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說實話,讓他徹底放手是不可能的。這個人最多就是把明裡的手段改成了暗裡的,也不敢再搞什麼大動作。但時不時的給崔蒲挖個坑絆他一跤,看到苗條不對順水推舟黑他一把什麼的總是少不了的。
他能做到這個地步,慕皎皎和崔蒲就已經謝天謝地了。終歸你不可能讓惡狼徹底改吃素不是?
至於那點小動作,就當做是讓他向他們彰顯一下他這個聖人身邊的大紅人的存在感好了。而且……用慕皎皎的話說:“他也就只能張狂這幾年了。”
馬上,太真妃封貴妃,楊國忠就要異軍突起了。到時候,這兩個人還有的撕的。
如此,一家子便放心大膽的繼續湯藥的推廣工作。
這一天,許先生突然來到崔蒲跟前,畢恭畢敬的向他敬獻一份厚厚的卷軸。
崔蒲打開看過,便眉頭微挑:“許先生竟有如此宏願?”
許先生一臉堅定的道:“老夫跟隨刺史從揚州到廣州,從下面的縣鎮到揚州城再到廣州城,數次主持各地鄉試府試,對於江淮各地的教育推廣也只能說是滿意。可是等來到廣州,老夫才發現這裡有多荒涼,數十萬民衆,識字者竟百不足一,這實在是太可怕了!老夫以爲,下面各地之所以胡漢衝突頻發,本地經濟難以崛起,也同民智未開有着莫大的關係。因此,老夫甘心以身作則,引導廣州民智開化!”
說起來,他這些年心裡都苦得很。
當初在武家的時候,他就是因爲能寫一筆錦繡文章纔得到武立新之父的賞識。後來武立新去海陵縣做知縣,武家便將他派了去,爲的就是讓他幫助武立新拉攏江淮士子,大家一起爲壽王造勢。江淮多出文士,這些人日後大都在朝中佔據舉足輕重的地位。只要這事做成了,以後不僅武立新會成爲壽王的左膀右臂,便是他也是立了奇功一件,日後前途不可限量!
可誰知道,武立新是個扶不起的阿斗,人都還沒到揚州呢,就已經和他們對着幹了,還把他從船上扔了下來!多虧崔蒲撿到了他,不然他這條老命都要丟在森冷的大運河裡了,那滿腔建功立業的報復自然也都進了魚腹。
這些年崔蒲對他也不薄,一直都好吃好用的伺候着,對他也十分恭敬,有什麼事都會請他過來一起商議。但越是如此,他心裡就越是着急。
畢竟,當初在天長縣,吳先生就帶着他的好友張先生一起幫崔蒲把甘薯給轟轟烈烈的搞了起來,現在兩個人的名聲遠播新唐王朝,以後都能青史留名了。莊先生身爲崔蒲的師爺,一直就是崔蒲最爲倚重的人,崔蒲多少事情都是他幫忙出謀劃策。這個人地步功勞自不消細說。
可是唯有他,本來就是後來的,結果跟了崔蒲之後,也就幫他寫了幾份奏摺,擬了幾張通告,每隔三年主持一下各地的考試,也就沒了。崔蒲就不是個愛拉幫結派的人,他自己也不會吟詩作對,所以和江淮士子的關係一般,不過對於這個文學素養一般的前知縣知府,江淮地區一干士子對他的評價卻是不俗,大家都稱讚他極具先賢風骨,便是不能詩會文,至少他這一身傲骨就足以令人仰視了!
瞧瞧,都不用他動手呢,崔蒲就已經用個人魅力征服了他們。
這如何能不讓他着急?跟了崔蒲十多年,眼見身邊的人都功勳卓著,唯有自己表現平平,他都快急瘋了!所以來了廣州這三年,他一直在小心觀察,終於發現了廣州本地教育缺失嚴重的問題,便想出了這個主意。
如果能把這件事做好,崔蒲不僅又能建立大功一件,他至少也打響了名頭,以後見到莊先生和吳先生也不至於畏首畏尾、都不敢大聲說話了!
所以,他這一份卷軸將之前的調查、自己的分析、以及之後的計劃都寫得一清二楚,所有步驟也安排得恰到好處,根本就不用崔蒲再多考慮,只需要直接照着他說的去做就行了。
崔蒲其實也對嶺南地區的現狀十分着急。
雖然說現在廣州在他的大力治理之下,整體環境好多了。可是,廣州城內胡人多,嶺南本土又少與外界來往,大禹嶺開鑿出來後大都只做官用,百姓們依然在土地裡刨食,極少有人會想得長遠。這裡天氣又一向炎熱,導致民風彪悍,打架鬥毆之事日日都有發生,還有不少人好吃懶做,爲了過好日子直接就去做了海盜。鑑真大和尚從揚州過來時,就曾和他說過,一路過來,他們看到沿途海盜猖獗,也就廣州這邊的港口要好些。
再加上越來越多在此定居的胡人……這個地方真是要多亂有多亂。一力打擊犯罪團伙沒用,爲今之計還是要開啓民智,手把手的教給大家其他的賺錢方法,讓他們都光明正大的賺錢過日子,不能靠坑蒙拐騙打砸搶燒發家致富。
現在許先生這個主意正好對了他的心思。
他仔細把卷軸上的內容看了一遍,便拍案道:“這個法子不錯,許先生用心了!”
“刺史您的意思是這個法子可用?”許先生自進門起心中就惴惴難安。好容易聽到崔蒲這句話,他頓時便激動起來。
崔蒲頷首。“當然可用。而且如果用好了,絕對是有大好處的!你趕緊再將這個謄抄幾份,我拿去和知府以及裴經略使說說。”
許先生大喜,趕緊便道:“謄抄本老夫這裡就有,馬上給刺史您送來!”
便告辭,趕緊回去取謄抄本了。
崔蒲拿到東西,便請了現在的廣州知府和裴經略使過來商議。知府來了兩年,早對崔蒲的作風瞭解得一清二楚,心中對崔蒲的懼怕更多於欽佩。所以現在崔蒲提出來的建議,他根本就沒膽去反駁。裴經略使就更簡單了。現在在整個嶺南官場上流傳着一句話,那就是——裴經略使和崔刺史好得穿一條褲子!那麼只要是崔蒲要做的事情,他必然舉雙手贊同。崔蒲要滅的人,他也會幫忙踹上一腳。
不過半天的功夫,這件事就議定,章程也是現成的,崔蒲便放手讓知府先去做了。他和裴經略使負責做他的後盾。
商量完了這個,崔蒲少不了又去和慕皎皎說起此事。
慕皎皎也頷首道:“廣開學堂,開啓民智,這的確是一個不錯的法子。其實也不用百姓們讀多少書,考什麼進士,只是人認得幾個字、懂一些最基本的道理,那麼他們的腦子就好使多了,自然也會自我思考。這個開啓民智,其實就是引導百姓們自我思考的過程。”
“說的沒錯,我也是這麼想的。這個嶺南地區還是太偏僻閉塞了,如今也只有一步一步來,引導他們開始思考,讓他們知道自己想要做什麼、能用什麼正確的手段達成目的,那就很不容易了。”崔蒲連忙點頭。
“只是,這個過程必定又要花費不少錢。”慕皎皎笑道。
崔蒲頓時傻笑起來。他蹭到慕皎皎身邊,小小聲的道:“娘子,欠你的那十萬貫就再等等,等我以後賺了錢一定還給你!現在你也看到了,我真是到處都要花錢啊!”
“知道了,我又沒催你還錢。”慕皎皎無力道。
“我這不是欠錢心虛嘛!”崔蒲憨笑。
“你還會心虛?”慕皎皎吃了一驚。
“瞧你說的,我好歹也是欠了十萬貫外債的人啊,這筆錢夠我還一輩子了。”崔蒲好一副認真的表情。
只可惜慕皎皎不上他的當。
“老實交代,你還有什麼打算?”
“哎,娘子你這麼聰明幹什麼的?和你說話,搞得我好沒有心理上的優越感。”崔蒲小聲吐槽。
慕皎皎白他一眼:“你不就是故意挑起這個話題的嗎?”
崔蒲又一陣傻笑。“好吧,其實我是還有一個想法。”
“說。”
“我想花點錢,訓練一支能在海上作戰的兵出來!”
慕皎皎立*神一冷。“你想幹什麼?”
“哎呀你彆着急嘛,我這不是話還沒說完嗎?”崔蒲趕緊按住她的肩膀,“我的意思是說,這次鑑真大和尚東渡失敗,就是因爲海盜的關係。聽他的意思,他這次失敗了還不肯死心,居然說等到今年冬天還要再次東渡!我便想着,要不然我就先訓練出一支這樣的隊伍出來,也好等他們再出發的時候叫人上船去保護他們。這樣,不管遇到大風大浪還是遭遇海寇,至少能有人保護他們的周全。”
“今年就只剩下半年了,你覺得半年時間培訓處這麼一羣人夠嗎?”慕皎皎只問。
“召集海邊的漁民,藉助他們自身的經驗,再教他們武藝,這樣事情不就容易多了?那些海盜其實也都是一羣烏合之衆,只要遇上正規訓練過的軍隊絕對就會一擊即潰。”
看來他是早有計劃了。
慕皎皎輕聲問。“你真的就只有這麼一個目的?”
崔蒲頓了頓,還是老實回答。“之前在揚州的那件事,我一直沒有忘記。上次捉拿那一夥胡人中既然又捉住一個和當初事情有關之輩,那就說明是上天在指引我這麼做。既然如此,我就一定要將那個幕後主使給挖出來,把他碎屍萬段!好容易現在有這個資格了,我爲什麼不抓緊這個機會?”
他說的是在海陵縣時,東海海寇同萬老爺聯起手來製造玉梳案陷害她的那件事。
時隔近十年,這件事卻依然是紮在他心頭的一根刺。
慕皎皎垂下眼簾,輕輕擁住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