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未歸,即便拿同學當藉口,依然免不了被父母一頓數落。好在他這次高考的成績不錯,上了大學,便大事化小。
當他在家洗漱完躺在牀上回神的時候,這纔想起昨天晚上發生的旖旎豔遇。高一三班的李玉玲,成績出衆,品學兼優,在學校中可是知名度很高的。不過陸飛也是隻知其名不知其人,加上高三的教學都是半封閉式的,他幾乎沒怎麼和對方女孩碰過面說過話。
這怎麼就搞到牀上去了?
他依稀記得昨晚同學聚會到很晚,隨後大家一起去了KTV嗨皮,喝了很多酒,那個金華KTV幾乎被他們學校的聚會學生們給包場了,包廂裡也是各個班級的學生們彼此竄門唱歌。
好像他喝多了,李玉玲也喝多了,還有幾個人一起最後離開包廂的。但是怎麼滾牀單的原因,陸飛還是想破腦袋,也想不起來。
李玉玲最後走的時候,說讓他回憶起他自己說過的話再聯繫他,這下沒轍了。陸飛不死心地拿起電話,聯繫了班長,然後拖班長去聯繫高三一班的班長,要了一份同學錄。
從同學錄裡,陸飛找到了李玉玲的聯繫方式,但號碼就在眼前,他卻怎麼也不敢有勇氣撥過去。
“好歹也是我佔了人家女孩子的大便宜,總不能一聲不吭地當沒這回事吧,再說,這飛來豔遇就跟中頭獎似的。這李玉玲考到了京都大學,跟我在一個城市裡,以後發展一下關係也不錯。”
陸飛終究沒有撥出號碼,只發了一條短信後,就惴惴不安如坐鍼氈地等候着回信。從上午等到中午,從中午等到晚上,纔是收到回覆。
李玉玲:想起來你對我說過的話了?
陸飛回復:...想不起來了,我真喝多了,你提示一下呢?我想約你出來見個面,咱們都這樣了,總得把話說清楚吧。
李玉玲:等你想起來再說吧!
然後就沒有然後了,女孩徹底沉默,亦或者暴脾氣地把他給遺忘在角落裡。任憑陸飛再怎麼聯繫,那邊始終再沒有迴應。
就這樣,陸飛在迷惘中渡過了大半個暑假,然後去往京都參加大學新生的軍訓,直到正式入學。他單向聯繫了李玉玲幾十上百次,但沒有一次得到了回覆。
直到他遇到了自己喜歡的一個女孩,在跟女孩表白之前,他再次鼓足已經要被消磨光的勇氣給李玉玲發去了信息,表明自己要跟別的女孩交往的心思。
李玉玲的回覆也很簡單,只說了“祝你幸福”幾個字,把陸飛給氣的夠嗆,一怒之下發誓再也不聯繫她了。
大一,大二,直到畢業後,陸飛參加了工作,都沒有再聯繫李玉玲。期間,他交往過兩個女孩,在畢業四年後,也即將和另一個女孩走入婚姻的殿堂。但無論如何,那個電話號碼如烙印在他的心裡,始終都無法忘卻。
在結婚的前一晚上,陸飛打破自己的誓言,八年後第一次抱着試試看的心態聯繫了李玉玲。
對方依舊還是那個問題:你想起對我說的話了?
陸飛徹底暴走地回覆道:“到底是什麼話這麼重要?能不能告訴我,讓我死了這條心。”
李玉玲依舊一句“祝你幸福”,便再也沒有了下文。
這個女孩簡直成了陸飛心中的一個毒瘤,一根卡在喉嚨深處的魚骨,如影隨形地跟了他一輩子。結婚,生子,撫養子女長大成人,老老實實地過了半輩子,從一個年輕的小夥到三十而立,再人到中年,頭上出現了白髮。
他隱瞞着妻子,把那個號碼當做夢魘一般的存在,遇到開心的不開心的事情,都會發過去一條短信。只可惜,那頭卻始終再無任何迴應。
這個秘密伴隨了他的一生,直到他妻子的去世,直到他老朽到不得不住院接受長期治療的時候,才從探望他的老同學裡得知了一個消息:李玉玲在同學聚會的當晚,就已經跳樓自殺了。
這把陸飛幾乎嚇得魂飛魄散,李玉玲死了四五十年,那這麼些年裡跟他偶爾保持聯繫的號碼主人究竟是誰?難道是鬼?
他急急忙忙地找來手機,顫顫巍巍的手指點開那個號碼,發去了一條信息。手機卻在夜間的時候有了回覆,依舊還是那條如追魂索命般的迴應:你想起來曾經對我說的話嗎?
當第二天護工來查牀的時候,已經發覺老人沒有了呼吸,手裡緊緊地攥着那個尚未迴應的手機,臉上帶着濃郁的遺憾神情。
時光回溯,隨着陸飛的死去,整個世界彷彿被定格了一般有了短暫的停滯,隨後被吸入一個漩渦之中。斑斕色彩重新出現,又是似曾相似的一幕。
十八歲的陸飛揉了揉酒後疼痛的腦袋,當右手按在身邊女孩的胸脯上時候,觸電般地收了回來,目瞪口呆地看着這一切。腦海中迷迷糊糊的記憶正在急速地衰退,直到朦朧的陽光從窗簾透進,拂照在女孩的臉上。
“李,李玉玲?”陸飛吃了一驚,他依稀記得自己是對這個女孩有幾分面熟,但怎麼能一口交出她的名字的?
李玉玲揉了揉惺忪睡眼,彷徨地坐起身,露出玉質嬌嫩的上半身,兩團白膜似的胸巒在空氣中顫巍巍地晃了一晃,把陸飛看得直瞪眼。
“你,你怎麼會在這裡?”
“你問我,我怎麼知道?”
質問過後,便是漫長的沉默,李玉玲默默地在牀上穿戴內衣和衣服,臉上還有着初破身後帶來的後遺症,動作不那麼協調。
“你還記得,你對我說過的話嗎?”
陸飛想了一陣,使勁拍拍自己的腦袋,反問道:“什麼話?”
李玉玲呆了一呆,隨即嘆了口氣,拎起手包毫不猶豫地出了門:“等你想起來的時候,再聯繫我。”
咦,這一幕明明第一次發生,但陸飛卻覺得如此熟悉,心底深處好像某個隱秘的地方被稍稍勾動一下。
但是,他還是沒有想起來到底發生了什麼事,自己究竟對這個李玉玲說過什麼話,更不知道對方是如何跟自己滾到了牀單上。
當十年、二十年、三十年恍惚而過的時候,直到重病在牀,直到他知曉李玉玲早已自殺的消息,陸飛如夢初醒似的大叫一聲,彷彿受到驚嚇似的在當天夜裡就辭世離開了。
一場場輪迴,無休止地在重複上演,第一幕疊加到第二幕,讓的陸飛早已忘卻了自己的身世,陷入無止境的夢魘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