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近日來,濱城迎來了九月中最熱的一陣高溫天氣,高懸的烈日格外晃眼。空氣中唯一的一點溼氣都要被熱氣烘乾了,甚至連院中花草的影子隨着微風晃到玻璃上,都能讓人覺得空前煩悶。

還好我只是個機,煩悶的自然不是我。

沈愚已經在實驗室待了整整十六天,據說是在做新型肌理實驗,沈爹怕他被自己薰死,便囑咐我給他送換洗衣裳。其實他現在有專門的助理智能機,按理說這事輪不到我做,但是沈爹說,我這樣做,沈愚就會高興。

所謂成年人相處多看利益,而我一個如此機智的機,自然選擇去拍馬屁,可惜我一去就被他的助理機拒之門外,只說沈愚在忙,不讓我見他。我知道我們機都是很固執的,再說,萬一人家社會化程度也很高,也想借此東風呢?那我豈不是擋了它的路?

我只微微看了看它的銘牌,好吧,B2098,本機算是記住你了!

我趕回小別墅,剛站在空調底下,便見孫爸從臥室拿了一張膏藥正走到客廳,搖頭嘆氣:“哎——這個季節啊,家裡的健全人兒也就你和魚兒了。”

這話我不知該如何搭理,只坐在中央空調底下使勁吹了吹衣服上的熱氣,看着室外溫度計再度被拉昇到的34℃。心裡感嘆:是啊,每到這個季節,家中幾個老頭或多或少都會有所不適,該咳嗽的咳嗽,該腰痠腿疼的腰痠腿疼,就連平日勤於鍛鍊的沈爸都不能倖免。更何況是孫爹這平常不常鍛鍊的人呢?

不過可能是長年孤寡的原因,即便身體不適,老頭子們卻根本不懂老爲何物,在腰痠腿疼的當口就沒想過好好休息,反而要拉着我玩遊戲。是的,又是我不感興趣的遊戲。

我一個擁有自身興趣的機,婉拒他們數次未果,最終被他們以不陪他們玩就是不孝順的“道德綁架”模式,綁到了客廳沙發上。即便我身上只穿了一條單薄的裙子,但是卻感覺滿身都是枷鎖。

我們即將要玩的,是一個熱感互動推理遊戲,這個遊戲盤是孫爹從他們中老年推理社團搶回來的,而互動視頻上,在劇情的發展過程中,玩家可以根據自己的想法挑撿自己需要的物品作爲線索,最後選擇誰是兇手,以及根據故事情節推算被兇手藏匿的被害人在哪裡。

我捧着一小碗剛炸好的爆米花,坐在沙發上戰戰兢兢,真不怪我膽子小,以我對這種推理盤的瞭解,它們有些推理故事的主角甚至都不是人,而且每個故事的結尾都是那些妖魔鬼怪受到了人類的鎮壓和重擊。說實話,我害怕呀,畢竟我也不是人。

只要和人發生所謂對抗,就會有如此慘烈的結果嗎?那我還是去抱人類大腿好了。

“這個遊戲可是我好不容易搶回來的,咱們要好好玩啊,這個主題還是人類和魔鬼的故事。要有心理準備哦。”孫爹拿着自己的手持縮略屏,擼了擼袖子,邊戴熱感指套邊說。

沈爹淡然一笑:“哦沒關係,我才50,各項指標相對穩定,沒有心臟病。”

孫爸撇了撇嘴,我知道他爲什麼撇嘴,因爲他已經57了。錢爹這位52歲的人士隨後才說:“嗯嗯,我也沒心臟病,那開始吧。”

人類啊,爲什麼總能在三言兩語、幾個眼神中就道盡機鋒,我真的不懂,這小眼神的交匯,這年輕個幾歲的小驕傲,簡直溢於言表,但又壓制住了,很厲害的樣子嘛!

如此,我擡眼看了看沈愚的臥房,忽而又有了個靈感。

沈愚對房間的乾燥程度和空氣質量要求很高,因此是常年不落鎖的,只在入睡之前開一次空氣淨化系統。其實這也是給了我機會,從明日起,不,是隻要他不在,我就可以泡在他的房間裡,裝作打掃衛生或是玩連連看的樣子,趁着沒人找遍他房間和電腦的每一個角落,看看有沒有我的記憶儲存盤。

“13,玩遊戲就玩遊戲,發什麼愣啊?”孫爹坐在我旁邊,用胳膊碰了碰我,調笑道:“怎麼?想魚兒啦?”

呵呵,我戴上指套,不鹹不淡地“嗯”了一聲,道:“我想魚兒咯,我思念成疾,茶飯不思。”

“嗯?真的?”沈爹驚異道。

錢爹此時又微微撇了撇嘴角:“能是真的嗎?快快快,開起來開起來。”

幾張嘴裡的爆米花“嘎嘎”響,遊戲也應聲啓動,我本以爲這又是像上一個迷霧森林一般,全程黑乎乎的,每一隻怪獸出現都會被人類暴打。

誰知眼睛剛遮了一半,視頻中的村花王二丫,便揹着小框子跑出了村子。她在村口站了良久,只爲了迎她在異地三年的老公回來,而他老公王二狗帶回了他這三年在外的“私生子”……哎?這不是《霸道村花和矯情村霸的愛情故事》嗎?什麼時候改編成暗黑遊戲了?

這個IP現在這麼火了嗎?我看了看左邊的老頭,又看了看右邊的老頭,沒好意思問出口,畢竟我以前看這種鄉土劇的時候,總要被他們嘲笑。

兩分鐘後,孫爹率先按捺不住,遲疑道:“一般兩分鐘就進主線了啊,這個鋪墊怎麼這麼長?這都……哦!你看這個女孩子不是哭了嗎,是不是她看的那個方向有什麼線索?還有她這個眼淚是不是什麼‘女巫藥水’之類的。”

“她看的方向有什麼線索?”沈爹遲疑着拿着熱感手套在手持屏上點了幾下:“小姑娘的框子裡怎麼點不出來東西呢?眼淚也不是。”

呃,王二丫的框子裡只裝了一點幹牛糞這件事,我到底要不要告訴他們?

“就是,而且連個方向指示都沒有,一般不會啊,而且也沒有明確的太陽方位,這怎麼找線索?”錢爹說完,喊了一聲“嗯?老孫,你盤不會拿錯了吧?”

“不是吧?你看那個、那個那個,那個路口來了個男人,手邊還牽着一個孩子呢,且看看有沒有什麼吧。”孫爹自己在手持屏上也點了幾下,擡眼道:“咦?我的也點不動。”

屏幕中,那王二丫已經含淚看向千里迢迢回來的王二狗了,我心裡一抽,便聽她問:“狗哥!這個孩子,這個孩子,是誰家的呀?是你在外面撿的嗎?”

“暫停。”沈爹和錢爹同時說道。

“這劇情不對。”沈爹和錢爹再次同時說道。

“你先說。”錢爹摘了指套,隨手往茶几上一扔:“這顯然不是真的遊戲盤。你想說什麼?”

“你不是讓我先說嗎?”沈爹也摘了指套,說:“以我30年的閱齡來說,這個劇本是有bug的,王二狗剛牽着孩子回來,已知中午他是和同鄉一起回來的,且還有一場接風宴,他到村口的途中還經過了鄰村,這王二丫怎麼就能已經預設這個孩子是撿來的,而不是王二狗在外結識的熟人家的小孩呢?”

孫爹終於繃不住,使勁撓了撓頭,敷衍地“嗯”了一聲就打起了電話,幾乎是在用殺人的口吻在問:“不是這個盤吧?你們不會是故意作出爭搶的姿態來撩撥我坑我引我上鉤吧?”

最後掛電話的時候,孫爹差點氣得砸電話。等他發過了脾氣,剛想去把電視關了,就被沈爹搶過去再次按下了播放鍵,他說:“我覺得此劇可以一看。”

孫爹也疑惑道:“也是,我也開始對二丫姑娘的命運好奇了起來。”

“其實這個孩子就是王二丫的,這是她早年在外打工時候的私生子,但她不知道這個孩子其實也是王二狗的,因爲那天晚上夜黑風高,王二丫走錯了酒店房間。王二丫原本是遇人不淑,被人當做禮物去給某個行業大佬做奉獻的,結果經過編劇一番非常規的操作,讓她奉獻了王二狗。”我看着幾個老頭子抽搐的嘴角,不禁好奇:“你們怎麼了呀?你們不是說好奇嘛,我就告訴你們啦。”

沈爹乾巴巴地嚼了嚼爆米花:“13,可是我想自己看,不想被劇透。”

啊?我當然知道他們不想被劇透啊哈哈哈,但是誰讓他們拉着我在這玩遊戲的哼,我好奇道:“那你還看嗎?”

“看啊,以前沒看過這個類型的,總得感受一下嘛。”沈爹理所當然道:“可能隨着年紀的增長,喜好也會發生改變吧……”

呃,厲害,最毒的劇透都毒不到他,那王二丫以爲這個孩子是王二狗的私生子,並且親手把他拋棄在了火車站最後以丟棄罪入獄這個情節,應該也毒不到他了吧?

我默了默,果斷上樓去了。我在沈愚的房間翻翻找找大半天,可是一無所獲。這麼些年的記憶,我尋思怎麼也得有一個大的文件盤呀。難不成不是固態儲存,而是在電腦上做雲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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