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母從年少時便沒少吃苦, 她雖然從未念過書,但活的時間也不短,不似小兒一般好哄騙。
她被好端端接去了苗城,住着這輩子都沒見過的大房子,身邊全是漂亮幹活利落的小丫鬟伺候,府中也四處都可見一些穿着鎧甲的侍衛站的筆直的守護着崗位。
一開始,衛母還相信衛明言跟她說的,他當了大官,眼下是去走馬上任,這纔將她和青娘留在府中好好照看着。
可時間久了,衛母便也覺察到了不對。
先不說她兒子是個什麼樣子她最清楚,若是真的做了大官,定是敲鑼打鼓的告訴所有人,也定會好好帶着她好生炫耀, 怎麼會這樣將自己接了來府中。
衛母也不是整天悶在府中的,她出去過幾次,不多時就知道了自己的兒子現在在做些什麼。
剛知道的第一天,她誰也沒說, 只是晚上躺在牀上, 聞着鼻尖的清香,無聲的掉下了淚來。
做母親的, 不想着兒子能夠出人頭地, 威風八面,只想着他平平安安, 只要好好活着,就是最大幸運。
可原來,她這段時間所享受的一切,綾羅綢緞,珍果美食,還有這滿屋子的小丫鬟,都是兒子拼着命換回來的。
她兒還那麼年輕,甚至還未娶妻,在這世上也沒有留下一子半女,若是真的有個三長兩短,等到自己去了,以後香火供奉可該如何是好。
老太太鑽了牛角尖,整日裡鬱鬱寡歡,青娘察覺到了卻不知道該怎麼辦,還是那因爲黑石的事立了功,被衛明言調到了府中的混混想出了個法子。
他心思靈活,又忠心耿耿,衛明言走之前也曾經告知過他一些事情,現在眼看着衛母一天天消沉下去,立刻果斷請了衛青孃的女兒來。
這一日老太太正看着端到自己面前的食物發愣,這些東西放在從前,那是賣了她都是吃不起的,可現在卻每日都在享用,靠的,不就是她兒子的命嗎?
知道兒子此次前去是去打京城去了,老太太又是盼着得到兒子的消息,又是害怕消息來了卻是不好的,昨夜又是一夜沒睡好,今日清晨大夫來看,她又羞愧自己這麼大把年紀了不幫着忙也就算了還添麻煩。
此刻明明半點胃口也沒有,可想到她不吃青娘又要擔心,愣了半響後,到底還是伸出了筷子。
“外祖母,外祖母……”
女童清脆的聲音從外面傳來,衛母擡起眼,看着個子小小的小女孩擡着裙子,小心從那門檻跨了過來,白皙漂亮小臉上帶着笑容跑了來。
小一站在了衛母身邊,聲音稚嫩的問道,“外祖母,我聽說,我要做姐姐了,是不是真的呀?”
老太太不知道這句話是什麼意思,但她一直看着失而復得的外孫女親厚,恨不得愛到了心坎裡,此刻看着她小大人一般仰着頭望着自己,心軟了下來,立刻就將小一抱在了懷中。
“小一怎麼這樣說?是誰家娘子有了身孕嗎?”
“是舅母啊。”
聽着耳邊稚嫩的聲音,衛母立刻便愣了,小一的親舅舅只有一個,那便是她的兒子虎成,可,虎成還未成婚啊。
“我聽兵叔叔說了,說舅母是大戶人家的小姐,此刻肚子裡就正有着舅舅血脈呢。”
小一從小就聰明,又在花樓裡面過了一段迫使長大的日子,更是一點就透。
她坐在衛母腿上,湊到她耳邊小聲道,“我是偷聽到的,他們在說,要是事不成,舅舅吩咐讓外祖母母親和舅母一同走,要去哪裡哪裡的……”
衛母眼睛頓時亮起,也顧不上小一這番不怎麼吉利的話了,“ 小一,你當真是這麼聽到的?”
“真的,外祖母,小一要吃糖。”
小小的女童將母親吩咐的話說清楚了,看着桌子上的點心又開始嘴饞。
或許是在花樓裡面總吃不飽飯的緣故,她養成了個走到哪裡吃到哪裡的習慣,青娘憐惜女兒又愧疚沒有護住她,也不怎麼管着,倒是衛母清楚小孩子不能太過多吃,每天定量給小一吃,生怕她壞了身子。
可現在她滿腦子都是自己的乖孫兒,這幾日的擔心一掃而空,哪裡還記得這些。
“小一乖,你先去吃點心,外祖母要去給佛祖燒香。”
自從知道了衛明言是在造反之後,老太太就養成了個拜佛的習慣,整日裡不是燒香就是念佛經,祈求自己兒子平安。
衛母心裡一直都是愧疚的,她後悔當初爲了不讓自己的丈夫斷了香火沒有二嫁,害的一雙兒女幾乎在村中是被冷眼看着長大,等到兒子大了,更是沒錢讓他不去徵兵,只得眼睜睜看着他去了,女兒嫁的不好,她又沒有能力去救。
現在兒子造反,生死未卜,衛母除了擔憂他的安全外,還是擔心他就此真的兵敗,兒子這麼大年紀也沒有娶妻生子,一絲血脈都沒有,若是真的……
以後她死了,兒子在九泉之下,豈不是要斷了香火。
她越想就越是愧疚,愧疚自己沒有早早給兒子娶妻,愧疚她半點用都指望不上。
可剛纔,小一說,他的兒子有了妻子,那女孩肚子裡,還有了他兒子的血脈。
一想到這裡,衛母轉動着佛珠的手就快了幾分。
還是個大家小姐,虎成現在打仗,必定很艱苦,那姑娘居然也願意跟了他,必定是個好姑娘。
還有她肚腹中的孩兒,也不知道是個小子還是姑娘,身邊有沒有人伺候着,是不是跟在兒子身邊一道。
衛母心裡有一百句話要問,可她硬是給憋住了。
她不傻,知道兒子既然從來沒有跟他們提起過這件事,一定是想要秘密的保護好那姑娘和孩兒,畢竟造反是殺頭的大罪,虎成定是安排好了一切。
想是這樣想着,從這讓起,衛母也顧不上自責懊惱了,而是滿腦子都是自己還未出世的孫兒或是孫女,待在佛堂的時間也越來越長了。
就算是沒見面,她也是真心實意愛着自己的孫兒/孫女的,一定要好好地向佛祖祈福,保佑一家人平平安安。
青娘見母親的確是放下了心事,心底的大石頭也終於落下了。
她是個文靜性子,平日裡習慣待在屋中繡花,每天出了門大多是爲了母親和女兒。
沒有人知道當青娘跟隨着弟弟入府,看見穿着青綠色小裙子,頭頂上戴着兩個漂亮鈴鐺,像是大家小姐一樣身後甚至還跟着兩個小丫鬟衝進自己懷中時,是怎麼樣的心情。
她在轎子上便忍不住含着淚跟弟弟說了小一的事,可沒想到,原來弟弟早就在回家之前已經救下了小一。
青娘抱着小一哭了很久,所有對於夫家的怨恨,憎惡都完全消散了。
不是不恨,只是覺得,他們不值得她費上半點心神。
此刻就算是死,能夠在看見女兒後死,青娘也覺得值了。
沒想到衛母剛剛放下心結沒兩天,京城突然傳來消息,說是衛明言登基爲帝,已經派了人來接了。
不提衛母衛青娘該有多麼高興,就說京城來人這一日,大清早小一便鬧着想要去外面看捏糖人,她到底年紀小,雖然還記着之前的事,但被這麼多人寵着,又跟在疼愛自己的母親外祖母身邊,小孩子的貪嘴就忍不住冒了出來。
青娘雖然不愛出門,但還是招架不住女兒的哀求,最終還是應了下來,帶着女兒出了門。
一開始剛入了苗城時,青娘還不敢出去,後來還是身邊跟着的幾個丫鬟勸說,說這苗城全城人都是站在衛大人身邊的,若是真有個什麼,那些受了衛大人恩惠的百姓也絕對不會坐視不理。
更何況現在衛明言已經成爲了天下之主呢。
青娘這才放下了心來,此次帶着女兒出門,照舊是身邊兩個丫鬟和一隊兵,膚色白皙,穿着精美的青娘帶着同樣可愛的女兒走在路上,還是很吸引人目光的。
苗城自從被衛明言接管,就一直在抓安全問題,原本街上還總有一些二流子,現在也早就沒了,畢竟這不出十米就站着一個官府的人,誰又敢造次。
年輕的女子們也漸漸愛上街了,現在這個年紀的女郎們正是最好的時候,單只是看上一眼,便是一道靚麗的風景,青娘在其中,是最亮眼的一副。
她原本相貌就清秀,雖然被原來的夫家蹉跎了幾年憔悴下來,但被好好供在府中,像是一個金枝玉葉的大小姐一般。
青娘原來的膚色漸漸重新回了來,臉蛋白皙光滑,佈滿老繭的雙手也變得柔嫩,再加上衛明言送來的各種綾羅綢緞,漂亮首飾,她性子又平和,說話輕言細語,此刻帶着女兒微微垂眼跟小一講着話,脣角微微勾起,直讓人看了就移不開眼。
看在江才眼中,卻是滿滿的複雜。
江纔是幸運的,又是不幸的,那一日,他明明都已經考中了,本以爲日後可以平步青雲,沒想到衛明言揮兵入京,晉國居然真的被破了。
這簡直就是天底下最大的笑話。
他衛虎成當初只不過是一個鄉野村夫,前前後後這纔多長時間,怎麼就打入了京城呢。
可即使再怎麼覺得這就是一場噩夢,江才還是跟着同鄉一道逃了回來。
人們都被當初與敵國開戰給嚇怕了,一路上半點不敢歇息,日夜趕路,懸懸趕了回去。
江才從小就是被嬌慣着長大的,身子骨本來就弱,再加上之前被衛明言帶着人結結實實暴打了一頓,之後看大夫,雖然身子治好了,可身下那處,也不知道是嚇着了還是如何,竟然再也沒了動靜。
作爲一個男人,這簡直就是世上最大的屈辱,偏偏當時他還要進京趕考,根本沒有時間去調理身子,只好嚥下這苦水,進了京城。
好不容易考完,這纔剛剛輕鬆沒多久,居然又要趕回家中,這還不是最關鍵的,最關鍵的是,他寒窗苦讀,好不容易出人頭地,結果當朝的君王,居然換了一位。
這一位,曾經還是他的妹夫,若不是他休了衛青娘,作爲新君姐姐的夫君,他還考什麼科舉!
富貴榮華,竟然被他親手推開,還要擔憂着新君會不會記恨他……
到了家裡,江才狠狠病了一場,心中憋屈又不可言,人幾乎要暈死過去,江母爲了將兒子的命救回來,買了人蔘給他吊命。
現在家中可沒有孫女再給她賣了,江才進京前也拿走了家中全部積蓄,現在他回來,那些銀兩卻是早就沒了,江母無奈,只好便宜賣了江才屋子裡的貴重物品,掏空了整個家,才勉強救回了他。
江才身子剛好了一點,就迫於生計,不得不出了家裡賺錢。
他哪裡做過賺錢的活計,從開始讀書,江才就再沒做過活了,之前是江母靠着家中的地養着,婚後就是衛青娘做針線活賣錢,反正一應事務,江纔是從來不沾手的。
而現在,衛青娘沒了,能給他端茶送水的女兒也被他賣了,江母之前爲了買人蔘賣了家中的地,好不容易把兒子伺候好了自己也病倒了,江才被迫承擔起了養家的責任。
他開始幫人寫書信賺錢,一開始江才還端着自己是讀書人的派頭,可等發現幫着寫書信的先生不止自己一個後,心中的高高在上便被現實磨去了。
江纔來了苗城纔不到一天,他剛剛擺好自己的攤子,飢腸轆轆,正想着一會要不要拿出一個銅板來買些吃的時,就看到了與往日完全不同的衛青娘。
她變了很多,膚色白皙,面容秀麗,一顰一笑,都仿若是從畫中走下來的一般。
江才曾經也想過,以後做了官,必定要娶一個這樣的妻子,光只是遠遠看着,身子就好像要被酥軟了一般。
而現在,他曾經最看不起的妻子,居然便是那個端莊秀麗的美豔婦人。
“孃親,在那邊,那邊……”
帶着歡欣的清脆女童聲音響起,江才瞳孔猛然縮小,看着同樣穿着漂亮的小一笑的開心的跟在衛青娘身邊,一雙大大眼睛裡滿是童真。
她從被衛明言帶回來就一直吃的好,後來又與孃親團聚,臉蛋上的嬰兒肥很快便起來了,軟軟糯糯的,一看便是個備受家人寵愛的小娘子。
小一手中拿着一串糖葫蘆,等不及的望着那捏糖人的攤子跑了過去,江才站在路邊,灰頭土臉的看着自己的親生女兒小步小步的往前跑着,身後一對丫鬟跟在後面。
“小姐,跑慢些,小姐……”
小一眼中滿是糖人攤子,完全沒有注意到自己跑過的一個破舊攤子後面站着的,是她的父親。
江纔在她跑到自己身邊時身子僵硬,一時分不清到底是想要讓小一認出來還是認不出來,他想,該是認不出的,衛虎成可不是什麼好相與的。
可等到她絲毫沒有注意到自己這個父親跑遠後,即使知道是自己現在的模樣和過去相差甚遠,江才心中還是一瞬間的失落了下來。
果然,女兒就是女兒,今日站在這裡的若是兒子,必定不會放任他這個父親吃苦不管的。
江纔剛這樣想着,便見到衛青娘含笑向着女兒走來,他心裡一驚,下意識往後面藏了藏,看着膚色白皙的美婦人去了女兒身邊,溫聲對她說着話。
“小一,外祖母不是跟你說了,不能多吃,今日吃了這串糖葫蘆,這糖人便不吃了。”
衛青娘性子溫柔,說話一直都是柔聲柔氣的,此刻聽着,讓人心裡邊忍不住涌上一股暖流。
江才卻記得,曾經自己對她這樣說話有多少不耐煩。
“相公,晚間看書傷眼,還是早些歇息吧,我給你端來了水洗漱……”
“你懂什麼,誰讓你進我書房的,趕緊出去,別妨礙我看書。”
那時,他就是這麼回答妻子的。
而現在,他每日夜晚都要抹黑趕回去,料理母親,自己摸索着做飯,眼睛疲憊的幾乎睜不開眼,連洗漱都不想,直接躺在牀上就睡。
每到了這個時候,江纔多麼希望衛青娘就在自己身邊。
她一定會提早做好飯菜等着他,幫他將家裡照顧的妥妥帖帖,若是他肩膀酸了,還會小心的幫他捏肩。
越是想,江才就越是後悔。
很多個後悔加在一起,都沒有在看到衛青娘後的此刻這麼強烈。
她離開了他,竟然變得比以前更好了。
這句話就像是一個大石頭一樣,狠狠落在了江才臉上,將他砸的頭破血流。
江才一直站在那看着,看着衛青娘溫柔跟女兒說着話,看着在家中畏畏縮縮他看不上的女兒自信仰着小臉笑,看着她們身後那些恭敬的丫鬟侍衛。
美麗溫柔的娘子,活潑可愛的女兒,這些,原本都是他的。
江才的腳步忍不住往前站了站,他想要站出來,跟自己的妻女相認。
青娘那樣的愛重他,小一那樣的仰慕他,一定會原諒他的……
穿着灰撲撲衣服的書生剛剛踏出一步,外圍突然衝進來了一個滿臉高興的丫鬟。
她來到了衛青娘面前,脆聲道,“姑娘!京城的旨意下來了,陛下要接您與太后回京呢!”
“以後,姑娘便是長公主殿下了!”
江才身子僵住,眼睜睜看着被自己休棄的妻子臉上綻放出笑容,她牽着女兒,被周圍的婢女簇擁着,離開了這裡。
長公主殿下……
衛青娘,居然成了公主。
若是,若是他當初沒有休棄她,現在,他就是駙馬爺了……
衛青娘完全不知道江才正在後面渾渾噩噩的看着自己,她從得知弟弟登基後便一直如在夢中,沒想到,京城的人來的居然這麼快。
她高興的同時,又有了一絲膽怯,以後,她就是公主了嗎?
當衛青娘攙扶着母親,坐在了那轎子上,身邊跟着乖巧的女兒,掀開簾子往外看,看見跪了一地的苗城百姓後,當上公主的不真實這才徹底沒了。
她真的是公主了。
他的弟弟,真的回來救了她,救了小一,風風光光的,做了她最大靠山。
衛青娘笑着笑着,眼淚便掉了下來。
“孃親,你爲什麼要哭啊?”
小一不明白的看着母親,“舅舅不是做了皇上嗎?大家不是都說這是一件高興的事嗎?”
衛青娘搖了搖頭,“孃親是高興的哭。”
高興的是,以後,她再也不用害怕了。
衛母眼中也帶着淚,她執意要和女兒乘坐一個轎子,衛母是太后,底下的人當然不敢有異議,於是三個人就坐在了這寬大舒適的轎子中,滿滿的都是對未來的不安與喜悅。
轎子走了沒一會,突然停住了。
衛青娘奇怪的往外望,不一會,來了個婢女,“殿下,前面跪着一個人,說是衛氏的族長。”
衛氏族長?
還不等衛青娘說話,衛母已經掀開了前面的簾子,看向了前方跪在地上,頭髮花白的老人。
“孃親……”
衛青娘擔憂的看向母親,她記事早,還記得村中人是如何對待衛母的。
“繞過他。”
衛母說完,放下了簾子。
心裡憋了這麼多年的恨,終於沒了。
她兒打下來的江山,富貴,這衛氏別想沾染分毫。
族長跪在地上,就等着衛母下來與他說話,可那轎子卻只是繞過了他,自始至終,轎子裡都沒有半分動靜。
他頓時慌了,“太后,太后……”
族長大喊着磕頭,“您就算是不顧及我們族裡,也要顧及您的相公啊。”
沒有人理他。
直到轎子走遠了,旁邊纔有人敢說話。
“聽說當初陛下起兵,衛氏可是第一個將陛下除宗的。”
“我也聽說了,聽說陛下當初跟衛氏說,若是事成,衛氏族長可得一個王爺的位置,可那族長怕連累到自己,硬是除宗,還將陛下的列祖列宗都遷出了祖墳。”
“嘖嘖,現在哪裡還有臉來跪着,到手的富貴,硬是被自己給扔了。”
到手的富貴,硬是被自己給扔了……
族長想到那一日衛明言對他說的話。
王爺之位,本來是他的啊……
可現在,沒了,什麼都沒了……
他渾身發冷,突然噗的吐出一口血來。
衛氏族長被活生生氣的吐血。
這件事估計很快又要傳遍苗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