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叔並沒有拿出他的手機,他只是坐在摩托車上對我笑了笑。在我的身旁,還站着四五個和我年齡差不多的年輕人。
“你是去山裡做慈善的,我還收你錢?這不是亂了天理了嗎?哈哈哈……”
他又笑了,他的笑容和天空裡的那道燦爛的陽光一樣。他話裡的意思,我聽得十分明白,但是那五塊錢,我必須給他。
我現在只能通過微信轉給他。
“好了!姑娘!你就權當是給叔叔我一個報答你們的機會吧!祝你一路順風哈!我先走了,我們有緣再見!”
他走了,他騎着摩托車走了。他的頭上戴着一隻頭盔,我還沒有看清楚他的樣貌,他就從我的眼前走了。
他騎着摩托車,穿進了路邊上的車羣裡。通過了一個拐彎的地方,他真的從我的眼裡離開了。
爲什麼?他們爲什麼要對我這麼好?難道就因爲我是去山裡支教嗎?我的心裡想不通,這是我來到貴陽最好的一份禮物。
不管是粉館的楊老闆,還是開摩托車的劉叔,他們都是善良的人。兩眼注視着劉叔離開的那個方向,我的眼睛在那條路上的車輛中徘徊着。
“你好……請問一下,你是……是韓生老師嗎?”
“你好,請問一下,您……您是韓生老師嗎?”
“啊?哦……是!是的!我是韓生!您是……”
一個男生的聲音,把我從劉叔離開的那個方向拉了回來。我不能這樣沉浸在剛纔的那份突如其來的感動裡,我必須調整好情緒,我還要去麥子村。
在那裡,有很多的小朋友在等着我。
在那裡,還有一些躲在角落裡的聲音在等着我。因爲在我的心裡,一直都藏着一個疑惑,這個疑惑,來自於彭先生寫的一首詩。
那首詩的名字,叫作《走訪·花》。
這首詩的第一小節也就只有兩行,那兩行的字數加起來,總共也就只有十一個字。然而正是這簡簡單單的十一個字組合在一起,讓我的心裡,一直都藏着一個疑問。
那是十一個字,是:
“她突然對我說:
老師,我想死。”
我不知道,彭先生在這期間經歷了什麼,我更不知,說出這句話的那個孩子,經歷了什麼!
彭先生爲什麼會寫出這樣的一句對白?難道這是他親眼所見嗎?希望不是,那些小孩子,怎麼可能說出這樣的話?
那些孩子,他們的年齡有的還不到十歲!
這個答案,是需要我自己去尋找的,但我不希望有答案,我的心裡一直都在排斥着這件事情。
我曾經對這首詩也有排斥過,因爲我之前也有過輕生的想法,在我熬不下去,看不到任何希望的時候。
王漢說,彭先生已經回到貴州了。我如果沒有記錯的話,他就是貴州的,他終於回到自己的家鄉了。
但是,貴州那麼大,我不知道他在哪裡。我很想找到他,見到他,因爲我的思想裡有很多的問題要諮詢他。
我……還要感謝他。
我想問的問題,有很多很多,其中的一個,就是問他爲什麼會在《走訪·花》裡面寫出這樣的一個小節:
“她突然對我說:
老師,我想死。”
而且,他還把這一小節寫在了這首詩的最前面。
我還想問,彭先生當初寫這首詩的時候,是在什麼樣的環境裡寫的。莫非他當時就在這個小女孩兒的身邊?我的大腦裡,充滿了很多的疑問。
“哦,你好,我叫十三,很高興能夠認識你!”
眼前的這個男孩子,他戴着一副眼鏡,和王漢一樣,現在戴眼鏡的男孩子已經越來越多了。
只是,王漢沒有他高,也沒有他胖。他的體重應該有一百四五吧!他穿着一件短袖,在我們旁邊的四五個人裡面,我就只看見他一個男生。
“你好,你好,你……也是去麥子村教書的嗎?”
我沒有多大的把握確定他也是和我一樣去麥子村的,我的思緒還在《走訪·花》裡面徘徊着。
有的時候,我會覺得我很幸運,因爲我是總會遇到一些善良的人。
我靜靜地展開右手,我想抓住眼前的這些溫暖。那道緋紅色的光,它在我的眼睛裡悄悄地陪着我說話。
楊老闆轉賬的事情,劉叔沒有收我車費的事情,讓我對這個世界裡的人的認知度,又改變了許多。
這些事情,我一定要和葉子講。因爲貴州這個地方,和她思想裡的那個貴州完全不一樣。我想讓她來貴州,這裡畢竟是她出生的地方。
這一路走來,我遇到了太多善良的人。
我相信這些善良的人的言行舉止,肯定會感動到葉子的,只要她被感動了,她的那顆排斥的心,便會被打開,她就會漸漸地接受貴州。
“是啊!你看……她們都是去麥子村的”
順着他的聲音,我把視線轉到了她們的身上。
在班車的周圍,站着兩個女生。她們的年齡,和我應該相差不大。除了這兩個女生,還站着一些陌生的人,那兩個女生也是陌生的人。
這裡好像是一個班車的中轉站,在前面,我還發現了一塊公交車的牌子。我記得這一次去麥子村的人數,只有八個人。
眼前的這羣人裡面,應該只有七個人是和我一起的。至於其他的人,他們應該都是在等公交車吧!只是在班車裡,我還看見了兩個人。
一個是小女孩,我不知道她的年齡。
一個是中年婦女,我也不知道她的年齡。
她們兩個人的座位,隔得有點遠,一個在左邊的最前面,一個在右邊的最後面。
在那輛班車裡,這是最遠的距離。
坐在左邊的,是一個小女孩,右邊的,是那位中年婦女。她們坐在班車裡,沒有說話,也沒有玩手機。
她們只是靜靜地坐在座位上,等待着,期待着,盼望着。
我不知道,她們在等什麼,我也不知道,她們在盼望什麼。我只知道,我要上車了。
我……終於可以上車了。
路中的車輛來來往往,路邊的行人走走停停。他們從超市的門口進進出出,他們往着寫字樓裡跑來跑去。
西裝革履,步履迅速。有幾個小孩子,他們在街上慢吞吞地走着,在他們的脖子上,還繫着一條鮮豔的紅領巾。
他們的身上,穿着統一的衣服,那是他們學校裡的校服。
紅領巾,我居然會在街上看到學生佩戴紅領巾。我記得在讀大學的時候,我和葉子去殘疾學校裡幫忙,那裡面的孩子,也戴着一條鮮豔的紅領巾。
那鮮豔的顏色,像我身體裡的血液一樣。
和天空裡的那輪暖陽一樣。
我如果沒有猜錯的話,葉子應該開始上課了吧!我也要上車了。如果不出意外的話,我明天就可以給那些孩子上課了。
只是自始至終,我都沒有給她打電話。
我的心裡很清楚,她一直在西藏候着我的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