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綠犁的身後木柵圍成的院落內散亂的放着農活雜件,三間已有數十年的草板農舍,正中的那間寬大老屋泛着蒼黃的木色,乾燥到一搓即可落爲塵的青苔如布披覆着灰朽灰朽且半化泥又半化塵的殘缺木牆上。
風一起,又一吹,老屋似乎晃動了,又似如磐石未動,時不時的吱吱呀呀聲傳到幼年甲青武的耳朵裡,像極了刷了一波存在感,卻又顯得空一般的什麼卻沒做一樣。
甲青武幼學總角,面容稚嫩,身高四尺有三寸,他的心思已不在老屋內,也沒空去聽夜裡令他發怵難眠的木吱嘎聲。
甲青武的心,在屋外,此刻他那烏黑小眼珠透着灰朽殘破的木牆縫隙之間緊盯着令小腦袋難以反應,小嘴驚至張開的難忘畫面。
這幾日父親母親碎碎唸叨的就令他們臉色發白的形似蝗蟲的妖邪此刻正從天宇的地平線處瘋狂涌出。
那羣由無數形似蝗蟲組成的烏黑軍團,遮天蔽日,密密麻麻,籠罩四野得逞之後囂張的吞噬了太陽的光芒,渾渾噩噩令西風都凝滯,它們的速度之快,令千軍萬馬不能追及。
不一會兒就連在院內驅趕飛蝗的父母似乎都被這團黑暗淹沒了,逐漸模糊看不清了,更別提那連西北方的白虎額天柱山都看不清晰。
甲綠犁,甲青武的父親,孔武有力,渾身滲透出血液,一手拽着婆娘甲西氏的衣領,一手揮舞着銳利的鐮刀,面對着飛蝗妖邪,背對着木門,在甲西氏掙扎的爬起來開門的那一刻,迅速的將她推進屋內,自己隨後一轉身,啪的一聲,將門關閉,背靠着木門,喘着粗氣,對着秀髮散落,衣衫幾處破碎的婆娘道:“快領着孩子們去暗道把糧食看護好!”
早些日甲綠犁聽聞祁衡山脈的西側彭沙郡、陝州郡遭遇了蟲害,西北定邊軍區的西南側的天山府十郡的千里之地被這種妖邪肆虐,民不聊生,沒了口糧的老百姓紛紛逃往祁衡山脈的東側,要麼翻越山間,要麼乘舟順流,有些人就在必經之地的鳳仙郡落了腳討口吃的。
當時甲綠犁心想這玩意兒再怎麼兇猛,也不過類似於蝗蟲罷了,對於放養牧馬且種了二十四年地的他而言,什麼樣的蟲子沒有見過?
尤其是路過家門口那個蓬頭垢面的瘦弱中年男子道:“那飛蝗就像凶神惡煞,頂小得都有巴掌大,大的那種大過一隻豬崽,那刺骨的牙,已經不吃莊稼糧食了,專吸人的、牲畜的血,我還看見人活生生的被分屍,連骨頭渣子都吞了進去。唉,你們有車的話趕緊拾掇一下跑吧!”
甲綠犁懷疑這人是被餓傻了,老眼昏花,攔住了他,又塞給他兩個饅頭,道:“這玩意兒從哪裡來的?該不會是最西邊的蠻夷部落放出來的吧?咱們的定邊軍難道也沒辦法收拾麼?”
瘦削的落魄男子眼神空洞,無力的搖了搖頭,示意不知,黯淡的眼神似又想起了什麼,喃喃自語:“恐怕,就連密藏宗、淨絎派的靈炁上師也不是那羣蝗蟲的對手吧!”言畢,瞳孔又恐懼的射出一道精光:“這他媽是妖孽,是邪祟!”
甲綠犁的目光意味深長的看向了孔雀河上的玲瓏鳴寸山,暗思會不會得到靈炁上師的庇佑。
甲綠犁當時不解的看着這個落魄的瘦削漢子搖搖晃晃的離去,暗想這人怎會如此無理污衊靈炁上師哩。
年幼的甲青武一蹦一跳在院落裡捉蟲,他也不能理解從大山那邊過來的落魄乞討人,已在這片肥沃之地生活了十年的他,覺得家裡有吃有喝,生活無憂,還能常從大人們的口裡聽到奇聞異事,什麼四個天柱山神光炫彩異象以及極遠之地有魔鬼,什麼大禹帝國諸侯爭霸雪月風花,淨絎派裡上個月又放出霞光瑞雲等等,大人們說的神采飛揚,滿口胡咧咧,管他是真是假,卻能打消一天勞作的疲勞,小孩子們卻是異常感興趣,時常不顧旱菸的辛辣氣味湊上小腦袋瓜去聽。
此刻,面對這羣看起來是飛蝗的怪蟲,明顯是蝗災的蟲子,但巨大的個頭以及兇殘的行爲更像是妖邪,如此來勢洶洶,甲綠犁雖然早有防備,但這些六翅雙肢雙顎形態又似蝗蟲的怪蟲撞擊聲一陣一陣的如同冰雹砸在了木屋頂上,不一會兒便出現大洞。
甲綠犁自然慌了,連忙招呼着妻子兒女守護在糧囤,自己則揮舞鐵棒驅趕着飢不擇食的這類邪祟。
甲青武慌亂的不知所措,雙手握緊着老棗木的硬棍胡亂揮舞,鏗鏘,“哌”的一聲老棗棍斷開半截,不知所措時,一雙手拎着甲青武的衣領口子提留着進了地下屯倉,待甲青武立穩,這才發現是二哥甲青水,一個已經十八歲的皮膚有些白的精瘦青年。
這地下屯倉是甲綠犁廢了兩天的力氣,帶着妻子西氏、二兒子甲青水、三兒子甲青土稍微拓展出來的。之前甲綠犁考慮到若是飛蝗成災,這成蟲的蝗蟲產卵會把屁股扎進土裡,這木屋內即使損壞了,但保住了糧食,有了糧食便能活着,離開故土是不可能的,房子塌了花力氣可以再建的,但流落在外是要被人欺負的。
至少目前甲家六人躲在暗室裡是安全的了。
這地下屯糧的暗室原先是甲綠犁的祖爺爺深挖出來的,甲家的祖爺爺是東邊臨海的御水道海州郡圖河鄉人氏,康武宗中期隨軍出征,最終成了鳳仙郡的駐守兵官,於此成家立業,娶妻生子,子有三人,最終只活下了甲紅天這一系。
自打霍炎秉武泰十年收復了鳳仙郡,蠻壽並不願放棄如此沃土良居之所,有那麼個十幾年之間雙方反覆爭奪,反覆廝殺,最終日益衰落的蠻壽失去了這個肥沃的水草豐盛之地,無力爭奪,最終成了大禹帝國的固有疆土。
那個時候甲家的祖爺爺爲了使全家生存下去,分到二十畝可耕地之後建了石木屋子,便挖了這麼個暗室,暗室還分爲兩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