計高一籌
上午八時整,李衛國處長風風火火趕回來,幾乎是跑着進了省廳大樓。慌張的程度以至於連熟人的招呼都沒來得及回一個。
急呀,急得李處不時地看手裡拿着的報紙,本來準備趕到民航公安分局的,看到今天的新聞,第一時間就趕回來了。匆匆地上了七層,門也未敲,直接推開了許平秋的辦公室,劈面就問道:許處,這是怎麼回事我怎麼一點也不知道
報紙攤開了,許平秋放下剛送到嘴邊的茶杯,把手裡的報紙也攤開了,都是同一宗新聞機場外賓行李失竊案日前已取得突破性進展,內容幾乎就是案情,說是省廳領導高度重視,調集刑偵力量仔細排查,目前已抓捕兩名涉案嫌疑人,正在全力追查失竊物品云云。
許平秋笑着看李衛國,看來早就知情。李衛國卻是愕然地回看着他。半晌,許平秋要說話,卻是指指李處長身後:把我門關上,省得別人以爲咱們倆老頭掐架。
在整個省廳許平秋是個異類,刑偵處長的位置一坐就熬走了三任廳長,而且上到廳長下到門房,見面都親親熱熱,喊他老許的多,叫着許處的少。李衛國無奈地關上門,懊喪地坐下來,不悅地道:這是幹什麼嗎怎麼也不先通聲氣,案件還沒有偵破,這麼一來,不是先把賊嚇跑了嗎萬一找不回失物,那丟臉的不是咱們嘛。
呵呵。許平秋笑了笑,抿了口茶水,絲毫不見焦慮之色,就在李衛國覺得他要解釋的時候,他放下茶杯卻噴了一句:誰說不是呢,又不是第一次丟臉,你這麼在乎
這把李衛國噎得,一下子又站起來,剛要和許平秋理論幾句,許平秋擺着手,讓李處少安勿躁,親自起身給李處泡了杯茶,擱好,然後坐在他身側,笑着小聲道:這個事和崔廳彙報過,他同意這麼做,別以爲我無組織無紀律啊,沒上級首肯,我可不敢胡來。
可這樣一來,不是增加咱們的工作難度嗎李衛國道。
不是吧我怎麼覺得這個案子已經沒有難度了呢許平秋笑着道,李衛國一愣,怔着看許平秋,脫口驚聲道:有新線索了
沒有,連兩個嫌疑人也沒審下來。許平秋笑着道。
哦喲,這反反覆覆的,把李衛國的胃口吊得足了,他不追問了,直說着讓許平秋解釋怎麼一回事。以前這事吧,也就省廳給壓力,現在報道出來了,那可要多一層輿論的壓力,他真不明白,爲什麼要出這種昏招。
呵呵,昏招。好吧,老李,關起門來咱們自己人說話,這個案子從另一個高度看,你覺得是怎麼回事站在商人的角度。許平秋道。
商人的角度
對,考慮利益和均衡。
什麼意思
從頭想嘛,從案發開始。
李衛國上心了,在許平秋的誘導下,細細地回憶着案發以來的情況,不過仍是一頭霧水,許平秋換了談話的方式,直問着:這樣說吧,你覺得最有作案可能的是誰選擇有幾種,一是隨機作案,二是流竄作案,三是預謀作案。
這還用選嗎肯定是預謀。李衛國道。
那預謀你覺得是誰許平秋問。
我怎麼知道李衛國反問。
呵呵,那我給你選擇項:第一,是一羣蟊賊,純爲錢財;第二,黑社會,想興風作浪;第三是
競爭同行。
你挺聰明的嘛,我沒說你倒搶答了。
許平秋呵呵笑着,這個答案在案情分析會上已經討論過了,無論從案由還是從作案動機看,同行的可能性最大,畢竟那一堆機電前沿科技的東西,大多數人拿到手裡就是一堆廢紙。而且隨機作案的可能已經排除,那麼同行謀劃的可能性就無限制地增大了。
我昨晚瞭解了一下,機電領域,特別是煤礦綜採這個偏門行業,rx公司是翹楚,此次我省煤礦招標,參與競爭的是兩家國企,四家民企。據我瞭解,兩家國企主要競爭在煤礦機械領域,綜採這個行當,和rx公司競爭的,主要是hdhrxy三家企業,這三家hd是老牌商,其他兩家,又是從小五金和小型礦山機電廠商進化來的,要和rx公司競爭,怎麼說呢,就像咱們國產的qq和寶馬奔馳製造商競爭一樣,根本沒有勝出的可能。許平秋道,起身坐回了座位,笑着看着李衛國,似乎案情都在話裡。
哦,那您的意思是,競爭不成,想出這種下作辦法來,竊走技術資料,讓rx公司無法參與招標招標會是後天,要真找不回來,他們還得逞了。李衛國道,頓時難度無限增加了,對付那些有錢有勢的商人,難度不是一般地大,特別是嶽西這個以煤炭爲經濟支柱產業的省份。與煤礦相關的產業,隨便哪個在地方上都是巨無霸。
除了這個作案動機,我還真想不出來,偷走的東西還有其他用途。許平秋道。
就即便是這樣,我抓誰去去哪兒找去找不回來怎麼辦前兩天我們使勁壓着壓着不敢讓曝光,這一曝可好了,搞不好得演變成國際事件。李衛國頹然嘆道。
老李,你太悲觀,你得樂觀點,得陽光點,來,我給你解解壓。許平秋笑着道,抿着茶水,慢條斯理地豎了一根手指頭開說了,第一,如果這個案子是個無頭案,我們沒有找任何線索,他們就得逞了,可惜,我們開局就找到破綻了,而且抓到了直接嫌疑人;第二,如果沒有立案,也許對方要抱着僥倖心理,可惜,昨天已經正式立案,立案就要有結果;第三,好了,立案偵查,就即便我們查不出來,將來出現在誰的手裡,他也得被請來喝喝茶吧那玩意可就不是價值連城的技術資料了,而是一塊燙手的山芋;第四,也許這事可能私下會捂着解決,可惜現在不行了,公諸於衆,要麼我們露回臉,要麼我們丟次臉,你覺得會是什麼
那幫奸商不是那麼容易對付的,裡面最少有一半有雙重國籍,一個比一個精。李衛國道,他對這個比較瞭解。
這個我不否認,這些人最喜歡在警察裡找他們的代言人,請警察吃喝玩樂,可反過來,爲什麼這樣呢還不是因爲他們最害怕的也是警察,真要丟次臉惹惱了參案人員,咬死了往下追查,我就不信他們能飛上天,出國倒是可能,不過前提是把這兒的產業給扔嘍。許平秋道,越來越輕鬆了,作爲指戰員,有時候站在案件之外更高的高度來看案情,反而沒有那麼多焦慮,畢竟這種案子不像殺人放火販毒一類。
那您的意思,公之於衆,然後就解決了失物呢李衛國問,覺得還是有點匪夷所思。
我不知道失物下落,不過我想,知道失物下落的,應該坐不住了,那玩意從現在開始就成了不祥之物,誰沾上,誰都得被請來喝茶,難道還有人敢留着藏着倒是可能,可偏偏我們手裡又有一把手術刀,正在以外人無法想象的鋒利速度,剝去他們的層層僞裝,他們難道不怕被人贓俱獲許平秋笑着道,說到手術刀,他眼前掠過的是餘罪那張壞笑的臉,他慶幸的地方也正在於此,因爲這把刀的刀柄,不握在任何人手裡,所以,恐怕外部就算干擾辦案也難。
我還是不太相信已經犯案了,他們難道會回頭投案自首主動上繳李衛國道,他很少接觸案件實例,但這樣的先例,他卻聞所未聞。
結果會很快,我即便知道是這樣的結果,可我仍然推測不出過程,畢竟那個層面,我們這個身份無法接觸到。要不打個賭,我猜招標會之前,這事會圓滿解決。許平秋笑着道,這麼篤定,反而讓李衛國不太確定了,許平秋又加着碼道,你一定很懷疑那些無良鉅商的能量,擔心他們做手腳,對吧這次我希望他們手腳快點,晚了可就要露馬腳了。我手裡這把刀可有點二,誰都敢砍
許平秋露着奸詐而戲謔的笑容,那笑容看得李衛國有點迷糊,對盜竊案,居然還有這種解決方式不過聽許平秋這麼一分析,他覺得非常有可能,畢竟那東西又不可隨便揮霍,此時聲勢這麼大,據說還要召開新聞發佈會,那誰要是拿着,還真該火燒屁股,坐不住了。
我說許處,您這樣是不是太主觀了一點,萬一別有隱情呢那倆嫌疑人到現在還不交代贓物去向啊。李處長問道,他關心的只有失物。
呵呵,隱情肯定有,可我是領導,總不能什麼細節都過問吧。我得站在高度上。許平秋笑着道。
我看你這是官僚,領導專案組了,都有心思坐這兒喝茶看報。李衛國諷了同行一句。
許平秋笑意更甚了,笑着道:我在這兒喝茶也是工作,多等了一會兒,驗證一下我的想法。
話音剛落,電話鈴聲響了,許平秋看看來電號碼,說了句很快就會證實,接上電話了:王副廳長,您好,我是許平秋呵呵,再是同學您也是領導嘛,有什麼指示,您說哦,機場失竊案,剛立案,刑偵和特警的小夥子手腳挺麻利,把兩個作案的逮回來了,正審着呢,很快就有結果這樣吧,要不我親自到您辦公室彙報一下進展哦,好好,有了結果我再去。
扣了電話,許平秋眉毛一挑,兩手一攤。
此時無聲勝有聲,李衛國知道,這是手腳很快的徵兆。案子開始的時候根本沒有關照,都等着看笑話呢,剛一見報有眉目了,打聽的人就來了,而且是省廳的副廳長,又是市公安局的局長,這個中奧妙,恐怕要比案情更復雜了。
李衛國還沒來得及再說一句話,電話鈴聲又急促地響起來了,他突然明白了,老許坐在辦公室別有用意,就是把實際情況誇大一點,轉達給所有打探消息的人。
消息就是一句話:很快就審下來了。
內勤閒得無聊,外勤忙得腳疼。
警察行業的經常如是說,不過駱家龍覺得,不管哪個位置都不好受,連夜查訪了肖春梅,確認無誤;又尋訪了杜笛那個老賊,確認無誤,爲了安撫這位老賊不再去流浪成爲治安隱患,餘罪還編排了一番黃三已死的瞎話。忙完差不多就天亮了,回去接上已經睡了一覺的鼠標和李二冬,幾人又馬不停蹄地跑了趟機場,瞭解了一下審訊的進展。隨後又折回市區,來找婁雨辰和郭風的近期行蹤,而外圍偵查專案組就交給刑偵七大隊和雙流公安分局負責了。
催是沒用的,現在就這個效率,餘罪已經累到極點了,在su警車後蜷縮着,呼呼睡上了,駱家龍也支持不住了,躺在後座埋怨餘罪打呼嚕,不一會兒他也打着呼嚕睡上了。睡醒一覺的鼠標和李二冬面面相覷,鼠標笑着問二冬:冬啊,你說他們倆睡覺夢的是什麼
餘兒夢的是女賊,老駱夢的是娶回白富美來了。李二冬笑着道。
真沒創意,說來說去都在女人身上轉悠,哥不一樣。鼠標得意地道,說着自己不一樣的夢境,哥昨晚上夢見到澳門賭場了,橫掃全場,哇,躺在錢堆裡睡覺呢。我翻來覆去想着,這麼多錢怎麼花呢。
拜託,那是婁雨辰家裡牀板太硬,咯得人不行好不好,你翻身把我都擠到牀邊了。李二冬道。把現實道出來了,聽得鼠標不悅了,一豎中指道:真沒點情調,夢夢也不行,虧哥夢裡還想着給你發上幾十萬改變一下你的苦逼生活狀態呢。
甭來那虛的,早飯錢你請了,我承你人情了。李二冬笑着,車停了,他跳下車去,鼠標也跟着下來了,請這頓早飯,卻是有點心疼了,直罵着李二冬比餘罪還不要臉,兄弟們打認識起,就沒見過他主動買過單。
飯後聯繫着尚在機場的劉濤局長,聽那邊的安排,又從市區七大隊和雙流分局拿到了監控上提取的畫面和追蹤記錄。案子有時候得一步一步來,現代社會離羣索居的人已經很少了,只要在市區,只要有明確的目標,他就很難逃過無處不在的天網監控。拿到手裡的監控記錄已經整理成文了,外圍的偵查也沒閒着,把郭風和婁雨辰案發前半個月的行蹤摸了個大概,密密麻麻的打印紙幾大張,甚至還有詢問過出租車公司司機的記錄。
到了將近十點,駱家龍醒了,車駛過一個路面的坑,一顛簸,把餘罪也給搞醒了,兩人揉着睡眼,一問時間,直道着誤事了,不約而同埋怨鼠標和李二冬沒叫醒他們。李二冬火了,罵着道:真是狗咬呂洞賓,看你們可憐,讓你多睡會兒,還落埋怨。
你倆睡得像一對死豬,叫都叫不醒。鼠標胡扯道。餘罪兩人就着礦泉水抹了把臉,問着監控追蹤記錄,李二冬趕忙遞了一堆雙聯打印紙,餘罪和駱家龍一人一摞,迫不及待地看上了。
李二冬伸着頭道:這上面沒什麼東西啊。
這了不得呀,睡了一覺,都是福爾摩斯啦鼠標潑着涼水,有點看不慣兩人的專注,在他看來,絕對是無事扮深沉,裝名偵探呢。
地圖,我念,你標註一下。餘罪道,不理會這倆說風涼話的。駱家龍拿着平板電腦,餘罪說一個地名,他就在地圖上標註一個點,都是監控發現的嫌疑人的去向,不過多數都沒有什麼價值,超市家裡美容會所醫院藥房路名地名,不一會在駱家龍平板的電子地圖上標了十數個點。
有時候不值錢的東西,堆積得足夠多了,就顯出它的價值來了,駱家龍的臉上有了笑容。餘罪和他相視微笑着,似乎兩人同時發現了什麼。
笑啥笑得這麼奸詐李二冬不解,輕聲問,他不敢打斷。
這好像我也會,從他日常行蹤裡,找到異於規律的小概率的事件,好像刑偵課上學過。鼠標使勁想着。李二冬說了:不可能呀,刑偵課你比我睡覺還多,你怎麼可能知道
哥在夢裡學的,這招你不會吧。嘿嘿哎,餘兒,你們找到黃三的照片了,那得記我首功啊,不是我看他電腦,你們都想不到呢。鼠標道。
餘罪唸完了最後幾個地方,笑着道:那功算個屁,馬上就要找到黃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