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想是什麼?值得麼……”
“值不值得,誰知道呢?認準目標,全力走下去,頭破血流也不回頭,這就是夢想,這纔是夢想……”
“回答真是乾脆啊……”
“簡單一點好,想太多,麻煩……”
當人們的目光被牧小白跟常新月兩人吸引過去,被衆人忽略了的元躍跟歐拉拉,在胡夫坡二十層臺階上,展開了這樣的一次對話。
夢想是什麼?
這個話題對生來就是孤兒的歐拉拉來說,非常奢侈。
幼時的記憶已模糊,從他能記事起,記憶裡的圖景就充滿了灰暗的顏色,垃圾堆,野狗,乞丐,跟人爭食,偷竊,小偷小摸,扒垃圾堆裡的食物,與瘦骨嶙峋的餓狗對峙,時不時弄個遍體鱗傷,血肉模糊。
但他還是囫圇活了下來,像野狗,越賤越好養。
他狡黠,敏感,膽小,稍有動靜,就會像兔子一樣逃個無影無蹤,直到確認危險離開,這才又在市面歡快蹦達。這是他十多年來的生存之道,很卑賤,卻非常實用。
雖然卑賤,但歐拉拉其實很快活,沒有太多糟心的煩惱,就那麼渾渾噩噩,無憂無慮的在火烈城附近浪蕩。
直到有一天,他在浮萍海撿了一個人回來,然後,一切都發生了變化。
“救命之恩,理當回報。我給你兩個選擇……”
“第一個,我帶你離開這個小島,去一個全新的世界,全新的舞臺,讓你能夠真正見識世界的廣闊,找到自己真正想做的事情,自由,或者夢想……”
“第二個,我給你留下一筆財富,存在錢莊裡,在這個小地方,每年光是利息,就能讓你衣食無憂,富貴一生……”
救的人是大人物,說的話也是雲裡霧裡的,深奧無比。
當時年紀尚輕的歐拉拉,面對這兩個選擇,有些茫然,也有些蠢蠢欲動。
但他終究只是一個小孩子,眼界狹小,從小到大,整個世界,也就是火烈城以及浮萍海靠近火烈城的一小撮地域,新世界太玄幻,讓他懵然不懂,下意識就排斥起來。
對當時的他來說,一枚金幣,一個鮮香滑嫩的蹄膀,就已經是無上的天國,更別說存在錢莊裡那數之不盡的紫金幣。
他被紫金幣的金光耀花了眼,選擇了第二項。
他記得那人離開時的眼神,嘆息,搖頭,遺憾,然後揚長而去,再不回頭。
驟然暴富,歐拉拉歡天喜地,狂撒金幣。從一開始的幾枚金幣,幾十,幾百,到上萬,然後十萬,百萬,千萬,上億,他花錢越來越大方,揮金如土,醉生夢死,嘗試各種兒時夢想嘗試的東西,美酒,佳餚,奢侈品,暴力,刺激。
一年過去,暴發戶一樣的撒錢,他幾乎將整個火烈城能玩的東西都玩遍了,再來重複,就變得膩味起來。
大抵滿足了物質需求,人的注意力就會轉向精神方面,暴發戶首富也不例外。一句話來形容,就是歐拉拉內心空虛了。
錢莊裡的財富,足夠滿足他一輩子的吃喝玩樂,普通人追求一輩子的東西,他很輕鬆就到手,更被譽爲火烈島最幸運的幸運兒,照理說,他
應該滿足纔對。
但歐拉拉偏偏焦躁不安,歇斯底里,他覺得日子無聊,不快活,鬱悶,一點意思都沒有。
他開始想象,自己當時若是選擇第一項,到全新的世界,而不是火烈城這個狹小的小籠子,那絕對比現在的日子要新鮮,要快活得多。
他後悔了!
於是,他決定進火烈學院。只有通過火烈學院,他纔有更大的機率前往新世界,因爲學院擁有通往新世界的穿界門,只有學院的學生,特別是最優秀的學生,纔有機會使用穿界門。
他性格不算太堅強,小時候吃了太多苦頭,到驟然暴富之後,他就討厭辛苦,雖然擁有龐大的財富,但修煉不夠勤奮,實力提升不快,根本不夠資格進火烈學院。
狂撒金幣,壓迫學院,讓學院爲自己開設特例,年年試煉,卻又年年失敗。這麼多年過去,歐拉拉已經不知道自己真正想做什麼,來學院鬧騰,參加試煉,或許是他內心深處不多的執念之一。
至於成功與否,事實上,打一開始,他就沒抱太大希望。
花一筆金幣,僱人來鬧上一鬧,試煉,然後失敗,就像每年固有的歡慶節日一樣,歐拉拉帶着一幫狗腿子們,在學院招生的日子裡,嘻嘻哈哈的準備慶賀節日。
然後,一個少年橫空出世,帶着他披荊斬棘,悍然而行,竟隱隱看到了成功的曙光,一絲希望。
“值得麼?”
歐拉拉茫然無比。
他問這個問題,既是問元躍,也是問自己。
都已經一輩子富貴無憂,爲什麼還要來回折騰,究竟值得不值得呢?
他不知道答案。
他只知道,年紀越大,他心裡的煩躁就越多。每天跟着狗腿子們嘻嘻哈哈,吃喝玩樂,臉上帶着臉,心裡卻茫然一片。
他不知道未來在哪裡。
就這麼吃喝玩樂,渾渾噩噩一輩子麼?
“值不值得,誰知道呢?認準目標,全力以赴,頭破血流也不回頭,這就是夢想,這纔是夢想!”
這個名叫元躍的奇怪少年,讓歐拉拉心頭巨震。
認準目標?
他現在能看到的,只有這銀髮少年的背影,熱氣騰騰,血腥氣味撲鼻而來,卻又顯得那麼的巍峨雄厚,有如高山萬仞,巋然不動,讓人只能仰望。
認準目標?
歐拉拉心裡還是茫然一片,但若隱若現的,他似乎找到了一點點亮光,似乎觸手可及。
“你的夢想是什麼?”
“我的夢想?哈哈,當然是奮勇前進,自由冒險,成爲全世界最偉大的獵人王!”
元躍的回答充滿了自信與激情。
煉心坡的虛幻世界,讓他真正看清了自己的道路,雖然未來或許崎嶇,或許艱難,甚至可能半途隕落,但只要一直走下去,走到盡頭,他堅信,夢想一定會實現!
沒有掌聲!沒有觀衆的矚目!身體更是崩潰僵硬!
但少年卻依然雄心勃勃,堅信自己能夠征服眼前這座試煉之路。
“我覺得自己又充滿了力量!”
他緩緩擡頭,雪亮銀牙閃耀着刺眼的
光芒,臉上掛着燦爛的笑容。
他再一次邁動步伐。
“瞎胡鬧!這種殘破不堪的身體,居然還想繼續,真是……這小子……”
元躍身體內部,很久沒有響動的金貝貝,這時從書頁裡探出頭來,一臉的無奈。
無形的金光從債書散發出來,遊走在少年身體內部,將每一寸細胞都串聯起來,維繫起來。
“我只能做這麼多,讓你的身體不至於徹底崩潰而已!能不能堅持到最後,就要看你自己的意志了……”
金貝貝嘆了一口氣,金燦燦的臉上,卻露出了一絲讚賞的笑意。
“疲憊,壓力,幻境,通通都打不敗我!小爺我可是要成爲偉大獵人王的存在,絕對不能在傳說裡留下污點……”
元躍艱難無比的,顫巍巍的又邁了一個臺階。
他的身體就像蛛網一樣,被無數裂縫交織穿插,血痕道道,但已經沒有什麼鮮血可流,有些傷口甚至泛着慘白色,讓人觸目驚心。
“哈哈,居然還沒碎開,小爺可真厲害!”
事實上,就連元躍自己,都感覺自己身體會隨時崩潰,碎成一團。
但走了幾個臺階,壓力更加沉重,他卻發現,身體居然還沒有碎開,簡直就是奇蹟,讓他忍不住歡笑起來。
只要肉體尚未崩潰,只要他還能繼續前進,他就會堅決前進,勇往直前!
也不知道是歇夠了,還是什麼其他原因,雖然壓力越來越沉重,雖然身體到處都如岩漿灼燒般的疼痛,但元躍卻越走越快,越來越是堅決。
一開始他的動作還略顯僵硬,身子也遲緩呆滯,但隨着時間推移,他腳步變得柔和,變得輕快,變得有力起來。
“世界上沒什麼真正的極限。所謂的極限,不過是新境界的起點罷了!”
元躍嘴裡嘟囔着,眼睛越來越亮,前進的速度越來越快,就連他背後的歐拉拉,也不禁目瞪口呆,震撼無比,就連胡夫坡的幻境都被這股震撼情緒所擊潰,影響不到他的心神。
“執心如一,周天渾然,他的意志,竟到了這種地步?”
塔頂廣場上,空海明瞠目結舌,看着下方那個越來越快的身影,有一種三觀盡毀的感覺,腦海裡竟是空白一片。
意志如刀如劍,堅韌不拔,面對狂風大浪,依然中流砥柱,這是絕大多數登頂胡夫坡之人擁有的心志,也是萬中無一的境界。
但在此境界之上,真正做到空明渾然,執心如一的地步,這又是更爲強悍高明的心境,是一種玄而又玄的狀態,等閒難遇。
在這種狀態之下,人渾然忘我,內心只有一個目的,全力以赴,外界根本影響不到他的心志。
只要肉體沒有崩潰,只要人還能繼續行動,他就會奔着自己的目標,不斷前進,前進,再前進。
下方的銀髮少年,正是這樣的一種神奇狀態。
這時候的他,表面看清醒,但腦子裡就只剩下登頂這一念頭,再無絲毫雜念,哪怕他背後的歐拉拉,也被他忘得一乾二淨。
“這是要逆天啊!”
一向冷靜的空海明,忍不住呻吟了一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