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不是黑社會的就不能有一點婦人之仁,李尉銘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做了很蠢的事情。放過了米大利的妻女,其結果就是——米粒救出了自己的父親,他的死對頭。
再次出現在小縣城,李尉銘已經不再想什麼“禍不及家人”的話。小心避開周遭的人,他們一行三人進到屋內。
房間裡,米粒正在給她媽媽梳頭,看到他們進來,淡淡笑了一下,好像知道他們會來一樣。
“米粒,你讓我很失望。”李尉銘取下鴨舌帽,冷冷地看着小女孩。
小女孩仔細地把她媽媽的頭髮紮好,放下梳子,認真地回答:“所以,我和媽媽沒有走。”
李尉銘皺眉,米粒和她媽媽不是不能走,而是沒有辦法離開,米大利在被米粒救出來之後就拿着錢藏了起來,完全不顧自己女兒和妻子會有怎樣的下場。
“你覺得值得麼?”李尉銘問道。爲了那樣不負責任的父親,搭上自己的性命。
米粒拉着自己的母親,坐在椅子上,輕輕點點頭:“救爸爸出來的錢是他留下的,我去找爸爸的手下,本來沒有抱希望,賄賂送刑的警官,我也沒有抱希望,可是,我成功了。”
李尉銘深深呼吸,閉上眼睛,又緩緩睜開,聲音陰冷:“那你知道,我這次來的目的了麼?”
米粒微微點頭:“你是來殺我的。”
“我是來殺你和你母親的。”李尉銘殘忍地說出這次的目的。
米粒吃驚地看着李尉銘,不解地問:“爲什麼?媽媽她什麼都不知道,你看到的。”
李尉銘看着她,有不忍,但他不能再留下禍根:“你認爲,我還會給自己留下危險麼?”
米粒垂下眼,再擡頭時,眼睛紅紅的,她點點頭:“我知道了。”擁緊自己的媽媽。
李尉銘別過臉,不去看小女孩令人心疼的眼神。等到手下一人從廚房端過來兩碗麪,他才轉過頭,對米粒說道:“吃完後,就什麼痛苦都沒有了。”面裡,下着劇毒農藥。
瘋女人看到熱騰騰的麪碗,掙脫米粒,跑過去用手抓起麪條就往嘴裡塞,邊吃邊對李尉銘傻呵呵地笑。
米粒走過去,端起另一碗,用筷子一根一根地夾起,喂進嘴巴:“我和媽媽很久沒吃過這麼香的麪條了。”爸爸不要她和她媽媽,很久沒有回來看過她們母女,那筆錢雖然放在房間裡,可她從來不動那筆錢,她每天出去揀空塑料瓶賣錢,然後買點吃的回家。這樣熱騰騰的麪食,她們已經很長時間沒有吃過了。
瘋女人吃的很快,也很快感覺身體不舒服,她揪住胸口,難受地倒在地上,發出模糊的聲音,卻不難辨別出,那是作爲母親最後的一點清晰意志,她說:“寶寶,有毒,別吃。”只是,她什麼都做不了,只能感覺到自己全身緊繃,呼吸在減慢,直至停止呼吸。
米粒隱約聽見了母親說話的聲音,她偏頭看了眼已經不再動彈的母親,淡淡一笑,迴轉頭,用剛纔的速度繼續吃麪條,等把麪湯也喝完,她才躺在她媽媽身邊,握住媽媽的手,輕輕說道:“媽媽,寶寶來陪你了。”
張平站在門口,看着這一幕實在受不了,他走到李尉銘跟前,壓低聲音說道:“銘哥,現在要救她,還來得及。”雖然,她們母女這樣活着很痛苦,死亡也許是種解脫,但那種被壓抑的心酸卻讓他難受。
李尉銘輕輕搖搖頭。
米粒想看看李尉銘,卻發覺自己看不清楚他的方位,只能模糊地看出輪廓,她艱難開口:“叔叔,你一定沒有真心想要珍惜的人吧。”想要珍惜他,無論他做的怎麼過分,也想要幫他,不讓自己後悔。
李尉銘呼吸一窒,他走過去,伸手撫上米粒的眼睛:“米粒,要怪只能怪你父親。”
她沒有責怪誰,甚至不怪李尉銘,她只是,想要救爸爸而已。米粒牽動嘴角,露出淺淺的笑容,永遠的閉上了眼睛。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李尉銘捂住米粒眼睛的姿勢一直沒變過。
“老大。”張平站在不遠處出聲。
李尉銘緩慢站起身,不再多看地上的人一眼,戴上鴨舌帽,對張平說道:“走吧。”隨後走出房間。
張平看看轉身出去的李尉銘,對手下吩咐道:“處理乾淨,別留下證據。”
回到車上,張平看了看後座的人,緩緩啓動車子。
“處理好了?”李尉銘閉着眼睛問張平。
張平“嗯” 了一聲:“我吩咐過了。”自始自終他們兩個人就沒出過手。
到了市區,李尉銘下了車。
“銘哥?”張平不解,這都往家開,怎麼老大突然下車了?
“不用等我吃飯了。”
他李尉銘雖然做了很多缺德的事情,可卻從來沒有對女人和小孩子下過殺手,米粒救自己的父親並沒有錯,他也想就那麼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放過她們母女,可是,因爲自己的一時心軟放過她們而導致米大利逃跑,他沒有辦法跟被米大利害死的兄弟家屬交代。
現在這個社會,兄弟義氣都成了狗屁,可他李尉銘不想跟其他人一樣,他不想有一天李俊被人說是不忠不孝,不仁不義的李尉銘的弟弟。註定了當不成孝子,至少要對得起帶他出道的魏老大;做不到慈悲,至少要對得起自己的兄弟。
*** *** ***
林嬈薇本想找李尉銘,卻怎麼也打不通他的電話,問了張平,得到的答案也是不知道。沒有多想,她跟張平請了個假,到了李俊所在的學校。
剛到學校門口,就看到李俊和宿舍的幾個人出來。
“阿俊。”林嬈薇上前。
李俊聽見有人叫他,一擡頭就看到林嬈薇,剛開始的一點鬱結瞬間消失:“薇薇姐。”
宿舍的人看到林嬈薇這會兒出現在學校,也就沒好意思打擾他們,跟李俊說了聲回頭聊就先走了。
“薇薇姐,你今天怎麼來了?”他大哥不是不讓她出來麼,平時買菜都不許她出去,全是讓手下的人買好了帶回去。是不是自己沒去別墅的這段時間裡發生了什麼事情?
林嬈薇嘴角含笑,從包裡拿出一個小禮盒:“阿俊,生日快樂。”
李俊吃驚地接過禮盒:“薇薇姐,你,你記得我生日?”他只說過一次,他沒想到她會記得。他以爲,今天的生日又只能和朋友一起過。
林嬈薇揚眉點頭:“去買菜吧,想吃什麼,我都做。”
李俊開心地笑起來:“嗯。”
兩個人逛着超市,買了一大堆李俊愛吃的菜。
回到李俊老家,林嬈薇走進去笑了笑:“乾淨很多了哦。”
李俊尷尬地笑兩聲,自從把林嬈薇送走之後,他就很少回家住,進了學生會,事情又多,所以,家裡看上去比以前乾淨很多。
“薇薇姐,買這麼多菜,吃不完就浪費了。”李俊鑽進廚房,勤勞地洗菜。
林嬈薇放下東西也走進廚房:“應該不會有浪費的吧。”雖然李尉銘的電話打不通,但上次就告訴過他,李俊的生日在今天,他怎麼也不會忘了吧。
“嗯,也對,吃不完,就打包回學校,你不知道,耗子他們幾個跟餓死鬼投胎一樣。”李俊開着玩笑。好像沒想過今天的生日還會有誰會來。
等菜上桌,林嬈薇猛地想起,忘了買蛋糕。
“阿俊,你等一下,我先去買蛋糕。”林嬈薇說着就想出門。
“不用了啦。”李俊拉住林嬈薇,“我18歲那年生日就不吃生日蛋糕了。”話語中透着些許黯然。反正,吃蛋糕許願這種事情,從來都是幼稚的事情。
林嬈薇伸手揉了揉他的頭髮:“也許,今年的生日願望能實現呢。”她知道他在傷心什麼。
記得她住這裡的時候,她和李俊聊了很多。李俊告訴她,從他知道自己有個哥哥開始,就每年都想和大哥一起過生日。可是,爸媽說大哥很忙,沒有時間陪他過生日,所以他一直的願望就是希望大哥能有一年不那麼忙,可以一家人開開心心地過一次生日。
大一點,他知道自己的大哥是混混,爸媽雖然嘴上不說,可心裡一直都很掛念自己這個大兒子,所以,他的願望增加了一個,希望大哥能在回家的時候多呆一會兒,能一家人一起吃一次飯,照一張相。
只可惜,直到父母車禍去世,他的願望沒有一個實現。
“不用安慰我啦。”李俊微微笑起來,“我知道大哥很忙的。”一直都很忙,就算自己曾經對他說過生日是幾號,他也忙的不記得。
林嬈薇也不多說什麼,拉着李俊坐在餐桌前:“好好過生日吧,願望一定有實現的那天。”
李俊會心一笑,真好,遇見她,真的很好。他吃着生日餐,問道:“薇薇姐,你爲什麼對我這麼好啊?我特別特別喜歡你。”
林嬈薇擡眼看着李俊,又像是通過他,看別人。然後她笑了一下:“如果,當年我弟弟沒有走,應該和你差不多大了。”她給李俊夾了一塊油燜蝦,繼續說道,“他小時候很調皮,從來不叫我‘姐姐’,總是‘薇薇姐,薇薇姐’的叫我。”那個時候,他們一家人都很開心。
李俊走到林嬈薇跟前,撒嬌:“沒關係,你把我當成你弟弟就成,薇薇姐,薇薇姐。”其實,她心裡一定很想念家人,明明那麼快樂,最後卻留下她一個人,帶着自己的孩子離開。他靠着她肩膀,笑着回憶,“我覺得,我做的最對的一件事就是聽耗子的教唆跑去那個地方,要不然,我就不會遇見你,不會救下你。薇薇姐,你說,這是不是緣分?”
林嬈薇滿眼關愛地看着李俊笑起來:“阿俊,謝謝你當初帶走我。”她拍拍李俊的頭,“好了,別撒嬌了。”她看了看時間,李尉銘還是沒有來。看來,他還是忘記了李俊的生日。
李俊嘿嘿笑兩聲,剛想再撒嬌,自己的電話就響了。等掛了電話,李俊忿忿地說道:“那幫兔崽子說今天不帶吃的回去,他們就活剝了我。”他怎麼有這麼一幫只認吃的不認人的朋友。
林嬈薇笑起來。自己當年要是也有這樣的朋友,她會不會還走上這樣的道路?
“那把東西裝起來帶回宿舍吧。”林嬈薇看着桌上還剩下那麼多菜。
李俊點頭:“我來收拾好了,薇薇姐,你先休息,看會電視。”
林嬈薇沒有拒絕,到了客廳,翻着電視,於是,看到一則新聞——離他們市不算很遠的郊縣發生了一起命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