攝影師心中疑惑的是,你們兩個人大晚上的跑出來,是來開反思總結大會的呢?
陸嚴河跟顏良蹓躂了一圈,到底也沒有討論出一句跟李治百和蒙粒衝突有關的話來。
李真真坐在工作間裡,全程看着他們,聽着他們的對話,有些無奈。
“他們兩個人是真的一點對我的信任都沒有啊。”李真真很無奈地跟陳必裘說。
“導演和演員之間的信任,不是靠說幾句話就能建立起來的,這裡頭學問多着呢,別急。”陳必裘跟李真真說,“今天蒙粒和李治百的這場風波能順利地打個結,算咱們運氣不錯,陳梓妍能夠及時拉來學友APP的贊助,否則,咱們跟蒙粒之間還有得掰扯。”
李真真問:“裘哥,如果沒有陳梓妍拉來學友APP的贊助,你會答應蒙粒的要求,讓陸嚴河離開嗎?”
“怎麼可能?要是這種要求也能答應,那這個節目還怎麼錄,都變成她的一言堂好了。”陳必裘態度非常明確地否定。
李真真看着陳必裘這個態度,卻不敢真的相信陳必裘會這麼做。
準備《年輕的日子》這檔節目,讓李真真真正地感受到了作爲導演的壓力。以前做副導演的時候,壓力也有,但不會壓到她的頭上,更多的時候是一些具體事務的壓力。這段時間,壓力卻是從四面八方而來,無處不在。
陳必裘在李真真心中的形象也發生了巨大的轉變。
如果是以前,李真真會毫不遲疑地相信陳必裘所說的話,現在卻不會了。
以前李真真只會做一個判斷,這個人是一個說真話的人還是一個說假話的人。
現在李真真越來越意識到,一個人說真話還是假話,不在於說話的這個人,而在於這個話要說給誰聽。
陳必裘是真的會如他所說的那樣堅持原則和底線,還是出於希望她相信他是一個會堅持原則和底線的人而說出這樣的話,現在的李真真無法做出判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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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嚴河洗了澡,打開筆記本,開始處理《跳起來》的事情。
隨着江玉倩交稿,所有的稿件都已經收上來。
陳思琦拉着一瓏把整本書的樣稿都設計了出來,將電子版發到了陸嚴河的郵箱裡,讓他這兩天務必看一遍。
陸嚴河把電子版下載下來以後,他給自己衝了一杯咖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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節目組工作間,正在看監視屏的陳墨見狀,有些詫異,問:“這麼晚了給自己泡咖啡?還是速溶咖啡?不睡覺了啊?”
李真真聽到陳墨的話,走過來,問:“怎麼了?”
“陸嚴河剛纔給自己泡了杯咖啡呢,還打開了筆記本,他不會是準備這個時候搞直播吧?”
“應該不會。”李真真對陸嚴河多少有些瞭解了,知道陸嚴河不是那種勤奮得一點時間都不肯浪費的人,再說了,直播本來就不是陸嚴河的工作,到目前爲止,直播間也只是陸嚴河跟粉絲們保持聯繫和溝通的一個渠道,陸嚴河應該不會在錄節目的時候搞直播。
李真真認真地看了一會兒,說:“他這是在看什麼東西吧,劇本?”
她叫人把陸嚴河筆記本屏幕的畫面放大,看到上面密密麻麻的字。
“這是什麼?”其他人都覺得奇怪。
李真真忽然反應了過來,“這應該是他做的那個雜誌吧?”
“啊?”
“應該是。”李真真說,“晚上你們就別守在這裡了,都去休息吧,他房間裡的攝影機二十四小時開着,不用你們守着,明天他們估計會出門。”
一旦出門了,各組人員都要跟着跑出去。
陳墨卻沒有着急起身離開,而是若有所思地說:“導演,我今天看了陸嚴河一天,感覺他就是一個很普通的人,也沒有比較鮮明的性格特徵,除了一個學霸的人設標籤,沒覺得有什麼更特別的地方,你爲什麼會想讓他來參加這個節目啊?”
李真真一直都在強調,真人秀裡最重要的就是人。
人對了,怎麼拍都好看。人不對,再努力也白搭。
陳墨看不到陸嚴河身上適合這檔真人秀的點,故而有了此問。
李真真說:“一開始是爲了噱頭,但後來是爲了他們三個人,李治百、顏良和陸嚴河,我是一起定下來的,說老實話,單陸嚴河一個人,確實不太適合上綜藝節目,他跟顏良都有這樣的問題,不太放得開,但你沒注意到嗎?只要有李治百在場的時候,他們三個人的氛圍就會變得很生動。”
“這不是說明李治百纔是最重要的那個人嗎?他確實很適合錄節目。”
“不,一開始我也是這麼認爲的,但後來我發現,陸嚴河和顏良是有意思的,他們有他們的點,只是需要激發,需要熟悉。”李真真說,“觀衆要對他們建立熟悉感,他們也要對我們節目組和鏡頭建立熟悉感,李治百上節目上得多,駕輕就熟,性格又放得開,不拘謹,所以怎麼看都好,陸嚴河性格比較謹慎內斂,大部分時候的素材都沒有什麼意思,但有那麼幾段,沒有他,你看不到李治百的真實,也感受不到真正朋友之間的那種情誼。”
陳墨陷入沉默。
“而且,你別小覷陸嚴河,一個能在高三一年靠自己努力逆襲人生的人,一個能在過氣得快查無此人的時候被羅宇鍾和江玉倩挑中去演戲的藝人,他身上肯定有他的點,只是我們還沒有找到。”李真真拍拍陳墨的肩膀,“不用急,會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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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嚴河把一整本書從頭到尾仔細地讀了一遍,在每一個他覺得可以繼續修改的地方做了標記,保存好,發到陳思琦的郵箱裡,一擡頭,發現脖子酸了。
他一看時間,都已經凌晨一點了。
他打了個哈欠。
確實太累了。
他去洗了把臉,準備睡覺了,睡覺前看了看手機,有沒有什麼消息沒有回。
一看,發現在他們《年輕的日子》羣聊裡,宋林欣和蕭雲還在聊天。
宋林欣:我不敢睡了,一閉上眼睛,腦海裡面就一會兒是棺材,一會兒是被鎖鏈鎖住的女人。
蕭雲:我也是。
宋林欣:要不我來找你吧?我們晚上一起睡?
蕭雲:好啊好啊。
宋林欣:我過來了!
陸嚴河笑了笑,在羣聊裡說:有這麼恐怖嗎?
宋林欣:你怎麼也還沒有睡?
陸嚴河:剛纔有別的事情要忙。
宋林欣:這都幾點了。
秦智白:所以,搞半天,這個點你們都沒有睡嗎?
陸嚴河一驚,詫異地問:怎麼你這麼晚了也還沒有睡?
秦智白說:我睡得晚,這麼早讓我睡我睡不着。
陸嚴河:夜貓子啊。
秦智白髮了一個“夜貓子”的圖。
在線上聊天,秦智白比面對面說話要活躍多了。
蕭雲說:我們幾個這麼晚都沒睡,明天早上八點能準時集合嗎?
秦智白:感覺懸。
陸嚴河:掙扎着爬起來吧。
宋林欣:要不我們推遲一下集合的時間吧?
陸嚴河:這也不是我們說了算的,大家都約好了時間。
宋林欣:也是。
陸嚴河:睡吧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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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與人要熟起來,如果沒有特別的緣由,往往是日久生情的路子。
李真真把一羣年輕人弄到一個節目裡,想要通過十幾天的時間就讓他們成爲好朋友,這個想法本身就不太靠譜。
李真真也沒想過真能做到,除非是演的。
所以,李真真從一開始就沒有打算要把這個節目做成一檔講友情的節目。
至少一開始沒這個打算。
李真真想拍的還是人與人之間從陌生到熟絡再到親近的過程。
人在鏡頭前面總會有幾分表演,別說鏡頭,在人前也總會有幾分表演,沒有人能真的全心全意做自己。
能有幾分真意,已經是格外了不得的事情。
陸嚴河、李治百和顏良三個人是真朋友,而且是有感情基礎的真朋友。
李真真跟過他們幾天,被他們幾個人之間的那種相處感覺打動,非常希望能夠放在節目裡播出來。
可如果能夠有其他的人成爲朋友,李真真當然也樂見其成。
李真真這天晚上只睡了四個小時,一大清早就醒了。
她沒化妝,戴上一頂帽子就直接去了工作間。
工作間裡只有三四個人還醒着,其他人都直接拉了行軍牀在睡。
有人見李真真來了,連忙準備打招呼。
李真真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示意他們別出聲,別打擾大家休息。
她在自己位子坐下來,小聲問旁邊一直在守着的人,問:“昨天晚上有發生什麼事情嗎?”
這個守着的人赫然就是副導演鄭和宋。
“呵呵,你都不知道有多精彩。”
李真真一愣。
鄭和宋調出了一段視頻,說:“你自己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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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顯示爲凌晨三點。
李治百晚上去上廁所,結果不知道是不是因爲太困的原因,回來的時候沒找對自己的房間,直接進了隔壁秦智白的房間。
他往秦智白牀上一躺,抽了秦智白身上的毯子往身上一蓋,根本沒有意識到旁邊還有個人。
然後,秦智白就一哆嗦醒了。
夜視攝像頭下,秦智白的表情在黑暗中也非常清晰。
他全身僵硬,一動不敢動,眼睛小心翼翼地往旁邊斜過去。
那個表情,李真真一看就能感覺到,秦智白估計是被嚇着了。
“誰啊?”秦智白小聲地問了一句。
李治百已經迷迷糊糊地睡了,忽然聽到有人在旁邊問了一句“誰啊”,下意識地回“你爹”。
隨後,他自己也猛地一驚。
誰?
他嚯地一下坐了起來。
秦智白突然就跟受到了巨大的驚嚇似的,猛地一下發出大吼聲“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他竟然直接翻滾到了牀下,“鬼啊,救命啊——”
這一嗓子吼得李治百天靈蓋都要掀開了。
與此同時,其他幾個房間都有了反應。
看到這裡,李真真才發現,鄭和宋竟然還把其他房間的鏡頭剪到了一起。
陸嚴河和顏良幾乎同步開燈,一臉茫然又疑惑。
彭之行第一時間下牀,開門,喊了一聲:“怎麼了?”
樓上的女生們。
宋林欣和蕭雲兩個人同一時間驚醒,下意識間抱在了一起,滿臉害怕。
“什麼東西?”
“我剛纔聽到了叫聲?”
“鬼?”
“別嚇我啊。”
兩個小姑娘一邊哆哆嗦嗦地說話,一邊充滿恐懼地檢索四周。
所有人裡,只有蒙粒因爲戴着耳塞睡覺,什麼都沒有聽見,也沒有反應。
然後,五分鐘以後,除了蒙粒,所有人都到秦智白的房間集合了。
大半夜的,每個人都一臉惺忪,沒睡醒的樣子。
秦智白回了魂,又變成他平時那面無表情的樣子了。
聽他們兩個把前因後果給講了一遍,知道只是李治百大半夜上完廁所回錯房間引發的風波以後,一羣人都不知道說什麼好。
彭之行無奈地嘆了口氣。
“行吧,那大家回去睡吧,明天還要早起。”
“要不別早起了。”宋林欣聲音弱弱地提議。
李治百:“附議。”
陸嚴河也打了個哈欠。
彭之行見大家這樣,點頭,“那就十點再集合吧。”
“耶!”宋林欣高興地比了個耶。
蕭雲也高興地笑了。
顏良打了個哈欠,看了一眼一言不發的秦智白,實在是沒想到,這個高冷少年實際上膽子這麼小。
那彷彿要把天空都撕破的吼叫聲言猶在耳。
現在再看他,嗬,又變回了那個面無表情的高冷少年。
顏良還只是想想呢,李治百直接開口吐槽:“小白,你膽子這麼小呢?”
秦智白眼神中充滿了怨念,似乎想說些什麼,最後又沒有說出來。
蕭雲說:“你還說呢,要不是你走錯了房間,小白也不會被嚇成這樣。”
“我沒有被嚇到。”秦智白說。
其他人默默地看着他。
秦智白強調:“真的,我剛纔只是應激反應,想要把那隻鬼嚇走。”
這下連彭之行都忍不住自己嘴角的笑了。
“走吧,走吧,睡覺去了。”
見所有人都不搭理他,秦智白嘴巴動了動,似乎還想要再爲自己解釋兩句,然而其他人都沒有任何想要聽的意思,他只能悻悻作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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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真真看完這段視頻,一臉不可思議地看向鄭和宋。
鄭和宋攤開雙手,笑了笑,說:“沒想到吧?”
“我確實沒有想到秦智白被嚇得這麼狠,反差挺大。”
鄭和宋說:“這段有意思,比他們玩一晚上的遊戲有意思多了。”
李真真說:“後面沒再發生別的事情了吧?”
“沒了。”鄭和宋搖頭。
李真真說:“你去休息吧,這裡我來看着。”
鄭和宋打了個哈欠,拿起還剩下一半的咖啡,說:“我等下吃個早飯再睡,早飯什麼時候送過來?”
他回頭問另一個人。
“已經去買了,在路上。”
看完鄭和宋剪好的這段視頻,李真真心裡面總算踏實了一點。
昨天晚上這一段,李真真終於從他們幾個人身上看到了一點真實的、有靈魂的東西。
這種即時反應是最做不了假的。
鄭和宋是因爲拍到了一段有意思的素材而開心,但李真真是因爲看到了這幾個年輕人終於不再以“真人秀”來“說話做事”而感到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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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嚴河七點半就醒了。
儘管睡得晚,還半夜驚醒了一下,但他的生物鐘就是這個時間起牀。
陸嚴河洗漱之後,看了一眼窗外。
今天的天氣很好,陽光明媚,又是豔陽高照的一天。
手機上有一條未讀消息,來自他昨天才剛添加的輔導員陳時秋。
陳時秋給他發送了一個邀請加入羣聊的消息。
羣聊是他們這一級的新生羣。
陸嚴河回覆了一聲“好的”,加入了羣聊。
陳時秋頗爲驚異地說:你起得很早啊。
陸嚴河:陳老師起得更早啊。
陳時秋:我早上要去查寢。
陸嚴河有些詫異,啊,大學也還要查寢嗎?
陳時秋又問:你打算什麼時候來報到?
陸嚴河說:九月二號。
陳時秋:嗯,好,等你過來。
陸嚴河:謝謝陳老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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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嚴河看了會兒書,八點半下樓,一樓還空蕩蕩的,沒有任何人。
羣裡也沒有任何動靜。
集合時間是十點,估計現在大家還在睡。
陸嚴河準備給自己做個早飯。
有點餓了。
冰箱裡的食材還是挺豐富的,幾乎什麼都有。
陸嚴河懶得折騰,就準備給自己下碗麪,開火煮水,拿了面出來,另一個鍋給自己煎了個雞蛋。
蒙粒這個時候下來了。
陸嚴河聽到腳步聲,回頭看了一眼。
蒙粒看到他,主動打招呼:“早啊。”
“早。”陸嚴河意識到自己臉上笑容有些僵硬以後,馬上又笑着補了一句,“蒙粒姐這麼早就醒了?”
“不是說八點集合嗎?我七點就醒了,然後纔看到說集合時間改到十點了。”
“昨天晚上大家都被驚醒了。”
“嗯?”蒙粒是唯一沒有驚醒的那個,並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什麼意思?”
陸嚴河就簡單地解釋了一下昨天晚上發生的事情。
蒙粒:“我戴着耳塞睡覺,完全沒有聽到任何動靜。”
陸嚴河:“你睡得很淺嗎?”
“嗯,我睡覺都要戴耳塞,要不然睡不踏實。”蒙粒解釋了一下。
陸嚴河見水煮開了,問:“蒙粒姐,你吃早飯了嗎?我準備煮點面吃,你要不要也吃點?”
“謝謝,我不要了,我不敢吃碳水。”蒙粒擺擺手,走到冰箱前面,打開看了看,“我吃個蘋果好了。”
陸嚴河吃驚不已,說:“一個蘋果就夠了嗎?”
“不夠了,但是沒辦法,只能這樣吃。”蒙粒說,“我後面還要進組,不能變胖。”
“好吧。”一聽說是要進組,陸嚴河也就不說話了。
“你後面會進組嗎?”
“會。”
蒙粒問:“進哪個組?”
“現在還沒有公開。”陸嚴河說。
在劇組官宣之前,陸嚴河也不想自己宣佈這件事。
陳梓妍說過,在沒有正式開機之前,一切都有變數。
萬一現在說出來了,回頭又不是他,多尷尬。
再說了,他要演《鳳凰臺》的事情,陳玲玲也說了,前期不能對外說的。
蒙粒見他不說,撇了撇嘴,沒追問,反倒像是突然想起來什麼似的,說:“你喜歡演戲嗎?”
“喜歡,很喜歡。”“你才演一部戲就有這樣的感受了啊?”
“嗯。”陸嚴河點頭,“運氣很好,拍攝第一部戲就讓我喜歡上了演戲。”
蒙粒的神情在這一刻有些詫異,也有些複雜。
陸嚴河感覺到她似乎有什麼想要說的,不過,當然,蒙粒最後什麼都沒有說。
陸嚴河把面放進鍋裡煮,調了個碗,動作很嫺熟。
蒙粒見狀,問:“你平時經常自己做飯嗎?”
“做飯很少,煮麪比較經常。”陸嚴河說,“這個最方便。”
“叫外賣不是更方便嗎?”
“沒什麼錢,自己做比較省錢。”陸嚴河坦率地承認。
蒙粒再一次露出了疑惑和詫異的表情。
“你出道好幾年了,連點外賣的錢都沒有嗎?”蒙粒直接下意識地認爲陸嚴河是爲了在鏡頭前面裝可憐才這麼說的,提出了質疑。
陸嚴河聽出了她的質疑之意。
他無奈地笑了笑,說:“在今年六月份之前,我幾乎沒有任何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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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嚴河並不想賣慘,但是,實事求是地把曾經經歷的一切說出來,陸嚴河經過深思熟慮,認爲是應該這麼做的。
他有一個不知道什麼時候會跳出來指責他的舅舅。
他也有一個或者是一些不知道是什麼人的敵人。
讓別人認爲他的過去幸福美好,這是在撒謊,對他也沒有絲毫有益之處。
陸嚴河知道自己的性格缺陷在於過於正經——他無法像李治百那樣肆意行事。
那麼,就讓大家清楚地知道他的過去。
弱者永遠比強者更容易得到觀衆的同情。
強者永遠比弱者更容易得到觀衆的崇拜。
陸嚴河現在才十九歲,他更容易得到前者。
陳梓妍就說過,做藝人,你可以清高,但不要在觀衆面前清高。
你的一切都是觀衆說了算。
當時他們就商量過,如果有一個合適的時機,陸嚴河不妨聊一聊自己的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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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時確實不紅,參加比賽的時候獲得的粉絲,也都漸漸地離開了。”陸嚴河說,“我不知道你有沒有看過我之前參加比賽和後面參加一些節目的視頻,當時我屬於一句話都不敢說的那種。”
蒙粒:“來之前,我確實看到過一些,你那個時候是不是挺自卑?”
“有點吧。”陸嚴河點頭,“不過我那個時候的樣子倒不是自卑導致的,而是我很多時候根本聽不懂你們在說什麼,融入不進去,就只能一個人待着。”
蒙粒看到陸嚴河將煮熟的面夾到碗裡,拌均勻,端到飯桌上坐下。
她坐在旁邊的一個椅子上,問:“那你是怎麼改變的?你現在確實跟以前很不一樣了。”
“不改變,就只有死路一條。”陸嚴河眼底浮起一層微光,“當時已經到了那個地步,所以,只能逼着自己改變了。”
蒙粒若有所思地看着陸嚴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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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墨對陸嚴河是有偏見的。
如果要問,陳墨爲什麼會進入這一行,成爲一名綜藝節目的PD,陳墨會說,因爲她從小就喜歡看這些節目。
這並非謊話,但還不夠真實。
最真實的原因,是因爲陳墨成績很糟糕,連高中都沒有讀完就輟學了。
這樣的學歷根本無法支持她找到一個像樣的工作。
她在很多地方打過工,但都不長久,後來,直到進入了陳必裘的團隊。
做節目不需要學歷,只需要你可以犧牲掉自己的生活,全身心地投入進去。沒有日夜,全然顛倒。
陳墨知道自己要做陸嚴河的PD時,其實挺嫌棄。她不喜歡陸嚴河,因爲他太正能量了。陳墨不喜歡這種藝人,努力,積極,向上,被主流價值觀所喜歡。
在陳墨心中,這種藝人沒有人味兒。
陳墨喜歡有態度、有自我的藝人。
哪怕是蒙粒。
蒙粒她自私自利,裝瘋賣傻,一大堆的缺點,但是她夠抓馬,從不會去把自己塑造成一個完美無缺的女神形象。
這是陳墨最噁心的。
跟拍陸嚴河,看着他從昨天到今天的鏡頭,陳墨內心深處充滿了排斥。
直到陸嚴河說出那句“不改變,就只有死路一條”。
跟她一個組的攝影師賀中就坐在她旁邊,正捧着一碗方便麪“梭梭”地吃着。
賀中也戴着耳機,聽到了陸嚴河所說的那句話。
賀中撇了下嘴,說:“這些十八九歲的小孩也真是什麼話都敢說,才哪到哪就死路一條。”
陳墨看了他一眼,沒說話。
如果說陳墨是因爲自己的成長經歷,所以不喜歡陸嚴河,賀中則是單純的看不慣這些藝人們。
他對所有的藝人都很厭惡。
很多人都會有一種錯覺,那就是在這一行工作的人,都是喜歡這一行的。
實際卻並非如此。
大家都是來混口飯吃,賺錢而已,很多時候,談不上喜歡或者不喜歡,他們沒有那個資本靠着自己的喜好去選擇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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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是因爲第一天的拍攝發生了太多意料之外的事情,從節目組到藝人對於之後的拍攝都抱着一點“可能隨時會發生點什麼”的心態,然而,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後面的錄製突然變得很正常。
蒙粒沒有再發瘋,李治百也控制了自己的脾氣,沒再跟蒙粒剛了起來。
大家一塊兒出去逛超市,吃吃喝喝,在“年輕人之屋”玩遊戲,聊天。
彭之行在其中穿針引線,討論的話題也有很多。
陸嚴河沒有想到,在這個節目中,聊天竟然會成爲最主要的內容。
因爲沒有一般節目所有的主線任務,也沒有任何的負擔,大家在年輕人之屋都是專門找一些事情來做,玩各種各樣的遊戲,然後在遊戲之間聊天,就成了這檔節目最主要的內容。
信息密度很大。
這樣朝夕相處,彼此之間很難不盡快熟悉起來。
但是,這樣的相處也很容易陷入一種疲憊,因爲總是他們幾個人,該說的,能說的,經過兩三天之後,就會乾涸。
節目是需要信息量的,不能夠一羣人各自做各自的事情,也不能總是做重複的事情。
第一次錄製是五天時間,到第三天的時候,大家就已經有點沒有事情做了。
沒有主線任務,大家每天都在這個房子裡待着,確實會覺得無聊。
到第四天早上,大家坐在一起,卻實在是無事可做,最後各自抱着手機幹自己的事情。
直到這個時候,李真真才終於又出現了。
前面錄製的這幾天,李真真基本上沒有出現過,按照她的要求,節目組的工作人員要儘可能地消失在這些藝人的世界裡,讓他們只能依賴他們自己。
李真真說:“前面幾天時間,讓大家互相熟悉了起來,大家可能會很疑惑,我們一直沒有給大家任何的任務和劇本,不知道在節目中做什麼,其實,我們也一直主打一個把所有的主動權都交到嘉賓手中的概念,我們只做拍攝。”
李治百說:“但現在大家都挺無聊的,也沒有什麼事情做,每天就是各種吃吃喝喝,玩遊戲。”
李真真點頭,說:“是的,所以,從現在開始,我們導演組決定改變思路了。”
“嗯?”其他人一愣。
李真真說:“我們從今天開始,會給對大家佈置任務,大家需要通過完成任務來賺取生活費。”
一羣人都驚呆了,紛紛錯愕地看着李真真。
李真真說:“本來我們不想這麼做的,不過現在看來,如果不這麼做的話,我們後面也拍不到能用的素材了。”
李真真的話讓藝人們面面相覷。
李真真一走,彭之行就無奈地攤開手,說:“看來我們的無聊也被他們發現了。”
陸嚴河之前從來沒有錄過真人秀,他也不知道一檔真人秀節目的錄製現場到底是什麼樣子的,沒有對比,他還以爲真人秀就是這個樣子。
李治百卻毫不意外。
“他們再不調整一下拍攝的策略,這個節目就沒有內容拍了。”
顯然,李治百早就覺得現在這樣的錄製出問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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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個小時以後,他們要在一樓再次集合,李真真將宣佈節目組給他們佈置的任務。
導演組提醒他們,去換一套方便在外面幹活的衣服。
這個提醒讓所有人都吃驚不已。
幹活?幹什麼活?
雖然疑惑,但大家還是乖乖去換衣服了。
其實男生們沒有什麼好換的,本來就是短褲短袖的,穿一雙運動鞋,幹什麼都行。
但陸嚴河正好要去收一封郵件。
辛子杏給他發消息,說給他發了一封郵件,是關於下一期《城市遊記》的錄製策劃案。
陸嚴河打開筆記本,下載郵件附件,卻顯示網絡信號弱,半天下不下來。
陸嚴河只能先讓它在這裡下着。
半個小時以後,這個郵件附件都沒有下下來。
陸嚴河只能作罷,先下樓跟大家集合。
幾乎所有人都換上了短褲和運動鞋,只有蒙粒仍然堅持穿着精緻的短裙和高跟鞋。
“蒙粒,你這樣真的OK嗎?”彭之行問,“剛纔導演組不是說了嗎?讓我們換一身適合幹活的衣服。”
蒙粒直接搖頭,說:“我不幹,我又不是來幹活的,我是來負責漂漂亮亮的。”
一番話讓大家不知道說什麼好。
李真真出來,看到蒙粒的穿着,顯然懵了一下,有些沒想到的樣子。
李真真問:“你就穿這一身?”
蒙粒:“我就穿這一身,怎麼了?”
李真真搖搖頭,也沒有多說,反正自己提醒過了。
“今天給你們佈置的任務是去釣魚。”李真真說,“在這附近有一個水庫,我們安排了人教你們怎麼釣魚,你們需要靠自己釣上來二十條魚,才能夠換取明天的生活費。”
陸嚴河問:“要是沒有釣上來二十條魚怎麼辦?”
“那明天大家就只有饅頭吃了。”李真真說。
陸嚴河:“……”
那也還是活得下去啊。
“也行。”陸嚴河鬆了口氣,“我還以爲你們就不給我們吃的了。”
顏良點頭,說:“饅頭聽上去還不錯啊,只是吃一天而已,明天我們的第一次錄製就結束了,也不用吃太久。”
“聽起來確實是哦,不好吃也只用忍一天。”宋林欣說。
藝人們的反應完全出乎了李真真的預料。
在李真真的預期裡,這些藝人哪裡能受得了只吃饅頭。
結果現在都說可以忍?
李真真無奈地笑了。
彭之行說:“我們還是會努力完成任務,儘量吃得好一點的,我可不想只吃饅頭啊。”
“我也不想吃饅頭。”幸好,還有蕭雲可憐兮兮地舉手,“大家還是加油,釣上二十條魚吧。”
一幫人在節目組的安排下,離開了年輕人之屋,前往附近的水庫。
他們的攝影師也匆匆忙忙地跟上去。
陳墨沒有跟過去。
她跟鄭和宋說:“我去給陸嚴河房間的攝影機換一下電池和存儲卡,賀中剛纔說陸嚴河房間裡那幾個攝像頭的電池只夠用掉今天晚上九點了。”
鄭和宋點頭。
陳墨就帶着工具包上去了。
-
在水庫釣魚這事,陸嚴河也不知道拍出來有什麼好看的。
不過,蒙粒卻製造了最大的笑料。
所有人都在跟着節目組找來的師傅學習釣魚技巧的時候,就她一個人在水庫邊上擺Pose拍照。
她理直氣壯地說:“你讓我釣魚我肯定是釣不上來的,你們釣吧。”
對她這樣的態度,大家卻也覺得無所謂,只要她不再像第一天那樣發瘋,她想怎麼樣都行。
一羣人坐在水庫邊上釣魚,豔陽高照,氣溫很高,陸嚴河只覺得身上的汗滾滾而下。
就在這個時候,手機忽然響了。
陸嚴河馬上接了電話。
“喂,子杏姐,你剛纔給我發的郵件,我這邊網比較差,附件一直沒有下載下來。”陸嚴河說,“我還沒有看到。”
辛子杏說:“沒事,那個不急,我是要跟你說一下,江芝篇準備上線播出了。”
陸嚴河很驚訝,問:“後期這麼快嗎?”
“嗯,我們想趕着暑假還沒有結束,趕緊上線。”辛子杏說。
她的想法其實是希望通過這個片子,給江芝吸引一批遊客過去。
《城市遊記》這個紀錄片要做出東西來,口碑是一回事,能夠給城市帶去真金白銀的反饋是另一回事。
廊化篇之所以成功,就是因爲讓很多人對廊化這座城市產生了很大的興趣,各項搜索數據都飆升了。
《城市遊記》到底是曇花一現,還是能夠真正地、長期地做下去,江芝篇很關鍵。
“到時候還是要請你轉發宣傳一下,另外,我們想跟你的直播間合作,做一期直播宣傳節目,可以嗎?”辛子杏說,“江芝文旅那邊有一些助農產品項目,想要搭配這次節目上線做個活動。”
陸嚴河聞言,說:“可以啊,不過我從來沒有做過這方面的活動。”
辛子杏說:“你OK的話,我來找團隊做,我跟你的直播平臺聯繫。”
“行。”
辛子杏:“嚴河,多謝你啊,這檔節目一直都在麻煩你。”
“子杏姐,咱們就別這麼客氣了,我也很喜歡這個節目,我們一起爭取把它長長久久地做下去。”
掛了電話,一旁的李治百問他:“辛子杏給你打打電話?”
“嗯,《城市遊記》的第二期要播了。”陸嚴河說。
李治百:“這個節目你打算一直做下去嗎?”
“打算啊。”陸嚴河點頭,“跟你說過了,我很喜歡這個節目。”
李治百問:“那《年輕的日子》呢?這個節目你也錄了幾天了,你感覺怎麼樣?”
陸嚴河沉吟片刻,說:“還沒有太多的感覺。”
“跟你想象中的一樣嗎?”
“不太一樣。”陸嚴河說,“我本來想象中的這個節目,是一羣人出去郊遊一樣,能夠認識很多的新朋友,但來了以後,基本上還是跟你和顏良一塊兒,跟平時沒什麼差別。”
“嗯,因爲都是大家一夥兒行動。”李治百說,“這幾天錄下來,確實沒有多大意思。”
陸嚴河:“不過,我覺得其實還有一個很重要的原因。”
“什麼原因?”
“你跟蒙粒第一天就鬧出那麼大的事情,雖然後面你們倆又莫名其妙地和解了,可我們還是會有點尷尬,不知道怎麼面對你們兩個人,只要你們兩個人同時在場,都會顧及着你們兩個的感受。”陸嚴河嘆了口氣,說:“至少我是這樣,一下子就有些緊張了,不知道該怎麼跟大家打交道。”
李治百看了陸嚴河一眼,說:“急什麼。”
“我還沒問你呢,你怎麼突然就跟蒙粒和解了?”
“不和解,繼續吵下去啊?”李治百給了陸嚴河一個眼神,示意陸嚴河身上的麥。
陸嚴河默默地閉上了嘴。
過了一會兒,李治百又說:“實在錄得不開心,堅持堅持,等這一次錄完,咱們下次就別來錄了。”
“瞎搞,都簽了合同的,怎麼可能不來錄了。”陸嚴河說。
李治百:“真不想錄了,總有辦法的。”
“你別逞一時之快,好歹是我們第一次錄真人秀呢,哪能說不錄就不錄了。”陸嚴河說,“先錄着吧,其實也沒有不開心。”
“啊——”蒙粒發出一聲尖叫。
所有人驚訝地看去,只見蒙粒竟然不知道怎麼回事,身體沒有站穩,整個人往水庫裡掉去了。
“蒙粒!”彭之行第一個扔下手中的魚竿,跳了下去。
李治百是第二個。
他也跟着跳了下去,潛入了水中。
陸嚴河和顏良兩個人匆匆忙忙地往蒙粒落水的地方跑去。
節目組的人都驚呆了。
水庫的水非常深,這掉下去不是開玩笑的。
陸嚴河看到李治百和彭之行兩個人抓住了蒙粒時,才鬆了口氣。
節目組沒有準備救生衣,但是幸好旁邊有長竹竿,還有船。
蒙粒被救上來以後,面色慘白,瑟瑟發抖。
這下也不可能接着釣魚了,一羣人回“年輕人之屋”。
一片混亂。
女生們去陪蒙粒,安撫她的情緒。
李真真也在。
陸嚴河他們就坐在樓下客廳裡,面面相覷。
“她怎麼突然掉了下去?”他問秦智白。
蒙粒落水的時候,秦智白離她最近。
秦智白說:“好像是一腳踩空了。”
陸嚴河說:“幸好沒事,及時把她救上來了。”
顏良也點點頭,說:“是啊,幸好沒事。”
兩個小時以後,蒙粒的經紀人李霞來了。
李霞怒氣衝衝,像一頭髮火的獅子。
她一來就對節目組發了巨大的火。
“你們節目組怎麼能夠這麼不小心?竟然還讓蒙粒陷入了這樣的危險之中!”
“要是蒙粒真的出了什麼事,你們能擔得起任何責任嗎?”
“不錄了,這個節目我們堅決不錄了!”李霞大發雷霆,“再錄下去,我下次見蒙粒是不是就要去醫院見她了?!”
李霞姿態十分強硬地把蒙粒給帶走了,這一次,一點猶豫和談判的意思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