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隻航船靜靜的漂浮着,前面阻擋着一字排開的數十隻快船。
每隻快船上都站着一名手持短杖的大漢。位於中間的一隻快船最大,上面站立的大漢也最威猛,正在耀武揚威的高聲呵斥着:“乖乖的把你們船上的貨物集中在一起!大爺們只是爲了貨物!只要你們肯聽話,就絕對不會傷害你們!”
陸明心中大訝,暗想這不是自己曾經經歷過的場面嗎?他甚至能夠認得出來,正在鬼叫的那名大漢就是那個一開始囂張到極點的人。
“這是怎麼回事!”陸明喃喃道,身形化作一道流光,朝那隻航船掠去。
那些大漢彷彿並沒有看到自己,依然虎視眈眈的瞧着航船上的行商。陸明震驚的看到,在那些行商前面站立着的赫然就是自己,以及空至明、青冰明等人!自己正在低着頭與他們說着什麼,空至明不停的點頭。
另一邊,青冰明正用一種不屑一顧的目光注視着那名大漢。
靠!有這麼邪嗎!實在沒想到竟會在這裡看到自己,陸明差點暈過去。
一切都和陸明經歷過的事情一模一樣,陸明此刻就好象在看電影一般。
但是,隨着那帶頭的逃走,“電影”發生了改變。陸明再也不是“電影”中的主角,“電影”的內容也頓時變得不可知起來。
陸明好奇的往下看,想知道自己離開之後又發生了什麼事情。只見那些大漢聽話的呆呆立在甲板上,一動也不敢動,目中含着懼色,看着那些飄動着的淡紫色火焰。而空至明等人也沒有站起來,依舊躺在甲板上,裝出一副萎靡不振的樣子。
陸明不禁感到好笑。
“沒膽的傢伙!”陸明暗暗罵道,同時又爲自己佈置成的幻境有這麼大的震懾力而得意不已。就在這個時候,一陣詭異的風從航船船帆的後方吹過,竟捲起了那些飄浮着的火焰,朝那些原本一動不動的大漢們疾速飄去。
有幾名大漢猝不及防,頓時被火焰掠過身體。
他們發出彷彿殺豬般的慘嚎聲,頃刻間消失得無影無蹤,甲板上立刻亂作了一團。
沒有道理啊!陸明驚呆了。他知道自己明明已經收回了劍氣化出的劍炎,沒有道理這些大漢們碰倒火焰還會被消融的!這是怎麼回事!難道是……
難道是自己一時大意,竟漏掉了一兩簇劍氣化出的劍炎幻化的火焰!
陸明忍不住頭皮一陣發麻,如果這些劍氣化出的劍炎飄散出去,豈不是會連整隻航船都會被消融!他突然想到航船離奇的消失,頓時如遭雷擊般呆立在景湖上,喃喃道:“莫非……莫非是我害了空至明他們……”
一瞬間,陸明感到整個天地都凝固了,彷彿自己已經不復存在。
“難道空至明他們竟是因我的一時疏忽而死……”
他實在沒有辦法相信這一切,但眼前的影像還在繼續着。那些水蛟寨的大漢和快船已經不見了,劍氣化出的劍炎蔓延出去,一寸寸將航船吞沒消融。陸明甚至能夠看到航船上空至明他們驚慌的樣子,躲避劍氣化出的劍炎的動作,甚至能夠聽到空至明呼叫自己和慘叫的聲音。
但很快,這一切都消失了,整個景湖上一片空白。
青冰明彬彬有禮的微笑,空至明飛揚跳脫的神情,還有一幫年輕的小夥子們,甚至高志明等人……這些人的影像從陸明的心中掠過。陸明一下子跪倒在地上,呆呆的看着冰凍的景湖面。
景湖面上的冰層如同鏡子,映照出陸明充血的雙眼和已被咬破的雙脣。
“我打算等我們從雷峰城回來以後,就在那裡開辦一家武者到場,讓北之大陸中的窮人也能夠修煉武道。大哥說好不好……”
“我這輩子跟定大哥了!請大哥收我做弟子……”
“我大哥纔不會要酬謝呢!他可是頂天立地的大英雄……”
空至明的聲音一次又一次在陸明的耳邊迴響,陸明目中淚如泉涌。
“我最好的兄弟和朋友竟然死在了我的手上!”他長嘯一聲,身形掠在空中,凌空一變,然後發瘋般朝下面的堅冰撞去,口中大叫道:“我不如也死了算了!”
“陸公子!不可!”紫蘭見陸明呆立良久之後突然莫名其妙的想要自殺,連忙將天音鈴拋出。天音鈴化作一道流光擋住了對方。
陸明下衝時的巨大力量撞得天音鈴爲之一震,差點將紫蘭手中的手訣震散。
紫蘭不禁駭然,這名黑髮少年的實力好強!竟一點也不象武聖級的修武者。
受到撞擊的陸明一下子清醒過來。他驀的想到了一種可能,忍不住脫口而出:“這一定是幻境!”
隨着他的話音,另一個柔和的聲音緊接着說道:“陸公子說得不錯,這確實是幻境!”
然後,一道銀白色的光芒閃過,景湖上方已多了三道人影。
陸明呆呆的看着剛剛瞬移過來的銀袍少女,還有那兩名手持橫笛、身穿銀白色長袍的青年。他的神志仍然有些模糊,過了很久才雙眉一揚,動容道:“這位姑娘是否就是雷音宮的主人,雷鳳兒前輩呢?”
銀袍少女微微一笑,說道:“我就是雷鳳兒。陸公子不必拘禮,你我平輩論交就可以了。”
“那小弟就恭敬不如從命了。”陸明毫不客氣的答道,施施然接受了對方的提議。然後神色一黯,略顯緊張的問道:“雷宮主方纔說這是幻境?可知道這幻境是怎麼形成的?是真實發生過的事情,還是虛幻中的事情?”
雷鳳兒微凝雙眉道:“我也並不清楚幻境的真實與否,只知道這幻境名叫海市蜃樓,是景湖的霧氣形成的。”
“海市蜃樓?”陸明沉吟道:“那是什麼東西?”
雷鳳兒還未回答。身後的顧千巖忽然眼睛一亮,上前低聲在雷鳳兒的耳邊說了幾句話。雷鳳兒目中立刻閃現出驚訝的神色,仔細打量了陸明一番,問道:“陸公子可曾到過景湖邊的易家村?”
陸明點了點頭,訝道:“雷宮主怎麼知道的?”
“我的弟子曾經在易家村附近見到過陸公子,所以知道。”雷鳳兒依然帶着淡淡的微笑,似乎什麼事情都不會令她着急。她輕輕的嘆了口氣,又道:“既然陸公子曾去過易家村,可知最近這段時間村子裡有沒有來過武神級以上的修武者呢?”
武神級?算了吧!我去易家村就已經算是高手了,要是有武神級的修武者過去,還不得把心宿他們給高興壞了?陸明想了想答道:“小弟只在易家村呆了一夜,所以並沒有看到有別的修武者。而且聽易家村的人說,他們那裡也很久沒有修武者出現了。”
“哦?原來是這樣?”雷鳳兒自語道:“也許那個人沒有在世俗界的人面前現身?”
她說到這裡,忽然聲音有些哽咽,又道:“那麼陸公子可知道是誰殺死了小影?”
又來了!又來問我是不是殺死了龍紫影!我只求她不殺我就謝天謝地了,哪裡會有心情殺她?陸明大感頭痛,又無法發作,只得聳了聳肩道:“我只知道影兒不是我殺的。我離開的時候,她還活着呢,只不過昏迷着,而且修爲也倒退了不少。除此之外,小弟什麼都不知道啦。”
“影兒?陸公子叫的很親切呢。”
雷鳳兒不禁莞爾,但隨即又皺眉道:“小影的修爲倒退?倒退到什麼程度?”
陸明哈哈一笑,說道:“雷宮主不要忘了,是影兒先將我困在雷音謎景之中,又用陰陽採補之術盜取我體內中的真元!她怎麼說都得算我的老婆又或情人啦,嘻嘻,叫一聲影兒,應該沒什麼大不了的吧。”
他說這番話的時候神色竟極爲坦然,似乎說的是別人的事,和自己一點關係都沒有,讓在場的所有人不得不驚異於這名少年的臉皮之厚當真是曠古絕今。
雷鳳兒心知陸明必定是經歷了雷音謎景中的諸般幻象,已經將自身的七情六慾徹底釋放,再也不會受到絲毫七情六慾的影響,所以才能夠面對這些事情如此灑脫。她忍不住在心中讚歎,沒想到陸明竟然高明至斯,能夠抵抗住雷音謎景的影響。
這時,只聽陸明神情略顯黯然的說道:“假如小弟沒有看錯的話,影兒的修爲應該是倒退到了武聖級。”
他將自己從雷音謎景中醒來後的所見所聞全部告訴雷鳳兒,然後又急躁的說道:小弟知道的只有這麼多了。小弟的兄弟和朋友們此刻正生死未卜,所以小弟現在不想談這些。”
誰知雷鳳兒凝神道:“不!也許陸公子的兄弟和朋友的失蹤,與小影的死有着某種關聯。不過這只是我的一種直覺,不知道是不是準確。”
“什麼!”陸明驚訝的叫了起來,急切的問道:“那小弟的兄弟和朋友們現在在什麼地方?雷宮主能夠找到他們嗎?”
雷鳳兒沉默不語,一雙眼睛卻仔細觀察着周圍的一切,彷彿在推測着什麼事情。
陸明見對方突然露出思索的神情,當下靜靜的站在一旁,並不打擾。雷鳳兒的境界陸明是知道的,能夠讓一名武神級的高手沉思這麼長時間,這事情必定非同一般。
忽然,雷鳳兒厲聲叱道:“海市蜃樓,虛之極致!破解!”
隨着聲音,一組手訣從她的手中射出,沒入下方的冰層之中。
冰層頓時融化了,一道道涌動的真力如同一道道晴空霹靂,在景湖中凝結出各種各樣的閃電,一瞬間將整個湖面映得雪亮。
一聲長鳴從湖底傳出,真力凝結成的閃電消失不見。四周竟然又變成了黑夜,方纔懸在天空中的藍波星此刻已蹤跡杳然。
“大哥!”空至明的聲音從遠處傳來。
陸明心中一凜,循聲望去,發現自己魂牽夢繞的航船正安靜的停在湖面上。
“小空!”陸明歡呼一聲,隨即狐疑的朝雷鳳兒看去。
雷鳳兒笑道:“陸公子放心好了,這已經不是海市蜃樓了。”她話未說完,陸明的身形已經掠出,兩三個起落就掠上了航船。
“小空!青兄!……你們都沒事吧!”陸明看到這些人,彷彿看到了自己的親人,既開心得要死,又有極深的觸動。
空至明嘿嘿笑道:“我們當然沒事了!大哥你去了哪裡?怎麼會突然在這裡出現呢?”
陸明也不知道爲什麼航船和空至明等人會突然出現,於是下意識的朝雷鳳兒看去。雷鳳兒身形一閃,人已經到了陸明身邊,含着笑容對陸明道:“其實方纔我們大家都陷入了海市蜃樓之中,所以纔會相隔咫尺,恍若不見。”
“不對啊!我們剛纔明明就在景湖上,根本沒有陷入什麼海市蜃樓!”空至明叫道。
雷鳳兒微笑道:“這就是海市蜃樓的厲害之處,讓人在不經意之間陷入幻境,自己卻並不知道。”她說到這裡,又正色道:“景湖霧氣虛無縹緲,高高飄蕩在景湖上方各處,形成了海市蜃樓。海市蜃樓只對人類有效,所以我纔會在景湖上方佈置禁錮,禁止武神級以下的修武者飛行,目的就是避免境界不高的人胡亂飛行,陷入了海市蜃樓而無法自拔。但是,爲何這次海市蜃樓會降落到這麼低的湖面上呢?”
她說到這裡,又皺緊了眉頭,似乎海市蜃樓的出現感到極爲費解。
陸明這才知道景湖上方的禁錮是怎麼一回事,原來雷鳳兒是出於好心才這麼做的。一想到自己不知在暗地裡罵了對方多少次,陸明不由得吐了吐舌頭。
青冰明聽說眼前的銀袍少女就是在居住在景湖底的修煉武道高手,更是驚訝的說不出話來,歉然道:“長久以來晚輩們都誤會了前輩的一番好意,實在是很不應該。”
雷鳳兒笑道:“沒有關係了。那麼多年來沒有人陷入海市蜃樓,這纔是最重要的。”
衆人聽了之後都肅然起敬。陸明忽然問道:“按照雷宮主的直覺,影兒的死應當與海市蜃樓有關?那又是怎麼回事呢?”
雷鳳兒正要回答,忽然一陣狂風平地捲起,形成了一道巨大的旋風。
景湖上頓時由平靜轉爲波濤洶涌。旋風中,一個桀驁不馴的聲音狂笑道:“哈哈哈哈!你們不要猜來猜去了,那個小丫頭就是我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