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先生打開登記表, 漫不經心的掃了一眼,待看到‘乾元門’三字時,眉頭卻微微皺了起來。
“乾元門?”一旁的攝影大哥也瞥見了那幾個字, 有些驚訝的出聲, “這不是前段時間被魔修滅門的宗門麼?”
蘭先生託着下巴思襯片刻, 緩緩道:“許是當時不在宗門, 所以活下來了吧。”
“可是……”攝影大哥的神色有些爲難, “這件事情要不要同小真央說一聲?”
“這點小事,就不必告知小真央了。”蘭先生不以爲然。
“但……到底有備無患,還是同真央說一聲吧。”
“有方渺在, 你何必替小真央擔心,還是你覺得, 我是刻意想瞞着小真央?”
他的聲音冷冽淡漠, 甚至有些刺骨, 這是真央從來未曾聽過,也不會聽到的語氣。
“屬下不敢……”
外頭已是黃昏, 夕陽西墜,魚塘的水面上倒是流光四溢,暈染成各種橙紅色,裡頭各種海產似乎也異常歡快,時不時有水花飛濺出來。
真央如往常一般檢查了四周的環境, 似乎沒有什麼問題。
總感覺, 明明一開始是抱着參加節目的念頭來的, 時間久了她也不知不覺間習慣這種生活了。這樣日復一日, 每天都祥和安寧的日常, 真希望一直持續下去啊。
真央不禁感慨。
魚塘裡的小魚悠哉悠哉的遊着,有一隻銀色的小魚浮出水面, 朝着真央吐泡泡。
真央伸手去戳破那個泡泡,噗嗤一聲,泡泡破裂開來,濺出了些許水花來。
“總覺得每天都好悠閒啊……”真央心裡想着,不由自主的把話說了出來。
“這樣不好麼?”
忽然有個聲音在身後響起,真央側過臉看去,立刻就見到了來人。
有些蒼白的面色,但因爲夕陽的映照,並不是十分明顯。真央記得他,是中午點過天火草刨冰的那位客人。
沒想到牢騷被人聽到了真央有些不好意思起來,訕笑道:“客官怎麼會來這裡?晌午的時候瞧您不見了,還以爲您已經走了。”
“是走了啊。”那男子微微一笑,走近真央,真央卻無意間瞥到,他掩於長袖下的手瘦得近乎是森森白骨的模樣,她疑心是自己看錯了,因爲晌午時,他接過她托盤時的手,分明是正常的模樣。
“只是有些事情忘了做了,便又折回來了。”他面龐生得清俊,但聲音卻低沉喑啞,與他面相顯示出來的年紀不符。
雖不知是什麼事情,但到底是人家的私事,真央不好過問,只能強行接過話題客套道:“那現在做完了麼?”
“差不多。”那人和真央說話時倒是沒有半點拘謹,“只差最後一點。”
話說到這裡,任是真央也有些詞窮了。理智告訴她她該接過話來,但是感性告訴她她想不出接着說什麼了。
那人又走近了些,站在真央的身旁。魚塘裡本來咕咕吐泡泡的小魚像是害怕一般,一下子全都沉到了湖底。
大概是錯覺?
真央默默的想。
聽着漸漸靠近的腳步聲,到底心中無由有些害怕,她側眼看去,卻又不見那人人影。
“真央姑娘,我們有緣再見。”
除了真央之外,周遭再無半個人影,只是冷不丁落下一個聲音來,猶如魑魅魍魎低語。真央脊背一涼,又往四周張望去,夕陽已經落下一半,視線中一片半明半晦。
但到底還是看不見每個人影。
到底是什麼人……神出鬼沒的……雖然這裡是修真界倒也不是這樣,忽然消失來消失去嚇唬人吧……
“真央姐姐——”
冷不丁一個聲音響起,真央下意識後退一步,一腳踩空,半隻腳踩進了魚塘裡。
別啊——這是魚塘啊——
眼見着真央就要掉進魚塘裡,方泠一個箭步上前,拉住了她的手腕,將她立刻拉了上來。
……動作好快,幾乎是真央沒有看到的速度。
“嗚嗚嗚嗚嗚阿泠,幫大忙了!”真央有種劫後餘生的感覺,比起剛纔被那位客官嚇,還是覺得掉到魚塘更恐怖一點。
把真央拉上來,待她站穩了步子,方泠立馬鬆了手。嫂子再好也是哥哥的,不能逾越不能逾越。
不過眼下這不是最重要的事情。
“真央姐姐,你方纔在和什麼人說話?”□□裡他還沒察覺出來,如今黃昏,陰陽交界之時,他才覺察到一些不對來。
阿兄應當比他更早察覺到,所以去追蹤蛛絲馬跡了。
聽方泠問起,真央才心有餘悸道:“是中午我和你說過的那位客人,不過……我怎麼覺得他,怪怪的?”
大概是人物設定和背景不符,真央似乎在這個修真界的環境中格格不入……方泠不知道該說她遲鈍還是敏銳,但是可愛是一定的。
“是,那個人的確有些問題。”方泠點了點頭,“具體情況阿兄應該清楚。”
“說起方渺前輩。”真央眨了眨眼睛看向他,“他去哪了?”
方泠不知道該怎麼說……阿兄囑咐過這事不要告訴真央姐姐……
於是他訕笑着試圖敷衍過去:“大概是吃飽了出去散步了?”
真央:……
騙人也不用找這麼假的藉口吧。
“反正真央姐姐你不用擔心阿兄,論修爲如今眼下能打過我阿兄的人,籠統就那麼幾個。”方泠滿臉都寫着自信。
不過真央擔心的倒不是這個。
但是方泠不打算說的樣子,她也不想問了。
不過她想起一個更重要的事情。
“方渺前輩出去了對吧?”
“對啊。”方泠道,“我剛纔說過的。”
“……那客人的飯菜誰來做?”
這……似乎真央問出了問題的關鍵。
“要不……我來?”方泠指了指自己。
真央鄭重的點了點頭。
爲了不讓客人吃到什麼黑暗料理,真央先同方泠去廚房嘗試做了幾道菜,雖然比不上方渺前輩的廚藝,但也不算難吃。
“對了,真央姐姐,有件事要和你說。”方泠一邊撈出在鍋中被炸得金黃的魚,一邊道,“沒有人陪着,你不要離開這附近,阿兄在客棧周圍設了結界,待在客棧會很安全。”
“那不呆在客棧就不安全了?”真央變着法回問道。
“哼哼。”方泠拿着大勺哼哼唧唧,“真央姐,我這樣聰明的人,你以爲你能套出我的話麼?”
“什麼就叫套話了?”真央站在一旁看他下廚,不過二人站的距離並不遠,就因爲這樣,真央才發現,分明方泠看起來是少年人的面容,身形卻原比她高得多。
到底只是看起來是少年人而已,實際上不知道比她成熟上多少。
不將事情同她說,難道只是擔憂她麼?還是有什麼別的原因,他是想爲方渺前輩隱瞞什麼?真央雖不清楚,但隱隱已經有所預感,只是她既然不打算去問方渺前輩,如今也不會去問方泠。
“反正,無論如何,我也好,阿兄也好,都會保護你的。”他說這話時面上的神情,認真篤定的全然不似十五、六歲的少年。
真央不由得想,在這弱肉強食的修真界裡,半點修爲也沒有的她還真是想朵菟絲花一樣,需要人保護。
但是,這世上人有千萬種,何必非要相同相似。
方渺前輩喜歡這樣的她,她也應當喜歡自己纔是。
香噴噴的菜色新鮮出爐,真央將乾淨的餐具擺在托盤上,再把盛好的飯菜在上頭擺放整齊。
“好了,你在這裡接着做菜,我去給客人們送菜了。”真央囑咐了一句,就端着菜上樓去。
住宿的客人並不算多,真央先敲開了那位名叫易霄的修士的門。
他往外應了聲,門就吱呀一聲被打開。大概是因爲已經入夜,那易霄從一片陰影中朝真央看來,眼窩深陷,脣角的笑容陰慘慘的,不由得令真央覺得有幾分猙獰。
分明白日裡頭還瞧着那麼和煦……
真央不由得想大概是光線不好所以才引起的錯覺。
她朝易霄笑了笑道:“那個……下廚的方前輩今晚有事出去了,所以換了個廚子,希望菜色能合您口味。”
“無妨。”那人立刻就回道,“我們修士不講究這些,你將飯菜置這裡就好,我一會要打坐修煉了。”
真央自然也不想多多逗留,聽他這麼說,也像是鬆開了口氣似得,將托盤放下,然後道:“既然如此,那我就不打擾您修行了。”
話音剛落,真央忙忙推出了門。
她總覺得今天的自己疑神疑鬼的,可能是白天太累了,晚上還是早些休息吧。
待送完了所有客人的飯菜後,真央就早早回房休息了。
直到半夜,被方泠的敲門聲喚醒。
“真央姐姐!真央姐姐!”方泠的聲音有些着急。
“什麼事啊?”真央一臉睡意,打開了房間的門。
“發現了一具住客的屍體,蘭先生他們已經去追兇手了。”溫柔的月光打在方泠的側臉上,他的眼神格外銳利,與那張少年的臉龐全然不符。
事情發生得太忽然,真央一時間沒有回過神來。
“結界似乎有些鬆動,我去加固一下結界,真央姐姐你待在房間裡前往不要出來。”
真央像是搗蒜一般點了點頭。
交代完之後,方泠就離開了。門吱呀一聲被關上,空蕩蕩的房間裡只有真央一個人。
她總有一種,山雨欲來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