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林中長年飄灑的鵝毛大雪止住了下落的勢頭,陽光照射在雪地上,被樹林分割成斑駁的碎影,雪不斷消融,氣溫不升反降。雪林裡的生物從不會發出明顯的聲響,在這裡,食物已然不多,沒有什麼生物願意因聲音而暴露行蹤,如果這是它們被捕食的原因,那麼便越發不可原諒。
老人擡起頭來,望着覆滿碎雪的枝葉。枝頭上有一隻雪鳥,正機警地晃動小腦袋,警惕着四面八方可能存在的危機。
老人一身灰色的布甲,飽經歲月摧殘的布甲已經露出許多線頭,肩與身後的披風上都附着一層薄薄的雪花說明旅行者是一步一步走進雪林的,很難想像年歲已高的老人是如何依靠雙腳徒步走入這片雪地煉獄。額上皺紋繁複得彷彿魔涌時代的大法師印刻的魔紋,老人滿頭銀髮隨步履而擺動,散發着淡淡的檸檬香味,似乎是一位頗有生活品質的老紳士。
可往往只有刀口舔血的僱傭兵和視死如歸的士兵纔會踏入的尖嘯雪林,爲什麼會迎來一位德高望重的老人呢?
那隻雪鳥還沒有意識到危險降臨,或許是絲毫沒有感知到面前這位旅行者的惡意,依舊歪着頭環顧四周。老人嘆了一口氣,右手緩緩擡起直指雪鳥,食指指尖前方的區域亮起白色的光暈,接着驟然飛射出去,直直擊中雪鳥的腹部!
老人緩緩走過去,從雪地裡拾起已經斷氣的雪鳥,右手又亮起淡藍的光,隨後火焰在手上噴涌而出瞬間包裹住死去的雪鳥,火焰一閃而過,一隻噴香的烤禽製作完成——顯然老紳士的午餐時間到了,那聲嘆息是爲了即將破壞的禮儀而嘆的,紳士從來不殺生,從不親手殺生。
帝督,開創法刺技巧的靈魂級人物,也是傳奇詩篇裡唯一一個重新拾起禁咒的法刺,實力據學者估算已與兩百年前的阿默塞德同一實力甚至更強,消失在衆人眼裡已有很長一段時間,甚至已有人論定,耗費大量精力感知微弱魔法元素的帝督已經死於無人知曉的荒野中了。
要是有學者見到神清氣爽得有些仙風道骨的老紳士,一定又會在關於他的詩篇中加入濃墨重彩的一筆……尤其是見到帝督老先生正雙手並用啃着鳥腿,噴香的野味,滿地白雪,寂靜密林,場景十分有代入感。
“法刺之主……看……他殺了一隻雪鳥,老派的紳士,殺生!”莫名的聲音頓時從四面八方傳來,起先的聲音就好像一隻被揪住喉嚨的八哥,逐漸的,變爲尖銳的尖嘯聲,好像泡沫在玻璃板上摩擦,不斷嚎哭爆鳴。
“行了行了。”帝督把手上的最後一塊肉塞進嘴裡,接着一整副骨頭架丟進雪地裡,“不就是吃了你養的一隻雪鳥麼,之前在這片密林裡不知道吞噬了多少冒險者後生,這也算是償還了。”
“老派的紳士,殺生!老派的紳士,殺生!”他的解釋就好像投入湖泊的小石子,擊不起一絲波浪,雪林裡詭異的聲音對此無動於衷,仍舊用高昂的聲調“聲討”,“天黑了天黑了!‘孩子’回家了!”
帝督頭顱一仰,眼神中閃過一絲詫異,他感覺到雪林中的光線開始變得昏暗,只好揮一揮手,一道光圈環繞在四周,頃刻間又一次照亮了附近的區域。
位於北與鋼鐵聯邦西北部的尖嘯雪林,以時常響起的詭異叫聲而聞名於世,又以數不勝數的危機令旅行者聞風喪膽,可最令人不安的卻是詭異叫聲中時常隱含的深意,粗心大意的冒險者若是忽略這些不該忽略的情報,死亡就會如影隨形甚至如期而至。帝督不可能不清楚這些古怪的狀況,他是法刺之主,自然對於大陸上的好多區域瞭如指掌,奇聞怪事的書籍瞭然於心,可他從沒有聽說過尖嘯雪林能夠自主控制黑夜與白天,只有禁咒中記載有強制控制大範圍光線的方式,也就是說,如今的世界,能夠主宰黑夜與白天的只有他自己,掌握了禁咒的法刺之主帝督。
“‘於魔法者,怪事常伴’。”帝督低吟了一句自兩百年前開始風靡的名言,出自於阿默塞德之口,之後便成爲了魔法界最經典的語錄,即使阿默塞德最終身敗名裂,這句名言也沒有廢棄,可見其的確一語中的。
尖嘯聲不知何時已經消失,換之頭頂上方響起了窸窸窣窣的聲響,他擡頭一看,雪林中的樹木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相互交織,形成遮擋住陽光密不透風的樹牆,將雪林裡的一切與外界完全阻隔。
這就是天空迅速昏暗的緣故,強化術這種小兒科的魔法出現在尖嘯雪林裡,似乎有些掉檔次,帝督向已經停止生長的樹牆一指,原本手臂粗細的枝椏又猛增兩圈,形成更爲嚴實的屏障。
帝督感覺到臉上瀰漫陣陣寒意,他看見原本仿若漆黑無底洞的前方密佈了無數的白色絮狀物——那是突如其來漫天的雪花。他對此只是緊了緊衣袍,尖嘯雪林一切都能昭示光怪陸離的事件發生,但只有隨時隨地飄灑的白雪不足爲慮。
“他回家了,回家了!”淒厲的尖嘯再次轟然而至,如平地驚雷一般,在原本已經沉寂的大地上再次爆炸,一時間白雪伴隨嘶吼攜卷而來,瞬間吹起帝督蒼白的長髮,畢竟年事已高,老紳士踉蹌了幾步險些翻到在地上。
“雪林裡哪個土皇帝回來了你要排這麼大的排場去迎接?!”帝督噴出嘴裡一大口雪沫,周身藍色光圈之外又一次環繞起一道黃色的魔法屏障,迎面飛來的雪花被阻隔在兩米之外,飛速融化的雪水沿着屏障不斷滑落,混入乾燥的地裡。
帝督腦中一陣刺痛,立刻機警地環顧四周,作爲法刺,他非常清楚腦中如閃電般迅速的刺痛代表着什麼:感知魔法元素的法刺能通過類似於第六感的腦中刺痛來提醒自己做好防禦措施,毫無疑問,這正是法刺替代了原本刺客地位的原因。
右邊的林中有什麼東西……帝督眯住眼,此時能清楚地感知到右邊的林子裡有一羣快速移動的不明生物,劇烈的震動由那裡傳到他的腳下。
“四十米……”白髮在老紳士的身後瘋狂舞動,好像盤織多年的凌亂蛛絲,張牙舞爪在風裡,乾癟的布甲下忽然被撐起,全身在下一秒充盈了無窮的力量,這正是魔法師恐怖的地方,偉大的他們從來沒有真正枯竭的一刻——或許真正的枯竭便是生命終結之時——可死亡二字卻正是魔法師們可以輕鬆規避的字眼。
“三十米。”帝督的身影開始模糊,膨脹的法力配合刺客詭秘的步法達到了飄忽不定的幻影效果,這種身形能迫使對方進攻的陣腳停頓遲疑……老人忽然眼神中冒出驚詫的色彩:那羣瘋跑的生物絲毫沒有頓步的意思,仍以接近狂暴公牛的速度在向自己奔跑!
是時候要做出進攻姿態了。帝督顯得有些無奈。多少年了,貪圖“擊敗法刺之主”這個頭銜的人數不勝數,可無一例外倒在了他的面前,可就如真正的寶藏一樣,不會讓人唯恐避之不及,而是令人爲之瘋狂。
雙手垂在兩邊,金色的光暈在手裡隱隱約約,但灼熱的氣息即使有數米之遙也能清晰感覺。帝督幾乎可以確信如此狂暴的奔速只會屬於一羣莽撞的戰士,不過……一羣戰士爲什麼會在這個時間段來伏擊自己?或者說,他們怎麼能夠掌握自己的行蹤?
近在眼前了,乾脆全部打倒以後再問個清楚。老紳士內心裡的想法往往沒那麼彬彬有禮,法刺之主的行爲處事從來都是以簡單粗暴聞名!他只見眼前一道灰色的身影掠過,立刻側身躲過,接着握有金色光暈的右手藉助慣性毫不留情地插入面前身影體內,甚至連來者是誰都不曾詢問。
灼熱的火焰產生的高溫將來者體內的空氣膨脹,如同超負荷的氣球,身影突然膨大炸裂開來,腥熱的氣流噴涌,帝督感覺到一股熱流滑過面頰,他淡定地側過了頭,眼光微微一掃:是紫黑色的血液。
靈詠•炮烙……自從帝督創造了適合法刺的釋放手段——靈詠之後,簡易卻又強悍的順發法術如雨後春筍層出不窮,這種稱爲靈詠的施法手段令幾乎所有人覬覦,只可惜的是,除了人數稀少的法刺,普通人們對靈詠不過是隻聞其名。
帝督對炮烙的殺傷力早已見怪不怪,可令他疑惑的是剛纔掠過眼前並被擊殺的東西……紫黑色的血液已經成爲它們的特徵,可是那種生物怎麼會出現在“聖潔”的尖嘯雪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