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突然的一問，讓岑津怔住了——
“爸，你怎麼突然就提起她來了？”
在岑家平日的話題討論，偶爾的不經意聊天中，岑津曾說過雲汐在慕家的一些事，那是因爲自己父母跟雲汐認識，所以關心問起的。
提到雲汐，自然會提到慕家，順帶，極少地，岑津有提起過慕悅然的名字，因爲她是雲汐的小姑子。
後來，學校新生入學，慕悅然的老師剛好就是岑信之，岑信之纔對這個女孩子有了真正的印象，回家，偶爾提到雲汐的時候，他是會順帶提上一句，雲汐的小姑子慕悅然是個很上進好學的學生之類的。
但是除此之外，再無其他，慕悅然這個名字從沒有單獨成爲過一個話題鑠。
因此現在，岑信之突然這樣問起岑津，岑津疑惑了，意外了。
“怎麼不能提，你不是跟她認識，而她是我的學生，提起共同認識的一個人，有什麼驚訝。”
岑信之看着自己兒子：“先回答我剛剛的問題。”
“……就是朋友啊，從雲汐那兒開始接觸，後來見面多了，就自然成了朋友了。”
岑津說完，繼續低頭吃麪。
“嗯。”
岑信之目光看着自己兒子，又緩緩道：“此外呢？有沒有什麼別的，你沒有說？”
“哪、哪還有什麼別的沒有說，爸，你今天怎麼了，你平常都不管這些事，也不會八卦……”
岑津對自己老爸咧嘴一笑，在外是工作能力強的精英分子，回到家，也只是父母的孩子，是會有不同的一面流露。
“慕悅然現在是我的學生，我當然要了解好學生的情況，避免她們出現影響學習的情況，你是我的孩子，在學校，她們同樣是我的孩子一樣的。”
“唔——”
岑津低頭吃着面，胡亂應一聲，沒擡頭。
畢竟是自己兒子，這種談話的反應明顯不是他平常的性格，岑信之更覺得不是岑津說的那麼簡單了。
岑津起身去給自己倒水，順便也給老爸倒了一杯過來，坐下，又是不說話地繼續吃麪。
“我覺得自己做的這個意麪，越來越好了——”
岑信之看來，他這就是想在轉移話題。
“今天，慕悅然的狀況有點不對，而且，還弄出了一個應該不會發生纔對的錯誤——”
聽到這麼說，岑津還是忍不住擡頭，“……什麼？”
“課上我發下去讓做的隨堂題卷，收上來批閱時，發現，她的卷子姓名欄寫的是你的名字。”
“咳、咳咳咳——”
岑津正吃着一口面，一聽，嗆到了，瞬間咳得難受。
岑信之卻就是那樣看着他。
岑津趕緊起身進洗手間，過了一會出來，呼口氣，手還拍拍胸膛，好不容易緩過來的模樣，走回飯廳去。
看着那原本好吃的意麪，卻突然再沒有胃口了……
“煮多了，吃不下，倒了吧——爸，我跟她就是普通的朋友關係，沒有別的。”
說着，他伸手端起盤子，又要轉身走出飯廳。
仍然坐在餐椅上的岑信之轉頭：“阿津，不管你們之間到底怎麼了，我希望你能處理好，雖然都是年輕人，但是她年紀更小，你可以當她哥哥了，要懂事。可以的話，開導開導，小姑娘心思單純，容易影響了學習，我相信你明白我的意思。”
岑津要邁出的腳步頓住，沒有轉頭，聽老爸說完這話，平靜地回了一句：“嗯，我知道了。”
然後就往廚房去了。
岑信之看着自己兒子的背影，輕嘆一口氣，年輕人的事，還是得他們自己好好去解決。
－
聽到老爸上樓的腳步聲，站在廚房水池邊清理案板跟餐具的岑津眉間卻微蹙着。
想着剛剛老爸跟他說的事情——
她……怎麼會糊塗到把卷子的名字填成他的？
忍不住想笑，又有點無奈到搖頭。
洗好了餐具，從水池裡拿起來要擦乾，不知道怎麼地手一滑，盤子掉落在了地面上，頓時變成幾塊零落的碎片。
他嘆氣，蹲下來撿，也是大意，才一伸手碰到，就感到細微的刺疼——手被邊緣割破了。
男人做事，總是沒有女生細緻，他不是第一次在家打破碗碟，但是，平常都記得要直接拿掃帚清理，這一次卻懵了，直接用手撿。
右手拇指上瞬間溢出血珠子來，一道口子，不算深，但是，對於一個醫生來說，是件麻煩事。
起身出去偏廳找藥箱，拿藥水綁帶，自己坐在那兒，消毒，包紮。
往沙發背後靠去，什麼面前桌上的藥箱繃帶什麼的都沒有收拾，就那麼靠着，閉着眼睛。
……他不知道自己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喜歡上雲汐的。
從小時候起，因爲兩家認識，所以作爲男孩子，他喜歡跟雲霽陽那樣年長好幾歲的大哥哥在一起玩，而那時候，雲霽陽也總不會忘了帶上自己的妹妹。
雲霽陽比雲汐大了九歲，十足一個保護小妹妹的好哥哥樣子，所以，岑津也同樣會很照顧雲汐。
那時候，還只有四歲的雲汐喜歡追着比她大三歲的岑津，一路奶聲奶氣地喊：“岑岑、岑岑——”
把手裡的泥巴往他臉上抹。
爲了讓她高興，他就乖乖讓她抹得一臉是，然後看她咯咯地笑得開心，儘管回家後他會被老媽打一頓屁股，從來都只說是自己貪玩弄的。
雲汐……那瓷娃`娃一樣可愛的模樣，岑津一直記得。
後來長大一點，他知道雲汐曾經動過心臟的手術，雲霽陽纔會對她特別呵護，於是，他也更是對她好。
慢慢地，一直一起長大，感情也就越來越好，雲霽陽出國唸書之後，岑津儼然就成了雲汐的哥哥一樣地，照顧着她。
相差三歲，小時候不懂事，等到大了，開始在學校裡有女生喜歡他，開始會有男生之間的說笑，他才感覺到，自己心裡，原來已經藏着一個人的影子，不光是當成從小一起長大的妹妹而已。
其實，他曾經有想過，等到雲汐也上了大學，或許他們倆能夠——
可是，那麼意外地，雲家出了那件大事，之後雲汐就孤身一人出國去找雲霽陽，在國外幾年都沒有回來。
那時候他其實也在國外念大學，還趁着假期的時候跑到美國去想要跟他們碰碰面，但是，見到雲汐，就感覺她已經變了。
兩人之間依然無話不談，但是，雲汐再沒有以前的無憂無慮和開懷，性子變得淡了，不過，依然不能改變自己喜歡她的心意。
他也知道她一直想要找那個曾經救了她的人。
相聚的時間有限，等到他回學校，各自又過着各自的學習生活，會互發郵件聯繫，但是見面再沒有那麼容易碰上，因爲，雲汐不上課的時候開始到處跑，說要去印度學習什麼心靈脩行。
他能做的唯有支持，給予鼓勵，同時，等着她什麼時候，能再回到寧城來，那個時候他已經畢業回國，開始了醫生的職業生涯。
四年了，人終於回來了，她忙着開辦諮詢中心，他默默關懷，是不是自己表現得不夠明顯，是不是雲汐錯當他這是哥哥的守護，所以，他纔會被遺忘掉——以至於，讓邢子遇有了介入的機會。
不過，那個時候的邢子遇追求確實是殷勤的，連帶着他的母親吳英，雲汐跟岑津提起過，岑津只是淡淡笑，說：“你自己考慮好就好。”
可是，她沒有發現他隱藏在眼中期待又失落的光。
後來，看着她嫁人。
這樣也好，不發現，代表不喜歡吧，雲汐從來沒有表示過什麼，說明她真的是拿他當哥哥一樣，那麼，在雲霽陽還在國外的時候，在她獨自回國之後，他依然扮演她哥哥的角色。
只要她需要，他的肩膀永遠讓她靠，原來真的有一種愛，可以不求回報，不求對方的迴應，就這麼，自己一直愛下去……
跟邢子遇那段短暫的婚姻，性子已經變得更淡的雲汐，或許把其中的委屈掩蓋得太好，讓他都沒有發現，要不然，他一定是第一個將她帶走的人。
剛好，那個時間，他出國進修，等到回來，一切又都變了一個樣，雲汐離婚，並且已經開始到了慕家去照顧慕彥沉。
他似乎，總是那個沒能在對的時間出現在雲汐身邊的人——
十指連心，即使只是小傷口，在這樣靜謐地，全然關注內心的情況下，還是可以感受到絲絲地疼痛，牽扯到心的地方。
……
華燈初上，夜幕降臨，空氣中都是隱隱的飯菜的香味兒，岑津依然坐在那兒，又突然想到昨晚上——
“岑津，我喜歡你，真的很喜歡你，從你在山上把我找到的那一天起……”
“你爲什麼就不能放下，看看別人，我或許沒有汐姐那麼優秀，可是我會努力讓自己變得更好，會成爲值得你喜歡的女生——”
慕悅然的聲音，她的話，在他腦海中響起。
還有她後來要走，跟他爭執下望着他的那眼神，那小臉上的雨水跟……淚水？
他現在沒有辦法愛上誰，而她還那麼年輕，對他應該只是一時的新鮮好感，過不了多久，她一定就會忘了他……嗯，一定是這樣。
……
－
次日
慕氏
叩叩叩——
辦公室門外響起敲門聲，然後門被從外推入，走進來的人，正是慕浩平。
“哥，你找我？”
“嗯。”正垂眸看着文件的慕彥沉擡頭，看向他：“先坐。”
慕浩平就走到對面的沙發上去坐下。
慕彥沉按下內線電`話，讓送兩杯咖啡進來，然後，從自己桌上拿了一份文件，起身走到沙發去區，跟慕浩平相對而坐，手裡的那份東西，伸手擱在桌上，他們兩人之間隔着的那一個實木大茶几上。
慕浩平看到了，沒有立刻去接起來。
“當初爸過世的時候，你還小，他的遺囑裡，慕家的一切，分成了三分，你，我，還有悅然。”
“這麼多年……我想我沒有虧待過你，但是你心裡是怎麼想的，我也不是很清楚。”
慕彥沉今天找慕浩平來談，心裡有數，雙方若都能達成一個很好的協議，就是再好不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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秘`書輕聲敲門，送進來咖啡，分別放在兩人跟前，就趕緊退出去了。
慕浩平輕輕攪拌了一下杯裡的咖啡，擡起來喝一口，沒有說話。
“你媽……她做過的事，我不知道你自己知道多少，但是，我現在已經都有證據，包括她那些——算了，我就不多說了。”
“昨天我已經找了她談過，希望她能搬出慕家，以前做過的，發生過的，我都可以不再追究——”
說着，慕彥沉打着了打火機，點了一根菸，吸一口，看向對面的慕浩平。
“只是要她搬出去，以後，不要再做什麼不對的事，其餘的，一樣不會少給你，爸留下的，該是你的，還是給你，這個慕氏——不管你是出於何種心態，畢竟在我受傷的期間，是你在打理，接下來，不管你選擇是跟着離開，還是繼續留下，我都沒意見，但是你媽，不能留在慕家。”
“哥，這麼多年，我知道你一直看不起我們母子——”慕浩平開口。
“沒有什麼看得起看不起，如果是你換成我的身份，試想一下你自己是否甘心接受自己的父親從外領進來一個這樣一個女人——她不是在我媽過世之後才娶的續房，你也不是在我媽死了之後纔出世，那說明什麼，她就是我爸在外一直有的女人，我要是維護我媽，就不可能能心甘情願接受，這是人之常情。”
慕彥沉打斷他的話，這麼多年的心裡話，從沒有這樣對這個同父異母的弟`弟說過。
“但是畢竟慕家人丁不旺，爸又突然過世，我們慕家不缺養人的錢，你們喜歡住就住，相安無事就好——只不過，沒有我想的那麼簡單。”
慕彥沉嘆氣：“如果不是你媽太過分，也不會到今天這一步，我不想再去了解你是否也有參與，我只希望還慕家一個安寧，這次這件事，沒得商量。”
“浩平，我希望你能理解，我一直容忍，只是因爲你，但是，人的忍耐都是有限度的，我必須保護自己想要保護的人，不希望誰再受到傷害。”
“我馬上要去工地了，這份東西，你回去好好考慮，不管你選擇的是哪一個，都是你自己的決定。”
慕彥沉說完起身，往自己的辦公桌走回去，穿外套，拿車鑰匙。
慕浩平拿起那一份文件，沒有說什麼話，先走出了辦公室。
沒有回自己的辦公室，而是直接按電梯下樓，去停車場取車，開出了慕氏，回家去——
－
車子一路上飛奔，像是慕浩平此刻的心情。
他說不出來。
慕彥沉說的似乎都對，他不是不懂，但是，他也有他自己的不甘。
一路上的紅燈都闖了，不知道是什麼時候開到了家門口的。
車子停在院子裡，捏着那份東西下車，往自己住的那邊樓上去。
“二少爺——”
傭人看到他回來，恭敬道。
“我媽呢？”
“夫人已經出門了，還沒有回來。”傭人又回說。
慕浩平上了樓，進自己房裡，靠坐在牀頭，目光怔怔——
良久，纔打開自己手裡的那份東西來看。
大致掃一眼，裡面的內容，是關於給他的財產明細，如果薑蓉離開，他不走，他依然可以住在慕家，依然可以在慕氏上班，擔任他的總經理職位。
若是他不願意留下，慕彥沉把他該得的股份全部換成房產跟現金，支付與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