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誕節這一天下午,柳生美智子停止了對會館一些人員的刀道函授,下午的時候她要出去進行一次約會,有人送來了請柬,她自然無法拒絕……柳生美智子換上了一件厚和服,踩着木屐,帶着自己的刀,頂着花紙傘出去了。
她就好像是天空的精靈,雖然來到了凡塵,卻不沾染絲毫的紅塵濁氣。輕巧的穿過了鬧市,路過了大本鐘,一路到了郊外,在走到一處小河邊的時候,柳生美智子停下了自己的腳步,靜靜的看着眼前的水。
樹木凋零,河面結了一層薄冰,一個麗人站在河邊看風景……這本身豈非就是一種難得一見的好風景?
一個叫做易合的男人坐着出租車來到了附近,而後下車。他穿了一件黑色的風衣,頭髮柔順而修長,竟然長到了脖子的下面,非常的飄逸靈動。黑色的皮手套遮住了他的手,可是他的手上卻分明帶着一束玫瑰!
易合道:“讓一位美麗的女士久等,真的是一種罪過。”
柳生美智子一轉身,那個動作輕盈的就好像一隻蝴蝶,給人一種無比自然而安詳,歡快的感覺。她修長的眼睫毛微微的眨動了一下,說道:“易合先生,您難道感覺第一次見面,就送女孩子玫瑰,是一件很唐突的事情嗎?”
易合搖搖頭,嘆口氣說道:“如果是別的女孩子,那還真是唐突,但是你不一樣!”
“哦?”
“我想你也知道我約你出來的目的。我們之間如果鬥智的話,也許根本就不會有任何的效果。這世上的一切陰謀無果之後,還是需要依靠武力來解決問題。所以我們今日的決鬥,只能夠有一個人活着離開!”
易合很自信,他有自信的資本。
柳生美智子接過了易合送給她的玫瑰,說道:“對於你我來說,還真的不唐突,如果我死了,以後就再也沒有機會收到玫瑰,而如果你死了,則是再也沒有機會送出玫瑰……”
易合道:“不錯。”
柳生美智子有點兒煩躁的說道:“可是爲什麼我們的相遇是在這種時候?”
無論是她,還是易合,他們都能夠發現彼此之間有很多的共同點,似乎用身無彩蝶雙飛翼,心有靈犀一點通這句詩來形容,最恰當不過。如果不是這一刻相遇,也許他們會成爲很好的朋友,可是現在,他們只能夠有一個人活着。
易合也是感慨,說道:“人生的際遇就是如此的奇妙,誰也做不了主。以前的我不相信什麼一見鍾情的鬼話,可是現在我信了!”
柳生美智子道:“我也信,可惜你已經有了妻子。”
“恩,怎麼說我也是一個負責人的男人。”
易合摸摸鼻子,頗爲自嘲。這世上還真的有一見鍾情,今天他就遇上了,也許是那個丘比特小混蛋胡亂的射出來愛情之箭,讓這一對年輕人有點兒難以抉擇——只恨彼此之間生不逢時,他們是天生的敵人。
柳生美智子道:“走走好嗎?就一天!”
易合點頭道:“好。”
天空飄起了細細的雪花,花紙傘頂在兩人的頭上,不多時就落了一層的雪。歐洲的很多地方几乎每一個聖誕節都會下雪,就好像是中國清明的時候大部分地區都在下雨一樣,濛濛的雪花下,萬籟寂靜。
柳生美智子和易合都不說話,他們只是拉着手,默默的沿着河岸散步,身後的腳印很快就被雪花覆蓋了。
柳生美智子靠在易合的身上,說道:“易合君,可以和我說說你的過去嗎?”
易合開始回憶,卻不知道說什麼好,他的過去雖然比起大多數的學生仔來說都是生動而豐富的,但是話到了嘴邊,卻變得無比單薄了。他挑選了一些故事說給美智子聽,美智子則是一臉的幸福。
美智子道:“你的童年真有趣,讓人非常的羨慕。”
易合道:“你的童年不好嗎?”
美智子哈着氣,說道:“不好。我喜歡山水,喜歡櫻花,喜歡自然,他們卻逼着我學習刀,練刀的日子很枯燥,幾乎都要讓人發瘋。”
“爲什麼?”
易合有點兒奇怪,美智子說道:“因爲我天性親近與自然,有望達到刀的最高境界。”
美智子的話讓他想到了中國那些學習鋼琴啊什麼的小朋友,原來日本友人也有一樣可憐的小傢伙,真是一個可憐娃。美智子繼續道:“不過我後來也找到了樂趣,我用刀描繪自然,山川,河流……”
“十三歲的時候,我的刀法已經小成,打敗了日本刀道的第一高手漩渦古瓷!”
“十七歲的時候,刀法大成,我終於可以選擇自己想要的生活,隱居在富士山腳下,從此再不問世事,可惜這一次卻還是出來了。”
“……”
易合問道:“後悔嗎?”
美智子搖搖頭。
這世上最沒用的一種東西就是後悔,再後悔的東西也是無法彌補的。更何況,如果美智子不來,那麼她又怎麼可能和易合相遇?當這兩個人沒有見面的時候,那一見鍾情的情愫又要從何而來?
不來是一種後悔,來了也是後悔——但是好歹,也有一種滿足吧。
用以後一輩子的平平淡淡換取一天的真愛,愛過,痛過,足夠了。兩人一路順着河岸走着,走着,天色竟然慢慢的暗了下來。
美智子有點兒遺憾的說道:“時間過的真快!”
“要現在開始嗎?”
美智子猶豫了一下,說道:“我還沒有準備好,就讓我們再溫存一下吧。從來都沒有和一個男人一起過過聖誕節,你能夠滿足我這個小小的願望嗎?”
“好。”
易合依舊無法拒絕。
兩人走過了小路,上了大街,然後去了一所教堂。聖誕節就和東方人的新年一樣,有着很特殊的意義,所以今天註定是歡樂的。可是歡樂過後,卻有人要分出生死。
美智子的鞋子上沾染了一些污穢。
易合帶着他放肆的玩兒,做了曾經想過卻不敢做的事情。他們去偷了別人聖誕樹上的禮物,去公園坐了木馬,摩天輪,搶了小孩子的棒棒糖,然後落荒而逃。
寧靜的公園中,易合問道:“開心嗎?”
美智子道:“這是我這一生中最開心的時刻,即便是下一刻死去,我也不會有任何的遺憾。這裡是一個好地方,我希望我最後的記憶是美好的……能夠,最後一次要求你答應我一個非分的要求嗎?”
易合點頭,說道:“你說。”
“在我要死的時候,抱緊我!”
柳生美智子輕輕的合攏花紙傘,一絲不苟的將傘放到了身邊的一張長椅上,將自己的頭髮解開,然後用一條綢帶紮緊,手輕輕的按在了自己的刀柄上,朝着易合微微的鞠躬。
這是一種武士之間進行決鬥的禮節,這是對於一個值得尊敬的對手的最大尊重……然後,美智子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對易合說道:“易合君,請出示你的兵刃吧。”
易合道:“好。”
他張口一噴,一尊只有拳頭大小的鼎懸浮在了身前。易合現在實在是沒有拿得出手的兵刃,也只有這個看着有些用處,但是實戰卻不知道怎麼樣的小傢伙纔是最趁手的。易合一隻手扣住了禹王鼎!
“美智子,動手吧。”
易合很少和人講風度,但是美智子卻是一個例外。
美智子朝前踏步,刀身上一道銳利的刀罡破刀而出,刺的易合皮膚生疼,易合渾身上下的乾坤訣真氣鼓盪,將那刀罡給抵擋了下來,跟着也衝上去幾步,兩人便糾纏在了一起。
刀罡如電。
易合的身體鬼魅一般的在刀罡中穿梭,他將禹王鼎當成了自己的拳套,快速的在自己的左右手上交替,用的竟然是詠春拳的打法。而那個禹王鼎也是堅韌,硬邦邦的和對方的刀交織在一起,竟然是平分秋色。
鼎,大氣而古樸,渾然天成。
刀,霸道而決然,一往無前。
兩人短暫的交鋒之後,就移形換位,彼此之間站在了對方的方位上。易合問道:“你手裡頭的刀是什麼刀?”
“天妖。”
易合喊了一聲好,說道:“我們再來!”
這一次易合搶先出手,禹王鼎就好像是流星一般呼嘯着衝向了美智子的面門,易合身體內的乾坤訣真氣完全發動,身體表面上一層層血紅色的霧氣閃爍着一點點的金光,霸道的好像是一尊戰神。
他的速度奇快,身影連閃,竟然有幾道殘影經久不散,看起來就好像是分身一般。
禹王鼎轟隆隆的壓迫。
易合打鬥了一陣,也有點兒熟悉這個禹王鼎了,你別說,用來做拳套,那是進可攻,遠也可以一樣的攻,簡直就是殺人越貨的無上利器,易合這廝將自己的身體一點點的和美智子拉近,準備動用自己的最強戰力。
美智子大喊一聲:“天妖分影斬!”
突然間,天地之間就似乎只剩下了美智子和她的刀,刀綻放出了熾烈的光輝,一刀刀光無比凝聚的朝着易合這裡斬了下來。易合大驚之下,拉開了自己的風衣。裡面竟然是滿滿當當的符咒。
這個時候易合也管不了這些符咒是起什麼作用的了,隨便扯了幾張,就扔了出去……
幾團栲栳大小的雷球噼裡啪啦的落在刀光上,讓刀光輕輕的搖曳了一下,但那一刀卻依舊那麼的決然,絲毫不見退縮。
天妖分影斬,就是這樣一往無前的,決絕的一刀!
易合的身體驟然後退,七八張符咒瞬間就丟了出去,在天空中爆開,一道道的雷電交織成了一張網絡,一層層的消磨着那些刀光。
金屬是導體,是會導電的。
柳生美智子的臉也驟然白了一分,本來易閤眼中只有那一刀,彷彿天地已經消失不見了,可是這個時候,美智子卻動搖了,雷電讓她的全身輕微的抽搐了一下,所以那一刀的威勢也一下子消去了很多!
雷電,那可是高壓電。
易合既感覺到肉疼,又感覺到心疼,如果你用高壓電去電你的心上人的話,那你就知道那是一種怎樣的心情了。眼皮使勁的抽噎一下,易合不得不提醒自己,現在他們是在生死相搏,不是彈琴說愛。
易合的心裡惡狠狠的咒罵了一句:“什麼一見鍾情都是扯淡,老子剛剛不過就是在迷惑這個小娘們兒,現在就該動手了!”
禹王鼎上下翻飛,和天妖刀來了一個親密接觸。
兩樣硬邦邦的東西交織在一起,冒出了無數道火花,易合則是嚐到了符咒的好處,一會兒一道符咒,不是雷光電閃,就是一道狂風,還有火焰,水花,一應俱全,看的人眼花繚亂。
戰鬥再一次短暫的停歇,美智子喘着氣,說道:“易合君,你真的很厲害,是我遇到過的最厲害的對手。”
易合道:“你還有什麼手段?”
“沒有了,讓我們藉着這美好的夜色,進行最後一次的拼殺吧,不死不休!”
美智子的手有些顫抖的提着天妖刀,徐徐對準了易合。易合現在一身的真氣也是十去*,勉強的一隻手抓住了禹王鼎,卻不敢再次玩兒飛砸了。
“殺!”
美智子尖聲大叫。
刀如電,雖然體力已經有些不支,可是那刀法之中的快準狠辣卻依舊和剛纔一樣,絲毫不能夠讓人小視。易合身體驟然後退,避其鋒芒,但是美智子卻得勢不饒人,鬼魅一般的跟着衝上來了。
易合咒罵道:“你瘋了!”
美智子刀刀指向易合的要害,說道:“這世上本來就只有瘋子,唯有死人才是正常的。”
兩人再次周旋了一陣。
身邊的樹木土石紛紛變成了碎屑,易合再一次後退了一步,卻已經再沒有退路。後面是一堵高牆,他可以跳上去,可是他卻不能夠再逃避了。
美智子的刀式越來越凌厲,再等下去,他絕對會死的很難看。易合大吼了一聲,雙眼綻放出奪目的血光,不管不顧的衝了上去。
美智子的眼中卻在這個時候閃過了一絲猶豫,本來指向易合心髒的刀卻突然歪了一下,洞穿了易合的肺部。
可是易合衝上來的一記重拳則是直接將美智子的胸腔砸塌了。一座肉山變得面目全非,美智子一口血夾雜着內臟的碎片噴了出來,噴了易合一臉。易合這才驚醒,大叫道:“不……你爲什麼這麼傻?”
美智子有些艱難的張口,說道:“你答應過我,會抱緊我的,在我要死的時候!”
易合道:“不,你不會死。”
“胸腔都塌了,我一定會死的,但是我很高興!”
美智子艱難的喘息着,但是她說的每一句話卻都是完整的,沒有那種斷斷續續的感覺。美智子繼續說着……
“你還有家庭,你需要活着,而且我們都盡力了!”
“不,剛剛是你作弊。”
美智子道:“那就算是我作弊吧,你不知道嗎?作弊,實際上是女孩子的特權,她們是可以作弊,可以不講道理的。”
易合淌下兩行淚,“不行,我最恨別人作弊。”
“呵呵,那你能拿我怎麼樣呢?”
易合不說話了,他的眼淚砸在了美智子蒼白的臉蛋上,美智子道:“那把刀,我就送給你了,希望你以後不要忘記,曾經愛過一個叫做美智子的女孩。很多人都說男人最容易變心了,所以我將它插在了你的心旁邊。”
“那個位置,可以留給我嗎?我知道你已經有了妻子,所以我只要呆在你心臟的旁邊就好了。最後,吻我,好嗎?”
“從來,還不知道吻是怎樣的滋味。”
易合閉上了眼睛,將嘴脣湊了上去,可是當他觸碰到美智子的嘴脣的時候,美智子的嘴脣已經變得冰冷。易合睜開了眼睛,就看到美智子已經閉上了眼睛。
死亡,竟然就是這樣的容易。
一股無法描述的悲憤在易合的心底醞釀,那一種痛苦糾結的人悵然若失,不知道怎樣辦纔好。他就那麼抱着美智子,任由天妖刀將他身體內的血液抽出來,一絲絲的血紅色融入了刀身,還有一些掉落在了地上。
空氣中瀰漫着血腥,安靜的嚇人,易合摸索着美智子的臉蛋,說道:“你怎麼就那麼傻?人活着纔有愛情,死了還能有什麼?”
死亡,那麼的讓人無奈。
美智子的身體逐漸變得僵硬,易合也感覺到自己的身體一點點變得冷卻,但是他卻示弱不見,就那麼抱着美智子——
他要陪着美智子等待天明。
天亮後,他要帶着美智子回到自己的家鄉,建立一座墳墓,在墓碑上書寫上一行字:
易合妻柳生氏美智子之墓。
然後,他還要沒藏那一束早晨送給美智子的玫瑰,還有她最愛的花紙傘,並且在墳邊種滿美麗的櫻花……她說過,她喜歡櫻花。
“老闆!”
六點多鐘的時候,瑞恩帶着人過來了,卻遠遠的站在那裡,並沒有靠近。
易合木然的抱着美智子起來,說道:“瑞恩,現在去訂一架私人飛機,我要帶着美智子回去,將她安葬在我們家的祖墳那裡。告訴我爸媽還有小茹他們,不要擔心我。我有些事情要做,就是這樣!”
瑞恩道:“可是,您的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