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蒲聽到這話,立馬氣得差點拍案而起。
“他血口噴人!我們何曾打過萬五?而且要不是你及時出手,他兒子早死了,又哪裡拖得了三個月?”
慕皎皎對他做個噤聲的手勢,便聽外頭周知府喝道:“被告,此事你認不認?”
“知府老爺,我家娘子從未做過這樣的事情,我們當然不認!”紅豆立馬不卑不亢的道,“誠然我家娘子是因爲一把玉梳同萬五郎君起了衝突,只是後來知道那把玉梳早就有主了,我家娘子就明說不會奪人所好。後來萬老爺你來賠禮之時,我家郎君不是把玉梳交給你帶回去了麼?這件事下里鎮的瞿三郎君和瞿家老爺都可以作證。”
“再後來我們是聽說萬老爺你家法懲戒萬五郎君時下手太狠把人打壞了,我家娘子還特地上門去給他醫治,當場就把人給治好了的。這件事,揚州城裡的魏老爺也可以作證。”
“哼,姓魏的是你家娘子的親姐夫,瞿家又和魏家一向交好,他們自然是向着你們的,你們說什麼就是什麼!”萬老爺冷哼,便又對周知府道,“知府老爺,某這裡有證人,他們全都是同某不相干的人,他們全都是看不下去崔縣尊夫人的惡形惡狀而自願來作證的!”
“那好,傳證人。”周知府立馬點頭。
很快就上來了一大波人。有那日在船上親眼看到崔蒲爲了那把玉梳大發雷霆的、有在酒樓後院看到萬五郎和崔蒲吵架的、更有看到瞿老爺和萬老爺一起急匆匆上客棧去找崔蒲和慕皎皎認錯然後一臉憤懣的離開的、以及看到崔蒲和慕皎皎親自找上萬家大門去的。
然後,還有這三個月來給萬五郎看病的大夫送上呈堂證供。甚至萬五郎的屍身也被擡了上來,仵作當堂驗屍,確定萬五郎的確是被灌了狠藥,經受了三個月苦不堪言的日子忍無可忍之下才自我了斷。
他們早有準備,認證物證齊全。慕皎皎卻是被突然告知這件事,然後又被直接從海陵縣抓了過來,根本一點準備也無。
如今面對失去兒子的萬老爺的哭訴、以及這滿堂的認證物證,如果這事不是發生在自己身上,慕皎皎和崔蒲幾乎都要拍板認定萬老爺真是個來上門爲兒子伸冤的苦主了!
眼看他們一點一點將東西展示出來,崔蒲和慕皎皎的臉色都越來越難看。
到最後,將證人的證詞都看了一遍,周知府眼中也浮現一抹精光。
他連忙捋了把鬍子,便看向下頭的紅豆:“被告,現在你們還有什麼可說的?”
“我們該說的都已經說了。這件事,同我家娘子無關,萬家純屬誣告!我們有瞿家以及魏家作證,當日客棧裡的茶博士也能給我們作證。還請知府老爺把人請來一問便知。”紅豆依然不急不緩的道。
“那些人本府自然會派人去找來。”周知府點點頭,立馬發籤命人去請紅豆所說的證人。
萬老爺見狀,便又扯着嗓子大喊起來:“知府老爺,您別聽他們胡說八道!那魏家是他們家的姻親,瞿家又和魏家一個鼻孔裡出氣,他們怎會說實話?還有那日客棧裡的茶博士,他必定也已經被他們給買通了!可憐我兒,不過只是想買一把玉梳拿回去哄他阿孃開心,竟就落得如此地步!我兒死得冤枉,求求知府老爺您開開眼,幫我兒討回一個公道!”
他一身的傷,現在又哭又叫的,悲痛難以抑制,竟然在高喊之後眼睛一閉,直挺挺的昏了過去。
捕頭趕緊往他人中上掐了幾把,卻不見效果。“知府老爺,他失血過多昏過去了!”
“既然原告昏迷不醒,那麼今日的堂審到此結束。先將原告被告都押下去,等原告醒了、被告的證人到了,然後擇日再審!”周知府立馬一拍驚堂木,下了決定。
那邊慕皎皎和崔蒲聽到這話,雙雙舒了口氣,但兩個人的心卻都緊繃了起來。
萬老爺是早有準備,周知府看樣子也是打算落井下石渾水摸魚的。現在萬老爺哭昏了過去,讓堂審暫時告一段落,這看似讓事情有了緩和的機會。但是在這個時間裡,他們可以抓緊時間活動,那個站在萬老爺背後的人又何嘗不能?
而且今天這樣一開始對方就氣勢洶洶的,大有一定要將他們夫妻倆都拖下水去的架勢。想必接下來他們的舉動只會更加兇猛瘋狂。
看來,眼下是有一場硬仗要打。
那邊退堂後,周知府就趕緊往這邊來了。他板起臉道:“崔知縣,你怎麼好端端的就攤上這種事了?上午本府就叫師爺去問過他的話了,聽他的意思,他們還有後續證據要呈上來。而且照現在來看,眼前的情況對你們很不利啊!”
他看似是滿腔心痛的在幫他們分析情況,但崔蒲卻沒有錯過他眼底那一抹跳躍的幸災樂禍。而且,周知府字字句句似乎是表示自己是站在他們這邊的,但所說的每一句話卻都在打擊他們的自信心。
如果再聽他說下去,他們乾脆什麼都不用想,直接畫押認罪算了!
崔蒲冷笑:“再不利,假的就是假的。我雖然不明白他們爲什麼非要胡編出這樣的故事來陷害我們,但我卻明白一個道理,那就是邪不勝正!現在姑且讓他們大聲叫囂幾句,但最終他們的陰謀詭計絕對不可能得逞!”
“說得好!”周知府連忙拊掌,“本府其實也是這個意思。只是……咳,如今既然人都已經把你夫人給告了,現在他們證據也擺出來不少,反倒是你們,空口無憑的,暫時落了下風。如今案子還沒審出來,你夫人少不得要留在這裡過上幾夜。”
說着他趕緊又道:“不過你放心!你夫人身懷六甲,身體又嬌弱,本府肯定不會讓她去牢裡住。本府已經命人在府衙後院給她闢出來一個院子,就讓她先去那裡安歇吧!不過院子周圍本府會派上幾名衙役日夜把守。”
這樣,不還是把她當做罪犯看待?
崔蒲一把握緊了慕皎皎的手:“知府您乾脆連我一起給關進去吧!把她一個人扔在這裡,我不放心。”
“夫君!”慕皎皎連忙推他一把,“你海陵縣還有許多事情都沒辦完呢,怎麼能因爲我的緣故丟下不管了?而且,你要是留下來陪我,你誰去外頭幫我搜羅證據?”
“這個我自然找得到人。”崔蒲冷聲道。
“那你也不能因爲我就什麼別的都不管!”慕皎皎道,“而且周知府這裡你還有什麼不放心的?”
崔蒲動動脣,周知府趕緊又道:“崔知縣你就放心把夫人交給本府好了。本府保證,一定會好生照料她。只要最終能證明事情和她無關,本府一定將她安然無恙的還給你!”
崔蒲還是不大甘願。慕皎皎又悄悄掐了他一把,他纔不情不願的點點頭,復又冷冷盯上週知府的眼:“既然如此,那下官就暫時將我夫人託付給知府您了。最多不過半個月,我一定會來將她接回去。這些日子還請您好生待她。不然,若是給我發現她身上少了一根毫毛,我定將那個害她之人身上的毛一根一根拔乾淨!”
這一字一句、咬牙切齒的話語,聽得周知府後背上都不由出了一層冷汗。
這個年輕人果真了不得。才這麼年輕,竟然就這麼有殺傷力。看來,這次萬老爺是真踩住他的七寸了。現在,就看這兩股勢力對決,最終是誰站上風了!
他悄悄深吸了口氣,才揚起笑臉道:“崔知縣你只管放心,尊夫人在本府這裡一定會過得安然無恙!這個本府可以拿本府的官帽保證!”
崔蒲撇撇嘴,這纔沒有多說什麼。
他親自將慕皎皎送到後院,確定她的住處簡潔舒適,不比海陵縣的差多少,又對紅豆交代了半天,這纔在周知府的催促下不捨的離去。
而等出了院子,他猛然又轉向周知府:“那個萬寶現在人在哪裡?”
“剛纔人因爲失血過多昏倒了,本府命人將他擡下去請大夫了。現在,他應該還在府衙後頭吧!”
“帶我去見他!”
周知府一臉爲難。“這樣不大好吧?”
“知府您放心,我只是有幾句話要問問他,不會對他動手。”崔蒲沉聲道。
周知府還是猶豫着,崔蒲便一聲冷笑:“周知府,您應該知道我的性子。今天我是必須見到他,您如果不讓我見,我也有的是法子。但如果一不小心引起府衙內亂什麼的,那就別怪下官不懂事了。”
他在威脅他?都這個時候了,這個人居然還在威脅他!
周知府不由想到了剛纔捕頭悄悄向他告的那個小狀,頓時心中也一陣冷笑——你就抓緊最後的機會耀武揚威吧!再過不久,我看你還怎麼蹦躂!
心中如此想着,他臉上依然是滿滿的關切:“你我都是從長安來的,互相也算是熟識。在這件事上,本府一直都是相信你們的。如今本府因爲身份所限,有心相助你們卻也無從下手。現在,本府也就只能悄悄給你製造一個機會和他見上一面。但是就一面,時間不能超過一炷香的時間,你抓緊些吧!”
“下官多謝周知府!”崔蒲連忙對他行個大禮。
萬老爺剛包紮好了身上的傷口,就看到崔蒲大步流星的朝他跟前殺了過來。他霎時心中大凜,一不小心就從榻上滾了下來。
“崔、崔縣尊!”
“什麼時候,萬老爺又當本縣是縣尊了?本縣以爲你現在是將本縣當做殺子仇人,恨本縣入骨呢!”崔蒲冷笑。
萬老爺霎時雙眼通紅。他看看一旁的周知府,再看看四周圍的大夫等人,咬咬牙:“崔縣尊,某有幾句話要單獨和您說。”
“好。”崔蒲頷首,便對周知府使了個眼色。
周知府立馬就帶着人退了下去。
隨即,萬老爺就在崔蒲跟前跪下了:“崔縣尊,此事是某對不起您和夫人。可是,某也是迫不得己啊!您放心,等這件事後,某一定引頸自裁,拿某這條命來賠給你們!”
“誰要你的狗命?你這條命值幾個錢?”崔蒲冷喝,一把揪起他的衣襟,“你老實交代,是誰慫恿你來陷害本縣夫人的?”
“縣尊您就不用再問了,這話某是不會說的。”萬老爺乾脆閉上眼,“這件事已成定局,您也不必再苦苦掙扎了。您和夫人背後有崔家,不管事情鬧得多厲害,肯定都於性命無礙,您又何必如此激動?”
“我不激動?你要害了我的妻兒,還要毀了我的名聲,還叫我不必激動?”崔蒲冷笑,“你這幾乎就是要了我的命了,我不激動纔怪!到底是誰派你來的,你說不說?”
萬老爺緊閉雙眼,一副英勇就義的模樣。
崔蒲見狀,忽的將手一鬆。“罷了,你不說,本縣也能猜到一些。”
萬老爺慢慢睜開眼。“您猜到了什麼?”
崔蒲便附在他耳邊說了幾句話。
萬老爺眼中立馬就迸發出無盡的懼意。“縣尊,求求您!不要——”
“原來還真是如此啊!”崔蒲點點頭,“本縣本來只是如此猜想的,但是現在看你的表現,本縣已經確定了。既然如此,本縣知道怎麼做了!”
便一揮袖子,轉身大步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