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噢——”掌聲,歡呼聲,會場完全沸騰了。這裡的紀檢幹部、公安幹警,都是在家的時間沒有在單位呆的時間多的主,何曾真正享受過什麼星期天、節假日,遇到出外勤,一兩個月不回家是常有的事;就算是在本市,也經常是深更半夜纔回家,等醒來的時候,孩子已經被妻子早早地送去上學了,父子之間連句話都說不上。對他們來說,發獎金固然是可喜的,但和放假、和有機會讓他們回家享受一天的天倫之樂相比,就太微不足道了,何況,這一天還是中秋節,是中國人傳統的團圓節。
不過,這份喜悅顯然不屬於藍煜星。今天還要寫彙報材料呢,估計又將是一個不眠之夜了,哪裡還有時間回家過中秋節啊。自從上了高中以後,藍煜星就沒有回家過過中秋節,今年工作了,也領到了工資,加上中秋節單位的福利,手上也節餘了兩三千塊錢,藍煜星本來準備利用十一長假回家一趟。在和範志傑這個孤兒的意識融合之後,藍煜星益發感覺到親情的珍貴和自己的幸運,所以,他準備用這點錢,給父母親買兩件像樣的衣服,再給父親買兩瓶好酒,給母親買幾樣好吃的,一家人開開心心地過個團圓節,現在看來,這個計劃是泡湯了,等春節吧。
會議結束了,大家都在匆忙地收拾東西,下午,公安局會派車來接。藍煜星默默地回到了房間,開始蒐集材料,整理記錄,爲寫總結作準備。對這份總結,他並不十分在意,情況很清楚,只要靜下心了,一天一夜肯定可以搞定。只是,思鄉的情緒在他心中揮之不去,他真的很想家,想爸爸,想媽媽,想姐姐。藍煜星又想到了林清雅,這個中秋節,她會怎麼過呢?她會回北京嗎?時間已經來不及了,作爲案件的直接負責人,林清雅也還有許多的事情要做,她肯定要和自己一樣,孤伶伶地在S市度過一個寂寞的中秋節了。
晶晶,你現在哪呢?在做什麼呢?知道我在想你嗎?藍煜星在把對林清雅的愛深深地埋藏起來的同時,對談晶晶的感情卻益發熾熱,現在的兩個人,正處在熱戀期,藍煜星每天早上起來都會收到談晶晶發來的短信,兩個人就是通過這樣的方式來傾訴對彼此的思念,談晶晶把這叫早請示,晚彙報。
冥想之中,門被推了開來,走進來的是袁小剛。藍煜星笑嘻嘻地打了個招呼:“呵呵,袁主任好啊!”
袁小剛坐到牀邊,招呼藍煜星坐下:“小藍啊,過來,咱們聊聊。”
等藍煜星坐了過來,袁小剛說:“你這次的表現不錯,工作積極主動,能吃苦耐勞,而且思維比較開闊,有大局觀,一個是在研究案件的時候,你提出的調查董守業子女的意見,對這個案件的突破起了很關鍵的作用,還有就是昨天晚上,在大家都比較慌亂的時候,你沉着冷靜,及時拉響了警報,爲兩名幹警順利擊斃董守業贏得了寶貴的時間,這些,我都向林書記和馮書記彙報了,對一個剛剛上崗的新公務員來說,能有這樣的表現,馮書記很感興趣啊。”
馮小剛說時表情很嚴肅,不像兩個人平常嘻嘻哈哈的樣子,藍煜星也就跟着嚴肅了起來:“袁主任,我是您一手帶出來的,能夠有一點進步,也是您教導有方啊。”
“小子,又給我貼金,老實說,在沉着冷靜方面,你比我要強啊。”在套近乎的同時,馮小剛也許想到了那天自己的表現,馮小剛有些慚愧,有點臉紅,還有點欲言又止。
藍煜星馬上明白了他的意思,袁小剛是無事不登三寶殿啊,心領神會地說:“袁主任您也太誇獎我了,我就是您手下的一個兵嘛,那天晚上,我站在報警器旁邊,都嚇傻了,根本不知道怎麼辦纔好,要不是您提醒我,我哪裡想到去按報警器嘛,真正覺着冷靜的是您啊。”
“真的是這樣?”
“當然是這樣,因爲這事,我一直很慚愧,正想跟您檢討呢。”藍煜星越說越像真的一樣。
“年輕人嘛,遇到緊張情況的時候慌亂一點也是正常的嘛,畢竟,你還是正確及時地貫徹了我的意圖,不要看過程,關鍵看結果。能夠認識到自己的不足是件好事,不過,你也不必檢討了,更不需要讓林書記、馮書記知道你當時比較緊張的表現,我已經在他們面前對你提出表揚了,如果你再檢討的話,領導就該批評我包庇下屬了,呵呵。”袁小剛一副很關心很愛護下屬的樣子。
“那謝謝袁主任了。”藍煜星已經感激涕零了。
“小子,這個材料好好寫,你學得好像就是文秘專業吧,聽說在學校還是校刊的副主編,寫材料正是你的特長,也是個表現機會嘛。今天晚上,林書記、李大隊還有我們紀委的幾位同志都不走,一方面,等你們兩個材料的初稿出來以後,還需要認真審覈一下,畢竟兩份材料說的是一件事,只是側重點不同而已,別出現什麼自相矛盾的地方;還有,今天中午縣裡的趙書記要宴請紀委專案組,你因爲要趕材料,就不要參加了,我安排餐廳給你送點好吃的來。年輕人,前途無量啊!”袁小剛拍了拍藍煜星的肩膀,心滿意足地離去。
袁小剛走後,藍煜星打開自己帶來的筆記本電腦,開始寫報告。對這樣的報告,他應該是輕車熟路了,範志傑剛乾紀檢的時候,每一次結案都要寫報告,一直到他明確了副廳級以後、當了十三室內部的中層幹部,才擺脫了這個苦差事,現在從頭開始,當然也要從頭寫報告。他很清楚地記得,比他早兩年做到中層、擺脫了寫報告命運的林正祥曾經說過:“搞文字這種事情,好人不願幹,孬人幹不了。”精闢啊。
進入了狀態以後,藍煜星寫得很快,時間過得也很快。到下午五點,上萬字的總結材料已經碼出來了。材料的內容很平實,全部是目前已經下了結論的東西,對自己的疑點,當然一點也不會涉及。藍煜星清楚地知道,寫報告的人就是一個碼字機器,是不能有自己思想的,否則,麻煩就大了。打下最後一下句號,藍煜星又認真地校對了一遍,排好版,感覺不會再出什麼問題了,打印了一份。這時候,林清雅袁小剛他們也早就吃完飯回來了,藍煜星就把稿子送給了袁小剛。
看到手裡拿着材料的藍煜星,袁小剛稍微有點驚訝:“寫出來了?”
“寫出來了!”
“這麼快?你不是糊弄我吧。”袁小剛接過來,一頁一頁認真翻看着,頻頻點頭:“不錯,不錯,小子,沒看出來,還有這一手吶,到底是科班出身,比我那會可強多了,我第一次寫報告的時候,比女人生孩子還他媽難,趕明兒我到馮書記那兒推薦一下,你到市委辦綜合處做秘書得了。”袁小剛也是從那個階段走過來的,當然知道寫報告的苦。最近,藍煜星的表現的確讓他刮目相看,在紀委機關裡,藍煜星所顯示出的能力和水平,絕對是個人才啊。現在提拔幹部,關鍵是四句話:年齡是個寶,文憑不可少,後臺要牢靠,能力也重要,藍煜星才二十出頭,大學本科畢業,又有靠山,是組織部長的乘龍快婿,該有的都有了,假以時日,肯定是平步青雲啊,說不準哪天就爬自己頭上去嘍。
“好吧,辛苦了,你先歇會,我先看一下,沒有什麼就送給林書記看。”袁小剛說完,藍煜星答應了一聲,出了房間。
晚上,藍煜星百無聊賴地躺在牀上,這時,電話響,拿起話筒一聽,是林清雅:“藍煜星,你到我房間裡來一下。”
藍煜星敲開房門,房間裡只有林清雅一個人正在臺燈下翻閱着他寫的材料,林清雅招呼藍煜星坐下來,把材料放到一邊,擡起頭,大眼睛忽閃地看着藍煜星,看得藍煜星直發毛。好半天林清雅纔開口說話:“藍煜星,這材料是你寫的?”
“根據袁主任提供的思路,我拿的初稿。”藍煜星迴答得很周全,動不動就說什麼稿子是自己寫的,是文秘工作者的大忌,對這一點,藍煜星還是清楚的,什麼是你寫的?你只不過是領導的代言人而已。
“你真的認爲這個案子就這麼簡單?以你的水平,難道真的就沒發現這個案子裡存在問題?”林清雅的話,讓藍煜星又驚又喜,驚得是林清雅的一句話,以你的水平,自己一個剛上路的大學生,能有什麼水平,林清雅這樣說,顯然指的不是他現在的身份;喜得是,林清雅終於對這個案子提出了疑問,這正是他所期待的,以自己的身份,無論發現什麼樣的問題,如果袁小剛不這麼認爲,他都是不適合說的,現在,林清雅既然也這麼看,那麼,這個案子興許還有希望繼續查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