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位。”
楚州城頭上,馮奇放下望遠鏡,扭頭看着李雲,低聲道:“這幾天時間,平盧軍進攻的烈度明顯低了不少,即便來進攻,一次進攻,最多也就是千人。”
“他們學聰明瞭。”
說到這裡,馮奇頓了頓,繼續說道:“而且,屬下還有底下的一些校尉,旅帥,這幾天每天都在用望遠鏡,觀望城外敵人帳篷的數目,雖然不能確定,但是估計,平盧軍應該是離開了一些。”
“很有可能,是往揚州去了。”
李雲“嗯”了一聲,點頭道:“我知道了。”
他的目光看向遠方。
這個時候,他已經做了自己能做的幾乎所有事情。
前番以身爲餌,一場激戰,他耗去了平盧軍南下兵力之中兩到三成的兵力,現在他被困在楚州,楚州城外圍城的平盧軍,少說也還有一兩萬人。
不然,李雲很容易就可以突圍出去,鳳陽的鄧陽,也很輕鬆就能支援過來。
也就是說,李雲一個楚州,已經拉扯了平盧軍至少三萬左右的兵力。
至於揚州…
李雲已經用信鴿傳遞消息,部署兵力了。
因爲上一次在揚州誇下的海口,李雲肯定是不希望平盧軍到揚州去的。
這個時代的軍隊,所到之處,對於當地百姓來說,就是一場災難,哪怕是江東兵,有時候也難免有一些不老實的。
他們到了揚州之後,不管能不能攻下揚州城,對於揚州境內的百姓來說,都會是一場災難。
但是…
對於李雲來說,也沒有那麼糟糕。
揚州在楚州正南,也就是說,如果平盧軍沒有攻下楚州,轉頭就去打了揚州,那麼…
他們就是深入到了江北的腹地。
被敵人深入腹地,李雲自然是不好受的,但是同時也就意味着,這些平盧軍,輕易已經不太好脫身了!
哪怕揚州破城,能夠打殘平盧軍,也不算太虧。
大不了,他李雲有生之年,再不去揚州就是了!
想到這裡,李雲又看了看荊襄的方向,緩緩吐出一口濁氣,
“不知道荊襄,現在是什麼情形。”
…………
襄州城外,有一座山,名叫峴山。
這座山不是特別高,但是距離襄州城極近,登上山坡,天氣晴好的時候,能夠把半個襄州城都看在眼裡。
此時,這座小山的半山腰上,少將軍李槲帶着幾個隨從,正領着裴璜爬山。
李槲家是武將世家,從小習武,身子骨自然是不錯的,但是裴璜就沒有這麼硬實了,他本來就是文官,再加上沒有怎麼鍛鍊過,這會兒已經氣喘吁吁。
這種野山,沒有臺階,碰到一些陡峭的地方,還需要李槲伸手去拉他。
爬了好半天之後,裴璜終於有些堅持不住了,他擡頭看着李槲,因爲太累,臉色已經紅了:“少將軍,這種時候,你還有心思爬山!”
李槲不理他,只是對着前面領路的人說道:“還有多遠?”
領頭的是個皮膚黢黑的漢子,聞言微微低頭道:“少將軍,還有兩三百步就到了。”
李槲“嗯”了一聲,大步跟上,兩百多步之後,他們果然來到了一處視野相對開闊的空地。
領頭的人,指着遠方,開口道:“少將軍看,那裡就是襄州,現在…”
“江東兵正在攻城。”
李槲連忙擡頭,極目望去。
他視力極好,能夠看到很遠的物事,只見在遠處的襄州城下,一隊隊江東兵,正在前赴後繼的攻打襄州城。
有人架起雲梯,然後拼了命的向城樓上攀爬,然後被落石砸中,掉落下來。
還有人,被弓箭射中,也是從雲梯上跌落。
領頭的那人,指着襄州城,開口道:“少將軍看,江東兵現在多了一樣新東西,一種看起來不怎麼起眼的鐵管子,他們用線引出來,再點燃引線,丟出去之後,這東西就會轟然爆開。”
“屬下們這幾天,已經見過不少次了。”
李雲有九司,平盧軍這種老牌的藩鎮,自然也會有他們自己的情報組織,在先前,青州的探子,人數甚至遠遠高於李雲的九司。
這個領路的漢子,便是青州的探子,來打探荊襄情況的。
李槲看了很久,只能看到一個輪廓,看不清楚,這探子低頭道:“少將軍,我們都是抵近看的,但是少將軍千金之軀,不太適合靠近戰場。”
“這裡,已經相對最安全,也是距離最近的地方了。”
李槲看向遠方,開口道:“聽說,江東弄出來了一個可以望遠的長筒鏡,很是奇妙。”
“如果這個時候,能有這麼一支鏡子,那就再好不過了。”
從李雲大規模配給望遠鏡,再到他送出了一些望遠鏡之後就,這東西也就不那麼神秘了,至少像李槲這種節度使之子,已經聽說了這個東西。
只不過,很難弄到就是了。
這會兒,裴璜終於趕了上來,他是個近視,根本看不清遠方的戰場,於是大皺眉頭:“少將軍,你把軍隊駐紮在二百里開外,騎馬帶我到襄州來,就是爲了看這個?”
李槲回頭看了看他,然後沉聲道:“我們青州的弟兄們推斷,襄州在江東軍的猛攻之下,破城就在這兩天了,因此要過來提前看一看敵情。”
“至於三公子你,是你自己要來的。”
“兩天?”
裴璜聞言,愕然了好一會兒,他也越衆上前,眯着近視眼,似乎看清下面的戰況,但是很可惜,他什麼也瞧不見。
就在幾個人說話的時候,遠處一道亮眼的火光出現,李槲連忙擡頭看去,只見襄州城門處,已經一片煙霧,似乎還能夠見到一些火光。
等到衆人都看向襄州城的時候,巨大的爆炸聲,纔剛剛傳到這裡,比火光亮起,慢了幾個呼吸的時間。
而此時,臨陣指揮的正是蘇晟,他回頭看向幾個掌控着投石車的炮手,喝問道:“震天雷,能扔到城樓上去嗎!”
這操車的車手,恍恍惚惚的點了點頭,就聽到蘇晟大喊道:“和你們這些投石車,每輛車十個震天雷!”
“給老子,往襄州城上扔!”
一衆投石車,立刻開始,往城樓上扔震天雷。
這東西,都是點燃之後再出手,因此用投石車控制起來,很難保證它什麼時候會炸,投石車的攻擊,十個裡面,倒有八個震天雷沒有生效。
要麼是空爆,要麼就是投擲時機的太早了。
不過即便如此,還是有一部分震天雷,在襄州城樓上炸開,讓這些襄州守軍,心驚膽戰。
等到又一枚震天雷在城樓上爆炸,一直在城下指揮的陳大,再也按捺不住,他深呼吸了一口氣,大喝道:“衝,我們上城樓!”
這會兒,進攻楚州實際上已經過去了相當長一段時間,江東兵這些人,也吃了一些虧,就連陳大這種老實巴交的性子,這會兒也難免生出來火氣。
戰場,是最能激發血性的地方。
再老實安分的人,到了戰場上,氣血激發,也有可能變成一個嗜血凶神。
陳大披甲,親自帶隊架雲梯攻城!
在炮火的掩護之下,他們很快登上了襄州城樓,陳大拔出自己的佩刀,一刀砍殺了一個襄州守軍,然後大聲喝道。
“襄州破城了!”
他的聲音如同雷震一般,響徹整個襄州城牆上。
“襄州破城了!”
這會兒,遠沒有到破城的程度,但是這麼喊,的確讓襄州守軍一下子心涼了半截。
再加上,有莫名的東西,在城樓上炸開,襄州守軍的士氣,更加低迷。
於是乎,城樓上的江東兵,變得越來越多。
陳大一刀格開一個襄州守軍的長矛,正要向前再砍一刀,突然覺得後背一涼,再回頭看去,一個襄州守軍就站在他身後。
他的後背,被劃出了一道長長的刀口,鮮血淋漓。
陳大感覺不到疼痛,只是怒喝了一聲,大步前衝,一刀攮死了這個襄州守軍。
然後他怒喝一聲:“兄弟們,先站穩腳跟,先站穩腳跟!”
“等站穩腳跟之後,再下城樓,打開襄州城門!”
……
遠處的峴山山坡之上,李槲收回了自己的目光,他默默回頭,看了看自己身後,因爲近視一臉茫然的裴璜。
這位少將軍臉上,帶了一些怪異的表情,他看着裴璜,輕聲道:“三公子。”
裴璜看着他的表情,似乎明白了什麼,他緩緩吐出一口氣:“襄州…”
李槲輕輕點頭。
“今天,多半要破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