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母還愛艾父嗎?
自然是愛的,一如艾母對艾子雨的愛,哪怕是付出了這性命,也在所不惜。
可是這越愛,就越恨。
艾母原本就是被寵壞的性子,哪裡容得下自己受一丁點兒委屈?在愛情裡,更是容不得一粒沙子。
當初眼見着艾父爲了自己的家庭生生放棄了他們的愛情,現在又是眼見着艾父日日投入到這事業的漩渦裡對她置之不理。
艾母甚至開始想,艾父當初和她在一起,或許並不是爲了什麼執子之手與子偕老,只是爲了高人一等好讓自己活的登峰造極。
她也只不過是個跳板而已。
這種心思一旦生出來,就猶如茂茂生長的小樹,日日糾結在心中腹中,掙脫不得。
日子越長,艾母對艾父,就越是冷言冷語惡言相向。
這兩人之間的隔閡間隙,也就越深。
艾父還愛艾母嗎?
自然也是愛的。只是在這深宅豪門裡呆的久了,被艾家老爺子也壓榨的怕了,當初那股雷厲風行性子,磨合掩埋,竟是成就瞭如今這般言聽計從的模樣。
艾父念着艾母驕縱慣了,怎樣都是哄着順着,然後兩人之間,竟然是生生隔了一條鴻溝,再也跨不過了。
艾母再犀利再囂張,艾父也是眉眼低順,低順的久了,艾父都快要忘記當初的自己,滿腔熱血,想着與艾母,執手天下。
愛情總是能輕而易舉就讓人變了模樣,即使冷血無情如雲凱風,也是被艾曉寧柔軟的眉眼,婉轉成了一個心思細膩的男人,更何況是這般重感情到不分是非的艾母呢?
當初艾母也是想過與艾父和好的。
舉案齊眉,誰不想呢?
他不就想要權勢名利嗎?給他就好了。於是攛掇着艾父。養了那艾傢俬生子的女兒博得艾家老爺子的歡心,艾家老爺子是真開心了,念着艾父能力也在那裡擺着,這艾家家大業大,託付給了艾父就撒手人寰了。
艾父是爲了這名與利嗎?實則不然,他只當是艾母想要,既然想要,他便去做。原本艾父所爲的,只不過是這愛情裡的兵家重地。
然而艾父艾母的感情,卻是沒有似想象中一般,漸漸回溫。
艾母那種被感情牽着鼻子走的人,怎麼能忍受一個旁人家不清不楚的女兒搶走了親生女兒的一丁點兒父愛?
但凡艾父對艾曉寧笑一下,艾母就更是聲色俱厲一點兒,日子這樣久了,一天壓着一天過下去,兩人都以爲累了,不愛了。
於是乎一個愈加囂張跋扈,一個愈加唯唯諾諾,皆是背離了自己原本心心念念許諾下來的,愛情最好的模樣。
愛情也好親情也罷,是它們把艾母生生堆砌成了如今這般揹負了罵名與生命的女人。
因果報應,周而復始。
不是不報,時候未到。
楊澤文匆匆趕到艾家的時候,看到的就是艾父這樣一張枯朽暗淡的臉,他是真的老了。
原本念着老了,鬥不動了,餘生這樣吵吵鬧鬧過下去,也好。她願意發脾氣
撒潑,不過是一個炸了毛的小奶貓,順着算了。
艾母哪裡有那麼好呢?只是情人眼裡出西施,愛了就是愛了。
可眨眼間,人去樓空。
艾父的面龐隱隱可以見到年輕時候的風采,戎馬一生的人,現如今佝僂着身子站在那裡,眼睛裡滴落出一顆渾濁的淚。
楊澤文見到這樣的艾父,說不傷感不難受是不可能的,要知道楊澤文更是有血有肉重情重義的男人。可是眼下還有更重要的事情,這壞事一旦做了出來,就得有承擔一切後果的勇氣。
“去哪裡了?”楊澤文低沉着嗓音問。
有的情緒,是無論如何也演不出來的,一如剛剛的向墨仁,一如現如今的艾父,楊澤文爲何能做到今天的成就呢?
他讀懂的,不是案子,而是人心。
“我……我不知道……”艾父聲音有些哽咽,“只留下了這寥寥數語……”
見到楊澤文,艾父是不驚訝的,他什麼都明白,可是艾母不想讓他明白,他便裝做不明白。就好像當初他明明清楚地看到隔間裡擺着的點火器,也只是看了看而已。
艾父愛艾母,就好像艾母愛艾父一樣。可他們沉默寡言,他們什麼都不說,他們總以爲對方什麼都知道。
其實他們只是在用自己理解中愛情最好的方式愛彼此。
他們疏於溝通,疏於解釋。
他們忠於愛情,也敗給了愛情。
然後垂垂老矣,遲暮之年,直到別離,都沒有將自己的心思說清楚。
艾父不知道的是,每次茫茫黑夜,艾母被那些被燒傷的臉和悲慼的嚎叫糾纏不清時,多麼希望艾父輕輕握住她的手,對着已然人老珠黃的她說一句,有我在。然而那時的艾父,只是輕輕翻了個身。
明明就在身邊躺着,卻猶如隔了萬水千山。
糟糕!大事不妙!
楊澤文一聽艾父的語氣一見艾父的神色,這艾母顯然已經是畏罪潛逃了!於是急急跑出了艾家大宅,忙不迭給手下打了電話。
“快,徹查今日出市車票機票以及艾家主母出行明細記錄!”
這邊楊澤文已經是風雨欲來的架勢,那邊遠在c市的雲凱風和艾曉寧,卻是風平浪靜,黏膩的很。
雲凱風已經給雲霆鈞安排好了對應的小學對應的課程,明天正式入學報道,此時正是一家三口其樂融融的時候。
雲凱風端正挺俊的坐在病牀上批改着方牧塵篩選出來的文件,艾曉寧款款而笑的端了粥過來,聲音軟糯:“吃完飯再看吧。”
雲凱風剛想擡臂揉揉太陽穴,艾曉寧見勢堪堪把手中的粥湯放下,柔若無骨的小手先雲凱風一步伸了出來。語氣裡帶了些嗔怪:“你小心點兒啊。”
c市國內遠近聞名的燒傷康復醫院自然是有名聲大噪的原因,中醫爲主西醫爲輔,雲凱風的臉色不過兩天已經又是健康凌厲的模樣了。
被艾曉寧的小手這樣柔柔軟軟的按着太陽穴雲凱風心下一片溫軟,溫香暖玉伴身側,還有什麼不滿意的呢?
剛剛雲凱風還在
考慮這段時間他在c市治療,向墨仁難免會有所動作,不過現如今一擡眼就能看到溫柔的妻子和可愛的兒子,又想着擱置擱置,多陪陪他們纔好。
畢竟想要在雲凱風這裡掀起些什麼風浪的人,大概還沒有出生吧。
七點五十。
候機廳。
距離艾母所定行程機票飛機起飛還有七十分鐘。
艾母站在候機廳,經歷這一番事情面龐上都是掩不住的蒼老。
她這一生錯事做盡壞事做盡,唯一用心經營的就是對艾父的愛。想到這裡艾母眼淚就止不住大滴大滴的從眼眶裡滾落出來,低落在地板上,像是悲愴的鳥鳴。
“老大,查到了!九點整飛英國的機票!市中心飛機場!”楊澤文接起電話時,手下的聲音有些匆忙有些顫抖。
他擡手看了看腕錶,還有一個小時,提前二十分鐘進機,也就是還有四十分鐘,從這裡到市中心飛機場,倘若車速飆到120邁,路上沒有紅綠燈阻隔的話,時間綽綽有餘。
楊澤文換擋加速。
飛往英國倫敦的旅客朋友們請注意,您所乘坐的航班馬上就要起飛了,請攜帶好您的隨身物品,出示登機牌,在5號登機口準備登機,經停旅客優先登機。祝您旅途愉快。
機場的機械女聲提示音響起,提醒着艾母趕快登機。艾母手裡拉着行李箱,面無表情的站在原地,然後擡了步子,一步一步的緩慢向着5號登機口走去。
三十分鐘前,楊澤文一路紅燈黃燈的闖,沿路的交警眼見着是楊警官開着警車上面的專用紅藍爆閃燈烏拉烏拉的響,哪裡還有懈怠的道理,忙不迭的幫着調整着交通秩序。
原本在四十之前到機場是勢在必得的事情,可是這人的意願好控制,動物的意願可就不好控制了。楊澤文眼睜睜看着一隻小金毛從十字路口那裡呼嘯着就要直直跑過來。
剎車是來不及了,急忙打左轉向燈,最後小金毛沒有事,警車倒是受了重創,楊澤文嘆息着把車倒出來的時候,腦海中又閃現過徐菲言笑晏晏揉着自家養的那隻泰迪的小腦袋時的可愛樣子。
罷了,楊澤文驅車繼續前進。
八點四十五。
艾母已然在登機口等候了,前面還有一個蹦蹦跳跳的小姑娘,也是被寵壞了的樣子,和艾子雨小時候有些像,艾母眼中閃爍着細細碎碎的光。
“您好,楊澤文。請配合調查。”馬上就要輪到艾母的時候,耳邊響起了楊澤文略微有些喘息着的聲音。
還好,趕上了。
艾母擡了眼望過去,面前楊澤文手裡執着人民警察證,俊朗溫潤的臉龐上出了一層薄汗。
竟然是他。
艾母心裡有些驚訝,對楊澤文還是有印象的,艾曉寧大學時候艾母與楊澤文見過幾面,其實是一個青年才俊,日後必成大事的那種,要是能娶了艾子雨給自己做女婿多好。
不過艾母清楚的很,這楊澤文每次看艾曉寧的時候,眼睛裡的光都炙熱濃烈,就好像要直直看進艾曉寧的心裡,就好像要把艾曉寧拆吃入腹。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