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着距離的縮短,我能夠感受到,有一股十分強大的氣勢正在朝着我們逼近。這種氣勢,足以將敵人扼殺在千里之外,讓人酥骨寒慄,這股氣勢,是從尤十姐姐的身上滲透出來的,這是尤十姐姐自身攜帶的強烈磁場。
我們都散開了,我們給尤十姐姐讓出了一條接近小七的大道。或許我們的心裡都知道,此時此刻,也只有尤十姐姐能夠勸得住小七了。
小七哭泣的原因,我想我們所有人都已經猜到了,或許她也是這個世界上不幸的一員吧!畢竟在這個世界上,不幸的人,又豈止你我他。
我是不幸的,從我身邊路過的人,我所接觸過的許多人,他們也都是不幸的,可我們這羣不幸的人,卻依然活着,依然朝着有光的方向活着。
或許我們這羣人在旁人的眼裡是那麼地不堪一擊,是那麼地可笑,那麼地卑微,但我們知道,我們必須堅強地活着,唯有活着,我們纔會有希望,纔會有造夢的希望。
“想媽媽了啊?”
我的心裡立刻就酥了,我沒有想到,尤十姐姐的第一句話,居然是這句。這句話,是我……是我們這羣孤兒最害怕聽到的。我的心裡很難受,但我必須盡力控制好我的個人情緒,否則的話,身邊的人會知道我身體的情況的。
我的身體情況,我不會讓任何一個人知道,這是屬於我個人的秘密。
“嗯哼嗯哼嗯哼……”
“我……我……我……”
小七的抽泣聲,越來越大,她已經破防了,李一和秦老師已經走近了小七的身邊,她們的臉上,也逐漸嚴肅了起來。
“尤十姐姐,我……我……嗯哼嗯哼嗯哼……我……”
“我……我想……想媽媽了……嗯哼嗯哼嗯哼……可……可是她……”
“她……她再也回不來了!”
小七把尤十姐姐抱住了,就像一個孩子抱着分離了數十年的母親一樣,我們也保持了沉默,我們都只能在旁邊注視着,凝望着。因爲在此刻,沉默是最好的語言,也是最好的安慰。
小七內心裡的這份希望和絕望,我深有體會。就讓她哭吧!哭泣也是能夠緩解一個人的心情的,因爲那些不開心的事情如果在心裡藏了太久,稍有不慎,就會崩潰。
只要奔潰了,就會一發而不可收拾,就會肆無忌憚地發泄。
“小七老師,沒事了,沒事了,我們也就是和你開開玩笑,不要哭了啊,不要哭了。”
“是啊,我們也沒有想到會……會讓你……”
李一和秦老師都在旁邊細聲地勸導着,從她們的言語中,我知道,她們有些自責了。
“你……沒事吧?”
這個聲音,是十三的。他居然會走到我的身邊,問我這個問題。
“你是不是問錯人了?”
天空裡已經出現了一絲暖陽的身影,但由於早上的烏雲過於濃厚,真正的陽光還在烏雲的身後被遮擋着。
“我……沒……沒……”
他說完就往着小七的方向走過去了,從他轉身之後的背影裡,我似乎看到一絲的暖陽,只不過這絲暖陽,過於薄弱,過於牽強,過於含蓄。
他好像是在隱藏什麼,又好像想對我表達什麼,亦或者是傳遞什麼。這種感覺,由心而生,但又難以言表。
這一瞬間,我在他的身上看到了一絲微妙的神秘。
“秦老師,這小娃娃是囊凱了?今天冒有上課啊?”
在小七的哭泣聲中,從我們的對面,走來了一位年老的村民。
他看上去有五十多歲的樣子,扛着鋤頭,揹着背篼,穿着一身打着補丁的衣裳。在他的褲子和衣服上,還沾着一些淺黃色的泥巴。
“噓……噓……噓……”這是村民訓羊的聲音。在他的前面,還有四隻羊在步履蹣跚地四處張望着。
“張大伯,今天是星期六,沒有上課,您又到山上去了啊?”
“哦,原來是星期六哦,難怪我家小樹昨天就回家來嘍!”
小樹?是昨晚和我在一起的那個孩子嗎?莫非秦老師口中的這位“張大伯”是小樹的親人?
“昨天一放學,村裡的孩子就跟着我回來了,張大伯,您家的羊又長高長胖了。”
“是的嘛!我還等着它們多長胖點,到時候賣個好價錢,再存起來給我家娃上大學用呢!”
“張大伯,您這也太早了吧!小樹現在纔開始讀三年級呢!現在國家政策也好,您還是拿來買點好吃的,補一下身體。”
秦老師話音剛落,我才意識到,這位張大伯是有多麼地瘦小。如果要把他的身體作一個比喻,那就堪比一根乾柴,那種讓陌生人看了都會莫名退步的瘦。
如果是在晚上看見了,我也會被嚇着的,即使在我幼時見過太多的流浪人。可張大伯的身體比那些流浪的人還瘦,還弱,還小。
“耶……我這身體已經踏實夠了!哈哈哈……啊些東西花在我的身上就純粹是浪費!我家娃現在成績也還不錯,萬一他哪天要是考上大學了沒得錢上學咋整嘞?”
這是張大伯所擔心的,天下父母皆爲同一心,都是希望自己的孩子無病無痛,都在爲孩子的人生籌備着,規劃着。
然而我的父母,他們卻忍心把我丟下。我是這麼地聽話,這麼地可愛,這麼地乖巧。不!我是一個只會拖累他們的病人。
“張大伯,您這想法就有點不對了,您看哈,小樹現在纔讀三年級,他以後的路還長着呢,您要送他上大學,讓他出人頭地,前提是您也得健健康康的陪着他一起成長啊。”
“再說了!現在國家政策這麼好,不會讓小樹沒有學上的,這個您就放一萬個心吧!您還是要多補補您的身體。”
或許是受秦老師和張大伯的話題的影響吧!小七的哭泣聲已經漸漸地變小了,天空裡的那輪火球,遲遲不想把頭露出來。
我以爲小七會哭很久,如果張大伯沒有出現的話,她或許真的會哭很久。畢竟此時的小七,正在傷心地抽泣着,正在注視着眼前的這位瘦弱的大伯。
“咦……你看我們的秦老師又開始和我們開玩笑了嘞,秦老師啊!你太會講了!你也曉得我們家裡的情況,小樹的母親離開的早,這孩子一生下來就命苦,我也沒有給他什麼好的成長環境。”
“哈哈哈,不過現在也沒得事,我這不正在努力嘛!”
說着說着,張大伯就靜靜地從我們的身邊離開了,他遠去的背影裡,藏着微笑,藏着一股努力的勁兒和遙遠的希望。
在他的前面,趕着四隻不大不小的羊,這四隻不大不小的羊,是他今年的希望,是他和小樹以後的希望。
我如果沒有猜錯的話,張大伯在麥子村裡應該還有農活,農民大多以農作和耕種爲主。
“尤十姐姐,我們走吧!我……沒事了!”
小七好像已經調整好了,她沒有哭了,只不過在她的眼角,仍然還留有幾滴透明的眼淚。希望她不要再哭泣了,就像我對葉子說的,不管遇到什麼困難,我們都不哭,我們也不能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