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巴魯斯。
蒼白軟弱的日光透過霧氣，爲大地上的人們提供了些許的慰藉，從黑夜中起身的農人帶上自己的防護面具，準備開始新一天的農業勞作。
農耕，是巴巴魯斯人千百年不變的行爲，但如今，這些最平凡的日常變得不太一樣了，不單是這顆星球的所屬已經易主，不單是天空之上隱隱約約的巨型環繞星環，不單是有時可以驚鴻一現的人造衛星，在這顆星球的大地之上，在擡眼望去，目力所及的最邊緣——
巨塔巍然。
黑色巨塔拔地而起，穿透層層霧氣，直插鬱綠濃霧之中，莽莽蒼蒼，難見其首。
這些森然的巨塔不光是一座，羣山之間，荒原之上，海畔懸崖，大小略有不同，但形狀一模一樣的巨塔正快速地向上延長着它們的身軀。
巴巴魯斯人並不知道這是要做什麼，但農人的腦海裡依稀知道，掌握着巴巴魯斯的大人們將對巴巴魯斯做出另一項決定性的計劃，一如當年他們帶領着巴巴魯斯人走向解放。
於是即使這些黑塔散發着不詳的氣息，即使農人們被告知今年不必再次播種，即使星空之上，龐大艦隊的身影已然十分真切，農人們依舊進行着每日必要的勞作，因爲他們相信莫塔裡安大人和死亡守衛並不會傷害這片土地，以及這片土地上的人民。
黑塔默默地盯着衆生，不語。
會議室裡，坐着莫塔裡安，哈迪斯，沃克斯，三人均沉默無聲。
哈迪斯打開會議室電子屏上的數據，這是上一次在巴巴魯斯一處窪地進行的實驗彙報，圖片上，綠色的脆霜爬了滿地。
“這是第104次區域實驗，我已經跟其他的技術人員覈對過多次了，目前的所有實驗結果符合預期。”
“我想，我們或許可以對巴巴魯斯進行一次大規模的掃除靈能了。”
“而在整個星球的範圍掃除靈能，其預期結果，我跟其餘的生物大賢者們也模擬過無數次了。”
“第一階段，啓動黑塔，圍繞整個星球的霧氣中的毒素會呈晶體狀下沉，附着在地標之上，形成鬆散的有毒結晶層。”
“我們預計這個結晶層的平均厚度會達到兩米，而山區部分的結晶層可能會更厚，達到四米甚至以上。”
“而巴巴魯斯本土百分之九十以上的自然生物將在這個過程中死亡。”
這些本土生物本來就依附着巴巴魯斯的毒氣環境所生存，千百年的演變使它們會在體內儲存毒素，同時也沾染上了那麼些許的靈能。
對於人類，這些生物不能說沒用，只能稱得上是完全有害。
腐敗膿鷹，膿包獵犬，蒼白笑者.
爲以防萬一，生物賢者德魯伊已經對巴巴魯斯上的所有生物進行了基因和物理的備份了，不過哈迪斯覺得大概率這些有毒生物不用再在巴巴魯斯上露面了。
而其他的，可以在無毒環境下生存，不怎麼帶毒的生物，會在經過一定的基因調整後重新投放回巴巴魯斯的生態系統當中。
哈迪斯曾詢問過生物賢者德魯伊用不用再往巴巴魯斯上投放新的生物類型，謹慎的生物大賢者告訴哈迪斯並不用這麼做。
鉅變的生存環境會刺激並加快這些生物重新進化和變異，所以用不着再投放外來物種，更何況在未來的框架規劃中，巴巴魯斯的植物生態將比較單薄，本土的生物完全可以滿足巴巴魯斯的需要。
“第一階段會持續大概一整個巴巴魯斯標準日，直到最後的靈能也被拔除。”
哈迪斯頓了頓，他看向他面前的兩位，莫塔裡安是這次行動是否發起的審判者，而沃克斯則是被邀請來發表建議的，以一個巴巴魯斯人的身份。
普通的巴巴魯斯人無法在跟原體相處的高壓氣場裡保持清醒與理智，所以只好讓沃克斯代表這一位置了，雖然他也已經脫離了巴巴魯斯本土環境一段時間。
哈迪斯看不出莫塔裡安的反應，這大哥只要在一個地方靜止久了，他身邊的毒氣就會堆積成一個天然的屏障，根本讓人看不見莫塔裡安的原貌。
哦，對了，在哈迪斯閉關的那一段時間裡，莫塔裡安自己琢磨出了新版plus毒氣香爐，他搞了混合着泰拉的一些動植物的全新版本，現在圍繞原體的毒氣已經比巴巴魯斯上的還嗆了。
反正這些毒氣沒有靈能傷害，哈迪斯就看着莫塔裡安一天比一天怪味了。
而一旁坐着的沃克斯，雖然他面無表情，但哈迪斯能看出這個小夥子已經聽呆了，或許他是無法想象哈迪斯和生物賢者們會對巴巴魯斯進行如此狂野的改造吧。
“然後我們就會進入第二階段。”
哈迪斯不理二者，繼續說道，
“第二階段，我們會關閉反靈能場，自此巴巴魯斯扭曲的靈能環境就已經相當於徹底被拔除。”
“然後機械賢者們會向巴巴魯斯的大氣層中釋放足量的降雨劑，這些降雨劑會令剛剛沉降了毒素，正在上升形成雲層的霧氣加速成雲。”
“之後就是暴雨。”
哈迪斯說道。
暴雨，鋪天蓋地的暴雨，彷彿要洗刷掉一切的雨，終年籠罩着整顆星球的霧氣，在被靈能禁錮在天上的數萬年後，它們將帶着巴巴魯斯萬年的歷史砸向地面，將覆蓋着整個星球的結晶毒殼所破壞，去除了靈能的毒素將重新溶於水流。
“根據與賢者們的計算，我們會在巴巴魯斯的主要區域挖出臨時水渠，由暴雨形成的河流會順着水渠向下流到我們所指定的區域，而機械教的淨水機器會等在那個地方。”
那些碩大的，宛如一座小山，宛如一個巨型工廠的特製淨水機器會源源不斷地將水流和毒素分離，再將乾淨的水流排向巴巴魯斯赤道附近的大海。
“根據計算，僅憑霧氣所形成的暴雨無法完全沖刷乾淨巴巴魯斯的有毒結晶層，所以與此同時，賢者們會令巴巴魯斯的靠岸大海沸騰。”
有意思的是，雖然巴巴魯斯的霧氣帶毒，但在巴巴魯斯的海洋裡，這些毒素的佔比並不是很高，有，但不多，而且全集中在了臨岸部分。
在解決了有毒霧氣後，靠着巴巴魯斯的自淨化能力，（雖然哈迪斯很好奇巴巴魯斯真有這個能力嗎）大海里的毒素並不會造成多大的困擾。
就像是生物賢者德魯伊對哈迪斯的感嘆一樣——這些毒氣簡直是在圈養着人類，把他們固定在特定的陸地區域。
一個文明的發展，無非不是嘗試着觸碰星辰，亦或是向着海的那端進發。
但在巴巴魯斯，這些都無法做到。
文明被禁錮了。
不過無所謂，靠着來自天外，來自帝國的外掛科技，不需要巴巴魯斯人再點什麼科技和文明瞭。
有的時候，就是這麼不講道理。
而這一切，讓我們說一聲，謝謝太子，不是，謝謝莫塔裡安。
要是別的星球，這麼大的改造成本，還真不是隨隨便便就能獲得的。
而原體的政治地位，以及所率領軍團的軍事地位，可以爲他的母星輕輕鬆鬆領一堆資源，和羊皮紙上長到數不清的免稅。
哈迪斯看看兩位，莫塔裡安繼續啥也看不見，沃克斯倒是已經肉眼可見地驚呆了。
哈迪斯則保持着他嚴謹的語調，繼續向兩位介紹接下來的計劃，
“而第二階段結束的標誌，就是雨停。”
“當我們觀測到地面上的土壤已經被沖刷掉一米深後，便會停止促進降雨，雨水會在自然降落三日後，分區域停雨。”
“這一階段保守估計，需要至少一個標準巴巴魯斯月的時間。”
當雨停之際，這顆終年被有毒面紗遮蔽着的星球，將第一次露出她真正的面容。
雖然哈迪斯很想來點浪漫的幻象，比如期待這顆星球在太空看起來會是什麼樣子的，但他所計算的結果告訴他，大概率會是暗淡的褐色。
哈迪斯眨眨眼，他沒有繼續接下來的描述，因爲後面就到了重建的部分了，這部分這不是需要協商嘛。
雖然哈迪斯已經準備好全部的重建計劃和後續方案了。
“咋樣？你們覺得呢？”
哈迪斯期待地望着兩位，這可是他跟機械教那些賢者不眠不休幾個月算出來的成果，不少生物賢者的溼件大腦還爲此報廢了幾個。
沃克斯從魂魄脫離的狀態緩過神來，這太令人震撼了。
雖然沃克斯聽聞過那些改變一整個星球的戰爭，但他畢竟沒有見過，更何況，哈迪斯向他呈現了一種完全不同的改造，每一步都是在計算和先前數據上的堆疊，但疊加到一起，卻變得.
是如此的宏大。
聽着哈迪斯的描述，沃克斯看到了，也感受到了，毒霜凝固在他的盔甲之上，暴雨拍打着他的頭盔，順着盔甲的弧度滴下。
沃克斯彷彿感覺自己已經站在了巴巴魯斯雨後的世界裡，他擡起頭，第一次看見了那一眼望地見星空的畫面。
沃克斯在此之前並不知道，如果沒了霧氣，站在大地上，向上看天空，會是怎麼一副樣子。
即使在加拉斯帕，加拉斯帕的大氣也是被工業排出的煙霾所籠罩，不見天日。
所以.當毒氣散去之時，會是什麼樣子的呢？沃克斯想到，他會直接看到星空嗎，就像是在他在飛船上看到的那樣。
沃克斯已經被哈迪斯所描述的未來所迷住了，一個沒有毒氣的巴巴魯斯，一個沒有毒氣的未來，曾幾何時，它出現在每一個巴巴魯斯人的夢中，或許在這些人因爲毒氣而窒息的時候，也曾幻想過這樣的未來吧。
沃克斯很想直接說他支持哈迪斯這麼幹，但由於軍團長沒有發言，所以沃克斯只好乾巴巴地坐在那裡，任憑哈迪斯期待的眼神發光地望着他。
嗯.不支持前輩，沃克斯感覺自己的良心都有點痛。
哈迪斯眨眨眼，意識到沃克斯可能顧忌着莫塔裡安，便直接開口說，
“沃克斯，你覺得咋樣？”
沃克斯一愣，脫口而出，
“支持！沒有毒氣已經是我們世代人的夢想了。”
說完這句話，沃克斯就覺得有點後悔，他不着痕跡地看向莫塔裡安，此時緩緩沉降的毒氣總算是有一點反應了。
“是嗎？”
嘶啞的死神開了口，高壓瞬間在房間裡爆開，原體的心情晦明難辨，沃克斯嚥了口唾沫，他現在已經是非常後悔了。
但看着期待的哈迪斯，沃克斯覺得他該勇敢一點，
“是的，大人，在我小的時候，人們就經常聚在一起討論，哪天的霧氣會小一點。”
“如果人們發現明天會是一個霧氣小的天氣，那整個村子的氣氛都會變得更加輕鬆一些。”
“但如果是濃霧天氣.”
沃克斯停了停，
“那就很可能意味着新的死亡，無法勞作，和歉收。”
“但你們只是在期待霧氣小。”
莫塔裡安指出了沃克斯話中的漏洞，
“是的，大人。”
沃克斯點頭，
“因爲即使是最瘋狂的人，也不會說出‘沒有霧氣’這種荒謬而不切實際的話語，只有在不懂事的稚童口中，纔會偶爾聽到這種話語。”
“巴巴魯斯人期待一個沒有毒霧的未來，大人。”
莫塔裡安盯着沃克斯，他又回過頭看哈迪斯，正是當初哈迪斯的勸誡，才讓他決定了除去巴巴魯斯的毒霧。
但真到了這一步.莫塔裡安他.
【不單單是解放，在解放的背後，許諾的則是一個平穩的明天。】
【你不能用一個暴政取代另一個暴政。】
他是巴巴魯斯人，巴巴魯斯人期待的是一個沒有毒氣的明天。
但安逸的環境，他難不成要讓巴巴魯斯人變成廢物嗎？
糾結之中，莫塔裡安養父納克雷的身影劃過腦海，高大的身影正衝着弱小的他怒吼，
“你這個軟弱的渣子！變強，要不就去死！”
納克雷把莫塔裡安扒個精光，然後將他扔下懸崖——
“爬上來！你這個廢物！”
“別讓我再救你了，垃圾！”
他是否在做跟納克雷一樣的行爲？
不，莫塔裡安不會成爲像他養父那樣的人。
不，不，不。
他不要是那樣的存在——
莫塔裡安穩了穩自己的心態，將自己從舊日的噩夢中抽身，
“好。”
原體做出了他的判決，
“我相信巴巴魯斯人。”
即使沒有毒氣，巴巴魯斯人也會是堅韌的個體
莫塔裡安是如此地追求于堅韌，因爲他知道，不堅韌的個體無法在巴巴魯斯的毒氣中生存，在故事的最初，原體曾數次抱着被毒氣奪去生命的屍體發呆，
假如他們足夠堅韌，那就不會變成冰冷的屍體。
堅韌，否則殘酷的環境會讓他們死去。
但現在莫塔裡安眼前有了一個新的選擇，他可以改變環境了。
那他到底是在追求什麼呢？
莫塔裡安看着那個標滿了數據的電子屏，陷入了沉思。
莫塔裡安乾脆的回答真實出乎意料的好消息，哈迪斯原本已經想了無數種話術勸莫塔裡安，沒想到莫塔裡安直接就打出了成功結局。
這其中，沃克斯的功勞不可或缺。
沃克斯，好樣的！
哈迪斯已經決定帶着沃克斯吃一頓好的了，自從跟着生物大賢者，至少肉是不用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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