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飛機的時候,一個沒有想到的變故發生了,這羣從北方乍來的士逼都重複着一個同樣的動作,看着來來往往單衣薄衫的旅客,集體傻眼,個個不太相信地看着滿抹着頭上的汗滴,知道南北溫差大,可也沒想到能差到如此程度。
零下十幾度到零上二十度的羊城市,這不叫享受,叫難受。
於是這幹學員,出了重橋進大廳,一把一把抹着汗,恨不得馬上把身上的重裝扒下來。
“廁所集合。”餘罪帶頭喊了聲,後面一窩蜂跟了一羣。
無疑這是個最好的地方,一羣人進了衛生間,扒棉衣、脫棉褲、就着涼水先爽一下,孫羿好不感慨地道着:“咦喲,我們那兒夏天都沒這麼熱。”
“這算好的了,遇到颱風季節,溫潮咱們北方人根本受不了。駱家龍只留了一件秋衣,笑着道。
“還是南方好,棉衣錢都省了。”鄭忠亮道,感情是找到了節儉的門路,惹得一干學員又是大笑不止。動手快的鼠標最早穿好了,摸着手機,喀嚓照了張熊劍飛的內褲照,揚言要回去發到校網上,熊劍飛要追,這貨早跑了,熊劍飛也靈機一動,乾脆拿着手機,喀嚓嚓照了其他人好幾張,照得還挺有理,說是等以後誰升了職,拿這玩意敲詐去。被照的一點也不介意,李二冬摟着汪慎修,要來個基情照,那表情把狗熊噁心的,差點把手機給扔了。
弄哄着換了衣服,出了衛生間,畢竟是警校學員,幾年的訓練還是有效果的,下機時一窩蜂,到快出候機廳時,已經自動成了兩行雁,邁着整齊劃一的步伐向集合地奔來。
B18號出口。
隊伍的前列最先看到站在一輛中巴車前的許平秋,到了他面前自動停下,你接受檢閱一般,筆直地豎了兩列,七行,穿了一身便衣,一點警察威風也無的許平秋像個種地老農看菜一般,饒有興致地踱了幾步,看看鼠標,小夥子胖了;看了張猛,問了句你們那地方下大雪,還怕趕不上呢;再看看駱家龍,喲,小夥子真帥。一人誇一句,甚至實在沒法誇的熊劍飛那反動長相,老頭也說蠻精神,反而到了餘罪跟前,他像不認識一樣,自動略過。
餘罪剜了許平秋一眼,知道是這老傢伙故意晾他,不過他沒介意,這樣就好,非親非故的,真是領導對你太好了,那八成沒安好心。
“好,同學們辛苦了,下面我發佈第一條命令:上車,準備吃飯。”許平秋笑着嚷了句,一干學員喜上眉梢,陸續上車坐定時,許平秋站在車前向大家說着:“這是你們在羊城市的第一頓飯,也是集訓開始的最後的一頓飯,下午十八時準時集合,司機會把你們帶到集合地……都精神點,咱們來唱支歌……跟我唱,在繁華的城鎮、在寂靜的山谷……預備、唱!”
司機適時擰開了車上的音響,配音出來了,鏗鏘的歌聲迴盪車廂裡,這是唱了無數遍的《人民警察之歌》,即便不用心也會哼哼出那段熟悉的旋律。
“人民警察的身影,陪着月落陪着日出,神聖的國徽,放射出正義光芒……”
餘罪在哼哼着,瞥眼看着同學和帶隊的許平秋,他心裡有一種怪怪的感覺,這歌可土了,除了整齊劃一的警察方隊大合唱還有味道,放什麼環境裡也不適合,特別像這種一羣花裡胡哨的普通裝束,南腔北調的音聲,簡直是糟塌這歌了。
“金色的盾牌,守衛着千家萬戶………我們衛護着祖國的尊嚴,全心全意爲人民服務!”
許平秋似乎很陶醉這個清唱的旋律,不自然地在揮手打着拍子,聽到了司機也在哼哼這調子,坐在前排的鼠標噗哧一笑,可不料那司機回了一眼,那眼睛像放射性物質一樣,灼得鼠標趕緊移開了目光,不過等他再看時,那司機還是一副正襟駕車的樣子,就一個普通的司機,讓他覺得好怪。
“在歡騰的海岸、在邊疆的水路、人民警察的身影、披着星光浴着晨露………”
張猛在唱着,他不知道的自己的聲音走調了,很難聽;熊劍飛也在唱着,眼睛看着許平秋時,那是一種狂熱的表情,警察能當到這個份上恐怕纔是他的理想。駱家龍也在唱着,他唱得最好,帶着磁性的聲音領着曲調,讓許平秋也不自然是多看了這位帥小夥一樣。
激情、熱血、年輕、勇爲……許平秋似乎看到這羣學員穿上警服的樣子,想起了曾經的自己,想起了麾下轉戰在全省的屬下,每屆有新人加入他帶領的這個團隊,總讓他有一種寶刀已老的感慨。
一曲歌罷,他意猶未竟地道着:“我當警察快三十年了,還沒你們唱得好……我準備用一輩子來學,我希望你們,在什麼時候也不要忘記它,那怕是將來沒有從事這個職業,我知道,在你們這一代年輕人的身上,寧願相信謊言,也不願相信誓言,寧願相信我們身邊充滿了坑蒙拐騙,也不相信現實裡還會能忠誠奉獻……我承認,在我們警察隊伍裡,尸位素餐的很多、混吃等死的很多、得過且過的很多、甚至褪化變質的,也很多。”
許平秋走了若干步,學員們用驚訝的眼神看着這位處長,平時要在警校敢這麼大放厥詞,少說也得被風紀處抓住教育幾天,這樣的話能從一位刑偵處長的嘴裡說出來,那至少說,情況已經是很嚴重了。
“不過。”許平秋轉折,用更有力的話道着:“我要告訴你們的是,這個集體,仍然是一個英雄輩出的集體;這個集體,仍然是守護正義的第一道防線。這首歌就是人民警察的真實寫照,正像歌裡唱的,在歡騰的海岸、在邊疆的水路、人民警察的身影、披着星光浴着晨露……在九百六十萬平方公里的土地上,有無數的同志在和我們一起並肩作戰。我希望你們記住,不管到什麼時候,人民的安寧和幸福,永遠是一名警察的最高榮譽。”
言畢,全車鴉雀無聲,許平秋的話很有震耳發聵的效果,比平時學校的教員生搬硬扯有震憾力多了。其實每一個人心裡都有一對攣生子,一個叫天使、一個魔鬼,所不同的是,外在表現傾向於那一方而已。可在這位老警面前,這羣經常比誰更賤的學員似乎心中的天使都被呼喚出來了,肅穆的臉上,滿是崇敬,就像兒時對於警察抓壞蛋那個樸素的理想,又回到了眼中、心中。
啪啪……有人鼓掌了,是嚴德標,跟着是駱家龍,跟着是張猛、熊劍飛,跟着是其他人,跟着是餘罪,這次是很誠懇地鼓掌,儘管他自認不是個好人,也未必能做個好人,不過他和所有人的願望是一樣的,願意看到了更多的好人和更多的……好警察。
車駛到了珠江大道一側的一家海鮮樓,那飯店和北方的差異也頗大,廚房是公開化了,在第一層,做豆腐和、炒菜的、煲湯的、撈海鮮的,看着就的熱鬧。下車時許平秋和司機一起進了個小間吃飯,給學員定了一個兩桌的大間。坐定不久,湯、菜、主食,流水介地上來了。
可這頓飯一點也不熱鬧,或許是因爲許平秋車上給大家說的那番話的緣故,大夥吃了一小半纔開始有話了,駱家龍是學計算機的,一直就對他被選拔進這個集訓有點不解,他問着董韶軍道着:“韶軍,你說這次會是什麼訓練?”
“和咱們平時差不多吧?還不就是思想政治學習,難度大點;平時那些長跑、射擊、匕首攻防之類的,強度再大點。”董韶軍道。
“那就不對了。”駱家龍道。
“有什麼不對?”董韶軍問。
“你們看啊。”駱家龍向大夥分析着:“要你說的這些訓練,在省城完全可以完成,何必千里迢迢還到羊城市,十幾個人吃喝住行,得多少開支,至於嗎?就浪費經費也輪不到咱們奢侈呀?還免費乘飛機?這種待遇,理論上只有效益相當好的國企以及相關部門纔有。”
就是啊,好像不合理的地方太多,於是這幹準刑警開動案件分析的腦筋了,這裡面學習最優秀的董韶軍分析道,羊城是全國南大門,最早改革開放的城市,經濟最發達,當然犯罪也發達,全國百分之三十的案件都發生在這裡,也許是在這裡是爲了方便觀摩學習新型犯罪的種類,以便日後在工作中應用等。
沒有說服力,全省多少經驗豐富、從警官學院畢業的多少高材生呢,輪得着咱們這羣害蟲。
汪慎修也猜了,漢奸哥文采也不錯,感慨一番,猜測這就是一個有關忠誠和誓言的培訓,畢竟現在世風日下,人心不古,說不定許處是爲了激發大家的愛國心和奉獻精神才把大家帶到這犯罪之都來的。
扯淡,熊劍飛噴了句,不過他猜不出是什麼來。對於他,是什麼也不在乎。
鼠標心眼多,心虛了,放低了聲音,徵詢着大夥道着:“兄弟們,剛纔車上的話我也很感動啊,你們說,是不是許處發現我們平時品行不端、小錯不斷、思想以及行爲有嚴重問題,專門把我們帶這兒好好操練來了?”
喲,這判斷不錯,最起碼讓大夥心裡嗝噔了一下子,對比平時的言行,還真是有嚴重問題,就當了警察也是個問題警察,大家愣了下時,李二冬不屑了,直道着:“你們就別把自個當根蔥了啊,知道現在招聘警察,錄取比例多少,平時200多比1,花幾萬的人大有人在,咱們這一羣綁一塊,讓派出所都挑不出一個來……至於還花錢把咱們帶南邊嗎?還解決你的問題?你的問題太好解決了,關派出所抽你一頓,解決的比什麼方式都快。”
就是啊,也說不通,邊說邊爭辨,沒有個定論,最終的目光都盯回了餘罪,這個年齡最小的賤人,有時候看問題挺準,最起碼在學校躲避訓導處處分、風紀隊檢查屢建奇功,吳光宇離得最近,他捅捅慢條斯理吃東西的餘罪問着:“餘兒,該你了,大家都看你呢。”
擡頭時,果真一雙雙飢渴的眼睛都看着他,熊劍飛斥着:“媽的還扮深沉,上飛機贏走我們的錢都沒讓你請客呢?”
“嘿嘿,這頓記得着啊,有機會就吃。”餘罪笑着道,回到了訓練的正題上,他邊想邊說着:“要我說,第一,這不是個警務有關的訓練,因爲我們的身份不是警察,而許處也是以便裝出現的,所以絕對不會和平時訓練的科目重合。”
有道理,衆人都用心聽着,餘罪又道着:“第二,對比來時大家籤的保密協議,我覺得又是一個有關警務的訓練,因爲省廳不可能無端把經費用在我們這幫菜鳥身上,所以它肯定是。”
既是,又不是,餘罪不等衆人發難,直接道:“第三,你們從動機上考慮,既然投入,當然要期待什麼樣的回報了,注意,許處來個省廳刑偵處,而我們又全是刑事偵查相關專業,他能期待什麼樣的回報呢?再對比我們自己的身份,已經昭然若揭了。”
“可我們沒什麼身份呀?”鼠標道。
“簡直就一無是處呀?”李二冬道。
“對,一無是處就是我們的優勢。”餘罪笑着道:“正因爲我們一無是處,才很容易塑形,而且身上沒有警察隊伍裡的官僚習氣,身後也沒有錯綜複雜的關係網,這不就得了,想把你怎麼培養都成,比如狗熊、牲口,我要是領導,直接把你送地下黑拳場,打上三個月,出來就是金牌抓捕隊員;老駱,把你送進山寨電子工廠,出來你就是個工程師級別的;鼠標、豆包,讓你倆學學這裡六合彩坐莊,回去對付咱們省裡的聚賭,簡直就小兒科了;至於漢奸嘛,讓他接觸那些被包養的二奶小蜜,絕對能挖到貪腐一線的珍貴資料啊,那些飢渴的娘們,可受不了漢奸的風騷啊。”
汪慎修被刺激的一口湯嗆鼻孔裡了。衆學員一陣鬨笑,杯盤筷子亂響,估計要集體對餘賤人發難了。
樓下了一個小間裡,四菜一湯,許平秋和司機安靜地細嚼慢嚥着,桌上的一臺袖珍竊聽器裡,響着樓上這幹學員的說笑打鬧,不過聽到餘罪的聲音傳出來時,司機明顯注意到許處在皺眉了,這是他安排吃飯前桌上貼上的竊聽,爲什麼這樣做他不知道,只是奉命而行。
“許隊,您那個……”司機提醒着,許平秋省神才發現,不小心把骨頭放湯碗裡了,他笑了笑,搖了搖頭,自言自語道着:“這羣小子,可比你們那時候有主見多了。”
“怎麼,他們把您的心思猜着了?”司機笑道。
“猜對了思路,不過沒有猜對形式。”許平秋笑着道,似乎很滿意,又補充了一句:“猜對思路就不簡單,看來我汾西那趟沒有白跑。”
司機笑了笑,沒有問思路也沒有問形式,雖然這是個一莫名其妙的異地警務任務,可他已經學會了三緘其口,絕對不多問。
吃完飯,一行人井然有序上車,車上就登記各人財務上繳,手機、錢包、表、鑰匙,幾乎是身上的小物件全部繳完了,學員也習慣這種保密方式了,誰也沒多言,很快完成了。緊接着每人分發了一套服裝,普通的內衣、襯衣和褲子,要求就在車上換,而且是除了內褲全部換,學員們雖有不解,不過按命令執行了。等換完坐定,許平秋又給每人分發一部手機,卡片式的,和銀行卡一般大小,金屬機身,很精緻,一下子惹得學員們興趣起來了。
很神秘,也很好玩。
一切都在車行進中完成,完成時車已經穿過了鬧市區,到了傍晚時分,天色還亮,車駛進了一處大型建築的體育場,餘罪注意到了,離標的建築天河體育場不遠。
空蕩蕩的一個大廳,中巴車直接駛進去了,先下車的許平秋立定大喊着:“集合。”
車上呼啦啦奔下來十四名隊員按平時的作訓,迅速的集成兩列,許平秋居中而站,一指揚着,威風凜凜地道着:“我宣佈,保密協議所規定的項目即時起生效。西山省公安廳第一期特勤實驗訓練,從現在起,正式開始。”
從選拔開始捂了數月的謎底,即時揭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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