絲毫猶豫——他原本也沒有猶豫的資本了。
紅龍笑容自負,因爲毒性的發作面色變得蒼白,依他現在的力氣,就算邪天御武只有三成功體他也難以應付。恍惚之中,赤麟只看到一個身影飛入亂軍中,結界因爲邪力衰弱被輕易破解,耳邊一聲清嘯龍吟,滿目都是白色的飛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