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玉苒突然想到了壽蘭縣主說顧衡也曾是個英俊少年……也許是真的也說不定啊。
就在段玉苒小小神遊之際,顧衡冷哼一聲擡起手、站直身子,淡聲地道:“本王會考慮考慮。”
東盛郡王那條老狗,又要玩什麼花樣!
上方的壓迫感消失,段玉苒得以喘息。
撫着胸口低喘了幾口氣後,段玉苒側過身背對顧衡低聲地道:“因爲……因爲我與顧泰年訂了親,他已是我的未婚夫,所以我……所以我纔會替他求情。”
這應該不算是撒謊吧!段玉苒是沒有勇氣說出真相的!假訂婚什麼的實在是太驚世駭俗,連顧泰年最初聽了之後都傻了許久!如果不是他急於從兵營裡逃脫,恐怕會認爲段玉苒是個瘋女人!
“你和顧泰年訂了親?怎麼可能?”顧衡驚吼,“不可能!”
段玉苒哀怨地扭頭瞪了一眼顧衡,“爲什麼不可能?”她有那麼差嗎?連個一無是處的紈絝子弟都配不上?
顧衡只覺得一股怒火直竄心頭,然後又衝上了腦子!轟!炸了!再然後……他頹然的跌坐到旁邊寬大的椅子裡,無力的申吟一聲撫住額頭,手指用力的揉着發疼的額際!
段玉苒被顧衡的舉動嚇到,以爲他哪裡不舒服。
“王爺,您沒事兒吧?”
顧衡已經懶得擡頭和說話,只隨意的擺擺手。
得安插在宸坤宮的人暗報,盧貴妃欲爲兩個侄女謀賜婚的人選,一個是齊遠侯魏辰陽,另一個就是東盛郡王世子顧泰年!而且,盧貴妃欲將親侄女嫁給顧泰年,對東盛郡王的看重與拉攏之意十分明顯!而東盛郡王那條老狗自從返京後,表面上是作個純臣、只忠於皇帝,但暗中卻與支持盧氏與七皇子一派的人走得較近!
單是魏辰陽對段玉苒單方有意,盧貴妃就起了殺意,如果那個女人知道段玉苒和顧泰年訂了婚……
“馬上退婚!”顧衡頭疼了一會兒後擡頭瞪着段玉苒,用不容置疑的口吻命令道,“而且要悄無聲息的進行!”
“爲什麼?”段玉苒的倔脾氣又拗上來,最是不喜歡別人這樣命令自己!“與其被一羣來歷不明的人天天上門求親、蓄意破壞我的名聲,還不如有個未婚夫擋掉那些麻煩!”
顧衡站起來抓住段玉苒的手臂咬牙切齒地道:“那就換個男人訂婚!”
段玉苒瞪大眼睛、張大嘴、用不敢相信的眼神望着顧衡,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什麼!他說讓自己換個男人訂婚?
“顧衡!你什麼意思?是不是把我當成了隨便的女人?”段玉苒氣急敗壞的甩開顧衡的大手,直呼其名諱地吼道,“你憑什麼插手我的親事?如果你不願意放了顧泰年,那就算了!算我當初救了一隻白眼兒狼,也不求你報什麼狗屁救命之恩!就算你是王爺、就算你是我的大金主,你也沒權力干涉我的親事!”
真是氣死她了!換個男人?換個男人?這是什麼混帳話!
段玉苒氣得兩眼發燙、眼淚涌了上來!被別人看不起和離的身份、被別人說三道四、被別人輕忽,她都可以反笑他們一聲“世俗”、“多事”,但被顧衡這麼看輕,卻令她心酸得厲害!就彷彿一直想得到長輩或上司稱讚的人,拼命努力之後卻得到一頓訓斥時的心情!委屈、難過,還有濃濃的失望壓得她頭痛、心痛!
朝顧衡不管不顧的嚷完,段玉苒以袖捂臉就朝樓梯處奔去!她不想再從他的嘴裡聽到任何羞辱自己的話語!
顧衡先是一怔,隨後大步追上去!在離樓梯口還有三四步的地方拉住了段玉苒!
“放開我!”段玉苒扭頭用自由的那隻手狠狠的拍打顧衡的手臂和胸口,“我就是要和顧泰年訂親,你若是折磨死他,我便是他的未亡人,與你誓不兩立!”
“你胡說八道什麼呢!”顧衡被潑貓似的段玉苒氣得也不輕,手上用力將她拖拽回桌旁。
原本守在樓下和外樓梯門口的柳戰與魏東聽到動靜衝進來看了一眼,但見此情景,趕緊又退了出去!魏東還攔住了想上樓來的碧珠。
“東盛郡王很可能是盧貴妃的人,而且盧貴妃準備將侄女許配給顧泰年!你搶先和那小子訂了婚,小命兒還要不要了!”顧衡伸手抓住段玉苒還在撒潑的另一隻手,對她低吼道!
段玉苒兩隻手都被顧衡抓住,整個人像吊在他懷裡似的姿勢!彼此都能嗅到對方身上的淡淡香氣,相貼的身體也能感受到對方的體溫!但這種時候,誰心裡也沒有旖旎之念,都是氣鼓鼓的!
“那個盧貴妃到底有幾個侄女?要嫁齊遠侯、又要嫁東盛郡王世子的?”
段玉苒在氣頭上,免不了嘴上說幾句硬話,但心中卻是大驚,身體也停止了掙扎!
倒黴催的,自己這回怎麼又撞槍頭上了!
見段玉苒不再掙扎撒潑,顧衡手上才放鬆了力道,卻沒完全放開她。
“只要是盧氏想拉攏的人,她有多少個侄女和外甥女都能利用得上!”顧衡冷哼地道,“只是齊遠侯和東盛郡王世子是她目前盯上的目標罷了!”
段玉苒的火徹底滅了,而且還變得渾身發冷!她竟將自己推上了死路!
在這個時代生活了十數年,段玉苒再清楚不過權力的可怕性!面對盧貴妃,自己就是一隻毫無反抗之力的小雞崽兒!人家有一百種不重樣兒的手段讓她既可以死得無聲無息、也可以死得臭名昭著!反抗,就像以卵擊石,自己的實力根本不夠看!
顧衡感覺到段玉苒的顫抖,看着曾經意氣風發、笑得明朗自信的小女人也知道了害怕,也因恐懼而顫顫發抖,他心中竟涌起不捨與憐惜!
放開段玉苒的手,顧衡扶她坐到椅子上,然後倒了一杯茶水給她。
段玉苒看着遞到面前的茶杯怔了一下,擡眼望向顧衡掛着凝重的圓臉,“謝……謝謝。”
接過茶杯,她先暖了暖手穩定心神,才湊到脣邊喝了兩口已經不是很熱的茶水。
溫熱的茶水入腹,暫時止住了段玉苒因恐懼發寒而產生的顫抖。
前一刻還在撒潑痛斥他忘恩負義,下一刻卻因知道真相而突然沉默,段玉苒這樣反差極大的情緒轉變令顧衡很滿意!這證明她不是個蠢貨!也不是一個毫無主見的女人!
將杯裡的茶水喝光,段玉苒輕輕的放下杯子站起身,朝一直觀察自己的顧衡深深一福。
“方纔民女失禮冒犯了王爺,還請王爺恕罪。感謝王爺的提醒,民女這就回去向父母提出與東盛郡王世子解除婚約一事!”
這件事不單要和父母說,還要和忠勇伯和大太太稟報!相信他們知道了真相,會同意退親的事!至於東盛郡王妃,本來就不喜歡這門親事,如果忠勇伯府提出退親,想必開心得很!
“且不急。”顧衡伸手拉起段玉苒,皺眉道,“按理說,東盛郡王世子訂親這樣大的事應該早就傳遍了京城各府,但直到你說出來之前本王都不知道,這未免有些蹊蹺。你先坐下來,細細與本王說一說經過,恐怕這裡面還有什麼。”
段玉苒又打了一個冷顫,擡眼看着顧衡,“還有什麼?王爺的意思是……”
顧衡冷冷地道,“世子訂親可謂是大事,這麼悄無聲息的着實詭異!而且盧貴妃意欲拉攏東盛郡王,又要將侄女賜婚給世子,事前不可能不向東盛郡王透氣,以便令他更加死心踏地的成爲七皇子黨!無論東盛郡王是否知道盧氏有意與他結爲親家,他都不會同意嫡子娶一個和離過的女人……呃,本王並不是……”
說到後面,顧衡一時失察說走了嘴,連忙向段玉苒道歉。
段玉苒已經冷靜下來,思維也恢復了正軌!她之前考慮不周、想法也簡單了些,還因爲與顧泰年的訂親順利而感到高興,但現在聽顧衡言明其中厲害,才驚覺事情並不簡單!
“王爺多慮了,民女並不介意自己和離的身份被世人輕視,只要我所重視的家人、朋友和我自己不在意就無所謂!”段玉苒鄭重地道,“聽王爺所言,我與顧泰年訂親一事,東盛郡王是不知情的?如果他知道了,肯定也不會同意!這麼說來,的確有太多可疑之處了。但庚帖這些又作不得假,除非……”
“除非什麼?”顧衡眉毛一挑,從段玉苒的話中聽出了一些東西。
段玉苒臉一紅,低下頭小聲地道:“除非顧泰年將我們假訂婚的事向東盛郡王妃坦白了,纔會這樣的順利。”
“假……訂婚?”顧衡的額角又是一抽,熟悉的無力感又涌了上來!
事關生命,段玉苒也就不再隱瞞,將顧泰年到琉光閣求自己來向碩王說情、自己以假訂婚爲協議的事一字不漏地告訴了顧衡。
“荒唐!真是荒唐!你……你怎麼會想出這種荒唐之極的法子?”顧衡惱火地負手來回邊走邊道,“無論真假,將來退婚的事一發生,於顧泰年是不痛不癢,而你的名聲……”
段玉苒苦笑,“我又何償願意如此,可我真怕如果一直拒絕盧貴妃派來的那些提親的人,逼得她對我做出更可怕的事來!如果盧貴妃真的出手對我做什麼,縱然我的父母和兄長願不惜生命的保住我,可爲了忠勇伯府與家族的名聲,在大伯與大伯母那裡我肯定是顆棄子!到時候還會拖累父母與兄長!我沒辦法坐以待斃,誰知……誰知卻還是給自己挖了一座墳!”
說到這些苦楚,饒是段玉苒這個自強自立的穿越女也忍不住委屈落淚。若是穿越時將上一世的記憶都抹去便也好了,省得她身體裡像是住着兩種魂,一種是上一世的獨立女性、一種是這一世從兩歲起就接受封建禮教教育的內宅女子!如今她是兩頭不沾、兩頭不落地的尷尬,折騰來去到底把自己給搭進去了!
段玉苒一落淚,顧衡的惱火又嗤的一聲熄了!一向剛強的女子落淚,比起整日嬌弱眼中閃水光的女子哭泣更有殺傷力!
“罷了,你也不必擔心。”顧衡降低聲調溫和地道,“本王派人再去查查其中蹊蹺之處,查清楚後再作打算。”
顧衡的話令段玉苒稍稍心安,“那就謝謝王爺了。”
梨花帶雨的嬌顏上強扯出一抹感激的笑容,看得顧衡心裡發擰。
“兩天後顧泰年就能回郡王府了,也算你未失信於他。”顧衡道。
段玉苒頗感驚訝,沒想到顧衡會放過顧泰年!
“還有,這個月初七,本王和魏辰陽就要去卓州黃縣督辦銀礦開採事宜,京中的事都交由王府的一位叫孫律的人打理,你有任何都可派人去找他,他定會全力相幫。”說完,顧衡嘲弄地一笑道,“想必離京前,齊遠侯一定會將新侯爺夫人迎進侯府。到時候盧貴妃的如意算盤碎了一個,肯定會惱羞成怒,所以你與顧泰年的事快些解決才行。”
段玉苒聽完顧衡的話,直想拿頭撞牆!如果她早知道魏辰陽初七要離京,何苦和顧泰年訂婚?轉而又怨念忠勇伯夫婦竟將事情瞞得如此嚴密,將自己推出去成了盧貴妃的靶子!看來,大房果然是依靠不住的!
相比起靠不住的親戚,身爲外人的碩王卻一再對自己相幫,段玉苒的感激用言語實在無法表達!自己之前還對他多有冒犯,真是羞愧!
不好意思的段玉苒在寶瓏齋也是呆不下去,向顧衡再次道謝、並祝其一路順風後匆匆離開。
段玉苒離開時因爲羞愧而面紅耳赤、模樣嬌羞,眼波流轉間卻避開顧衡不敢看他。看在顧衡的眼中卻是令他心臟怦怦亂跳!
從竹簾縫隙中看到段玉苒乘坐的馬車駛離,顧衡給自己倒了杯已經涼掉的茶水,咕咚咚連喝兩杯!
“王爺。”魏東上樓來,看到自家王爺捏着茶杯發呆,小心地上前喚了一聲。
顧衡收回心神,看向侍衛道:“去西大營跟鄭老將軍說一聲,尋個由子將顧泰年那小子踢出兵營!”
“是。”魏東拱手應下。
顧衡的視線又轉回茶杯,心中想的卻是段玉苒。
自己此去卓州不知何時能回京,也不知她又會遇到什麼樣的事!若她是個逆來順受的女子,倒也不讓人憂心什麼,偏她是個有主見、又倔強的女人……顧衡倒希望啓程去卓州的日子能往後延一延了,可他也知道這是不可能的!
乘着馬車回王府的路上,顧衡一直思量着顧泰年和段玉苒訂親這件事順利得過分的詭異之處,連馬車一了王府門口、外面僕役請他下車連喊兩聲都沒聽到!最後,還是魏東和柳戰覺得不對勁兒,掀起車簾請他下車才驚覺回神!
下了馬車,往府內走的顧衡突然腳步一滯、一臉震驚的停了下來!
活了二十五年,除了太子之外,他竟然在替第二個人的安危費心費神!實在……實在是不可思議!
段玉苒抱着一堆心事與不安回到了忠勇伯府,卻不敢一下子將所有的事告訴父母,免得令他們擔憂!自己惹下的禍還是自己盡力解決的好!
很快,顧泰年回到郡王府的消息就傳到了忠勇伯府,太夫人比誰都高興!聽說世子身體虛弱,竟還派人從私庫裡挑了百年人蔘送去郡王府!
段玉苒聽聞此事後覺得奇怪,太夫人這是唱得哪出?
十月初五的晚上,忠勇伯府張燈結綵,次日一頂四人擡的紅色轎子和三十六擡嫁妝將七小姐段玉菱送進齊遠侯府作了繼室夫人!
按理說,繼室入門也如是新娶,理當擺酒宴待客。但齊遠侯也沒這個心情,只請了知近的朋友開了兩桌算作喜宴。
宮裡的盧貴妃得知消息後砸了不少東西,還讓人打死了一名看管物品不利的宮女!
在伯府忙着送段玉菱去侯府的時候,段玉苒收到了碩王派人送來的一枚玉符。那玉符是上等白羊脂玉所雕,祥雲紋中間刻着“衡”字。
拇指撫過玉面上的衡字,段玉苒臉頰微紅的抿脣微笑,從針線筐裡摸出絲線來在玉符下比對着,想編着穗子掛上。
初七,碩王與齊遠侯帶着侍衛離京趕往卓州,吳娘子入伯府求見段玉苒。
吳娘子被請進段玉苒的東院正房明間裡,施禮落座後看了看左右,欲言又止。
段玉苒會意,命雲珠和碧珠到外面候着。
“吳娘子有什麼話只管說吧。”段玉苒道。
吳娘子嘆了口氣,壓低聲音道:“自從上次小姐到寶瓏齋與王爺相談過後,王爺就派人去東盛郡王府內查探,誰成想竟得知了一件了不得的事!”
段玉苒臉上的笑容一凝,鎖眉問道:“了不得的事?什麼意思?”
吳娘子清咳了一聲道:“王爺派去的人查探回來稟報說,東盛郡王妃送來的與小姐和八字的庚帖根本不是世子的八字!而是郡王府庶長子顧泰安的庚帖!而貴府拿去給郡王府的庚帖也不是小姐您的八字,是……是貴府四房一位叫玉芳的小姐的生辰八字!”
“怎麼可能?”段玉苒驚得張口結舌好半天才不相信地道,“庚帖上寫着本人的名字與長輩的名諱,和八字時怎麼可能不被發現?”
這個要作假,難度實在有些高啊!
-本章完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