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內總算不再是一男一女了。這次是兩個男人,其中一個正好是他的初戀。
“哈……”簡昊明罵都罵不出來了,他開始發笑,“哈哈……”
這些,都是他內心最深處的……並非最厭惡,而是最恐懼的事情。
他們爲什麼要做這種事情?他們在這種事情中得到了什麼?他們是爲了什麼而與他人結合在一起?快樂、*、放縱、寂寞?反正不會是因爲愛。哈哈,一羣骯髒的東西……
“這不是愛!”他歇斯底里的大喊,“這都不是愛!”
他是不一樣的,他和這些東西都不一樣!那些骯髒不堪的東西們……他怎麼可能和這些東西一樣骯髒!
是的,簡昊明不一樣,他只願意因爲愛而與他人在一起。
那種怦然心動的、強烈的、炙熱的愛,那種無論任何人看到,都可以很確定地明白這就是愛的愛,那種高潔的愛,乾淨的愛,徹底的愛,那種毫無疑問的愛,那種只爲了愛的愛。
他不需要相處,不需要陪伴,不需要被愛,只需要愛。一輩子炙熱,一輩子激烈,一輩子鋒芒畢露,哪怕飛蛾撲火,哪怕在愛中死去。
……這種愛,世界上難道不存在嗎?
狂笑過後,簡昊明站在漆黑一片的世界中心,心底竟然滿是彷徨。
剛纔的門都不見了,世界全都是黑的。簡昊明轉了一圈,找不到前方的路,不知道該完哪裡走。
“然後你的身後又有了一道門。”柯舟的聲音似遠似近,“裡面是你現在最渴望的。”
最渴望的?那不就是愛嗎!
簡昊明轉了身,果然看到了一道新的門,門板老舊,毫不起眼。這裡面就是愛嗎?簡昊明伸出了手,在即將推開的時候,指尖卻又開始發抖。
他怕了。剛纔的那三道門,讓他怕了。但是面對這道藏着希望的門,簡昊明只怕了那麼一會兒,很快便繼續將手伸去,堅定地、毫不遲疑地,將門推開。
門裡是兩個身影。不同於之前那些,這是一大一小兩個身影,都正看着他。
“楊……霄。”
一大一小,都是楊霄。
“原來如此,他的名字叫做楊霄。”柯舟問,“你有什麼話想對楊霄說嗎?我想應該是有的。”
是啊,確實有的,當然有。
簡昊明怔怔地看了楊霄很久。兩個楊霄都沒有什麼動作,就這樣靜靜地看着他,微微笑着。這種安靜地笑,輕易便撫平了簡昊明心中剛剛被撕裂開的傷口。
但簡昊明看着他,看了這麼半天,終於面露悲哀。
“霄霄,對不起。”簡昊明說。
他已經很明白了……他所追求的愛太徹底,而他對楊霄的愛並沒有這麼徹底,從來就沒有。實際上,他沒能那樣徹底地愛過任何一個人。
簡昊明體會過很多次愛情產生的瞬間。但是那種感覺與其說是“愛”,不如說是“心動”。只要感受到了這種心動,簡昊明便會瘋狂地投身進去,他迷戀着這種感覺,告訴自己這就是他想追求的最純粹的愛,實際上卻並不是。
他曾經那麼多次愛得炙熱,但他一直以來所愛的,或許只是愛情本身。
簡昊明終於看清楚了,他的問題並不是愛得太短,而是他所追求的愛在這世上根本就不存在。他沒法擁有徹底的愛,沒法給別人徹底的愛,這世上所能存在的愛全都不夠徹底。既然不夠徹底,在他眼中便是次一等的愛。既然是次一等的,又何必一定要擁有?
簡昊明轉過身,背對着楊霄,漸行漸遠。
“這樣真的好嗎?”柯舟問。
“嗯。”
“你難道真的寧願孤老終身?”柯舟問。
“嗯。”
“現在已經擁有的愛,你真的不打算再珍惜?”柯舟問。
“嗯。”
“曾經愛過的人,就因爲你覺得你愛得並不夠徹底,你就無所謂失去了?”柯舟問。
“嗯。”
“剛纔那個人,是你本來還愛着的對吧。”柯舟問,“就算不夠徹底,難道就不是愛了嗎?你真的不回頭再看他一眼?再不回頭,以後說不定就沒有機會了。”
“……”簡昊明遲疑了。
自從墜入了這個夢境,柯舟的話對簡昊明而言就是真理,沒有理由的,就是真理。他說以後沒有機會了,那就是以後真的沒有機會了,簡昊明絲毫沒有懷疑。這是一種強大的心理暗示。
遲疑了很久之後,簡昊明終於回過了頭。
但是身後已經空無一人,蒼茫一片。
“他死了。”柯舟說。
簡昊明愣愣地站在那裡,看着空蕩蕩的身後,大腦一片空茫。這種空茫持續了很久,簡昊明陷在這三個字裡回不了神。
他死了……
死了……
……
“砰”地一聲,簡昊明忽然尖叫着從沙發牀上彈了起來,柯舟一下子躲閃不及,被他一腦門砸中額頭,直接滾到了牀底下。
出了這種悲劇,催眠自然是沒法再繼續了,簡昊明頓時從夢境中徹底清醒。
但是剛纔那種強烈的暗示依舊根植在他的心中,那種驚惶那種顫慄根本揮之不去。
“楊霄怎麼了!”簡昊明大叫着把柯舟從牀底下給提了出了,差點掐斷他的脖子,“你剛纔說楊霄怎麼了!他明明一個月前還好好的,怎麼可能會出事!不、不,他一定沒有出事,他一定還好好的……”
“簡先生你冷靜一點!”柯舟趕緊護住自己的脖子,“他還好好的,他確實還好好的!”
好一會兒,簡昊明才終於緩和下來了一點,鬆了力道問,“他真的沒事?”
“真的、真的。”柯舟趁機脫了身,忙不迭地安撫他,“不要這麼緊張,剛纔我們只是在進行一場催眠,所有事情都只是一個虛擬的刺激。”
“虛擬的?”簡昊明重複地呢喃了好幾遍,然後鬆了一口氣,“嚇我一跳……我差點還當真了……”
他這才發現自己一身都是冷汗,心裡頭揪得發疼。簡昊明拼命安慰着自己,但就算知道了剛纔所聽到的只是個虛擬的暗示,還是免不了後怕,免不了擔憂。
“我去打個電話。”簡昊明忍不住和柯舟招呼了一聲,拿着手機走到陽臺。
因爲手心太多汗,簡昊明取出手機時手上還滑了好幾下,心裡七上八下的,怎麼也定不下來。他撥通了楊霄的號碼,急切地想要證明楊霄確實安然無事。
電話那頭很快傳出了一個聲音。
“不好意思您所撥打的號碼不在服務區。”
“……”
咚地一下,手機掉到了地上。
哪怕是不接,簡昊明都能理解楊霄可能還在生他的氣,不在服務區是什麼鬼?
簡昊明連忙重新將手機撿起來,一連又撥打了好多個,但是迴應完全沒有變化,通通都是不在服務區。他忽然就慌了,鍥而不捨地繼續打着,越打越慌。
柯舟在客廳裡等着,一連等了半個多小時。這個電話粥煲得未免也太久了吧?他忍不住去陽臺看了看。
這個時候簡昊明已經把自己的手機打得快沒有電了。在無數次的不在服務區之後,簡昊明又嘗試地打了打楊明遠,結果更令他絕望,居然也是不在服務區。
當柯舟拉開了陽臺的門,只見簡昊明像道風一樣從門裡衝了出來,差點把他撞上了牆。
簡昊明連聲招呼都沒和柯舟打,拉開大門就跑沒了影。
他跳進自己的小跑車,一腳踩下油門,撒丫子就開回了a市。
這一來一回的,再到a市時都已經不知道多晚了。
簡昊明不管不顧,徑直衝到楊霄和高中同學合租的公寓,三更半夜玩命地敲門,門一打開就凶神惡煞地衝了進去,嚇得那個名叫周凱的倒黴同學差點報了警。
簡昊明凶神惡煞的衝進去,往屋裡看了一圈,然後就靜靜地定在了原地,“……楊霄不在?”
周凱這才認出了簡昊明,“他早幾天就回老家去了,說是有事。”
回老家了?簡昊明立馬又風風火火地衝了出去,留下週凱一個人在那裡繼續茫然。
《準媽媽注意事項》上面說,孕婦熬夜不好。
所以簡昊明雖然心急如焚,在計算了時間之後不得不先回了自己的家,逼迫之下定下心來先睡一晚。
結果這一夜還不如直接熬過去呢。簡昊明睡是睡了,但是心神完全定不下來,隔半個小時就醒一次,隔半個小時又醒一次,第二天天還沒亮就忙不迭地起牀洗漱,對着鏡子一看,黑眼圈嚇死個人。
他又給楊霄打了個手機,還是不在服務區。
簡昊明頓時管不了這麼多了,急忙再次跳進自己的小跑車,撒丫子飄去楊霄老家所在的那個小縣城。
縣城東邊就是楊明遠和林希包下的那片花田,花田門口高高掛着“夕陽花業”四個大字。
大門關着。
簡昊明將這個大門推得匡匡響,大門卻依舊關得死緊。他圍了花田繞了一圈,發現裡面一個人都沒有,楊霄不在,林希不在,楊明遠也不在。
簡昊明快瘋了,他真的快瘋了。
他差點直接趴在這個大門口哭了出來,卻終究還是沒哭,而是找個了臨近的招待所住下,第二天再找去花田看一眼,但依然只能看到緊閉的大門。
一天天的,簡昊明的擔憂逐漸變成了絕望。
楊霄到底怎麼了,爲什麼他們全家都不見了?究竟有沒有出事、有沒有出事、有沒有出事、有沒有出事……
“……再不回頭,以後說不定就沒有機會了。”“他死了。”夢境中所聽到的這兩句話,一直盤旋在簡昊明的腦海中,根本揮之不去。
簡昊明在絕望中越陷越深。
他即害怕又後悔,在後悔中不斷地憎恨自己。爲什麼不早點回頭?爲什麼會覺得不需要珍惜?
如果不是記得肚子裡還有個孩子,簡昊明大概早就瘋了。他強迫着自己不再想楊霄的事情,而是找出《準媽媽培訓指南》不斷看着,不斷照着上面說的做着,想要轉移自己的心理重心。
但簡昊明依舊忍不住每天都去花田看一眼,看着緊閉的大門,覺得自己好像成了一塊望夫石——不,是望妻石。
然後他身後忽然傳出了一個略帶驚訝的聲音,“簡昊明?”
這個聲音讓簡昊明整個人都是一顫,冥冥中竟然宛如天籟。
簡昊明回過頭,看到自己身後不知道什麼時候停了一輛機場大巴。而現在正從大巴上走下來的人,不是楊霄是誰?
楊霄驚訝地看着簡昊明,看到對方頹敗至極的臉色,忍不住皺起了眉,“你在這裡做什麼?”
簡昊明沒有回答。
他一下子什麼都忘了,乾脆利落地就朝着楊霄撲了過去。
“你……”楊霄還想問點什麼。
簡昊明卻已經衝到他的身前,兩隻手抱住他的腦袋,將他整個人摁在車身上,然後不管不顧地低下了頭,啃上對方的嘴脣,一下子把楊霄吻得喘不過氣。
一大巴的人都瞎了狗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