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瘋了。
他們全都瘋了。
這羣!機械教的!全都是!徹頭徹尾的!瘋子!
——————
安瑞克—巴巴託斯對於自己的觀點深信不疑。
尤其是當他在艦橋上看到一艘機械方舟【這個大傢伙外置的引擎推進器就要比他腳下的這艘巡洋艦都大上三圈】,以對於艦船來說完全是【飆車】的速度,擦着他的巡洋艦的船體呼嘯而過,讓整艘巡洋艦差點因爲巨大的作用力而在太空中完成一次翻船壯舉的時候,午夜領主差點就想通報戰艦兩側的火炮平臺了,來一次獨眼龍舊舉了。
之所以沒這麼做,一是因爲他腳下這艘最多五千米長的月級巡洋艦,和前面那臺足以與榮光女王級並肩的怪物,多多少少還是有點實力上的差距。
二是因爲……
“……”
“帝皇在上啊……”
看着眼前的意外之喜,安瑞克甚至沒有立刻下令,他和同爲阿斯塔特的副官都在那愣了一秒鐘,直到另一側的凡人艦長,有些敬畏的看了他們兩個一眼,試探性的伸出了手,推了推。
不過,最重要的一點是:有了這麼一個大塊頭在前面開路,在安瑞克等人的面前,倒是有了一條直通戰線最前方的快捷通道。
“帝皇的人皮披風啊……”
在它的前方,自然有着茫茫多的阻礙,那些來自於其他鑄造世界的艦船,正是安瑞克的巡洋艦,乃至整個第八軍團的艦隊主力,不得不停滯在戰場最外圍的原因。
安瑞克趴在操作檯上,直勾勾的看着那條通道:這條道路在紛擾的戰場中是如此的寬廣,甚至都不需要通過鳥卜儀來輔助偵查,他就可以清楚的看到,這是一條足以讓三艘巡洋艦並肩通過的道路,兩側還有不少被機械方舟攪得暈頭轉向的,來自於其他勢力的艦船,但它們中的不少已經在轉向了,而更遠處,還有另一些被擠在戰場外圍的艦船,正在朝這裡急速趕來。
於是,在安瑞克等人敬仰的目光中,這艘機械方舟毫不猶豫的撞進了面前的【友軍之圍】,蠻橫地擠開了來自於其他鑄造世界的友軍艦船,甚至對於那些敢於挑釁的魯莽分子,則是毫不遮掩地露出了艦首的新星炮,和兩側密密麻麻、數以千計的武器陣列。
安瑞克突然覺得,其實有時候通融一下友軍,也沒什麼不好:你看,對照其他鑄造世界的待遇,這艘機械方舟最起碼在面對康拉德的子嗣時,尚且知道要錯開身位,在另一旁超車呢。
對於任何一名在場的午夜領主來說,這不亞於帝皇腳踩浮雲,背生金光,翼環讚歌,以神明之尊降臨在任何一名懷言者的面前。
午夜幽魂一邊傾聽着通訊頻道中,那嘈雜到宛如雷霆的友愛通訊風暴。一邊看着那些和他相同的巡洋艦,甚至是比他的座艦更爲強大的戰列艦,僅僅是因爲與機械方舟左近的引力亂流刮蹭了一下,便搖搖晃晃,重心不穩的被甩出了主戰場的樣子。
“大人,我們是直接出發,還是聯繫一下軍團的其他艦船,組成作戰編隊前進:需要我向通訊室下達指令嗎?”
“……”
而在通道的另一頭,就是這場戰爭最激烈的地方:就是他們的基因之父康拉德的所在之地。
“……”
“……”
安瑞克張了張嘴,他沒有立刻回答凡人艦長的話語:因爲就在這個凡人的疑問中。泰拉老兵突然意識到了一個對他來說,非常具有吸引力的提案。
不過,與只能乾瞪眼的午夜領主不同:放眼整個人類帝國的艦船種類,也可以稱得上是巨無霸的機械方舟,顯然多了一種選擇。
如果,如果他夠能成爲軍團中第一艘,甚至是唯一一艘,能夠在這條道路被其他的艦船重新擠滿之前,衝到前線的隊伍:那他是不是就有資格,作爲原體在這一戰中不可缺少的重要力量,與他的基因之父並肩作戰了?
面對如此禮貌的友軍,他又怎麼可以粗暴對待呢?
安瑞克的話語一出,便引得旁邊的副官,和另一旁的凡人艦長連連點頭,兩人無不爲頂頭上司的深明大義而感動。
所謂全殲友軍,在午夜領主的連長這裡,也只上敢在嘴頭上虛無縹緲的唸叨一下而已,但另一些人顯然是認真的:就在他們前方的不遠處,那艘也許是來自瑞扎,又也許是來自於其他藏私的鑄造世界的機械方舟,依舊在橫衝直撞的衝向了戰場的最前方。
安瑞克連長趴在艦船指揮室的操作檯上,在巨大的震盪中勉強穩住了自己的身形,他的一隻手搭在了侍從武官的肩膀上,另一隻爪子則是放在了凡人艦長的頭頂:這三位理論上的巡洋艦最高指揮官,就這樣保持着相同的目瞪口呆,看着鳥卜儀投影來的場景。
一時之間,機械神教的公共通訊平臺中,滿是各種和諧友愛的二進制代碼,數量之多甚至溢滿了公共平臺的界限,間接的入侵到了午夜領主們的軍團頻道中:每一個康拉德之子的耳邊,都是各種各樣有關於零與一,奇奇怪怪的組合,還包含着對於友方的鑄造熔爐或者機械信仰的親切問候。
在這一刻,剛剛還在軍團的通訊頻道中,與自己的戰鬥兄弟們痛罵鑄造世界們鳩佔鵲巢,不會體諒友軍的安瑞克—巴巴託斯,便愉快的將自己的心臟染黑,站在了他十分鐘前尚且最痛恨的立場上。
開什麼玩笑!
雖然他痛罵這羣機油佬堵在了通往戰線的道路上,搶奪戰機:但如果所有的機會,都可以集中在他艾瑞克一個人手上的話,那麼,爲什麼不呢?
成爲他們的基因之父身旁,那唯一的援軍?
“……”
午夜領主深吸了一口氣。
雖然即使是公平競爭,安瑞克也有信心依靠自己的武力,還有麾下聯隊的強大,而得到基因之父身旁的位置:但這種事情嗎,多選總是不如單選的。
“嘶……”
在這天大的誘惑,和戰鬥兄弟之間的情誼之間,午夜幽魂選擇了糾結一秒鐘:甚至不到一秒鐘,然後,他張了張嘴,給旁邊的兩個人下達了命令。
“前進。”
“開足馬力!先把艦船開進通道再說。”
“然後……然後等我們開到通道里面以後,你再通過公共頻道向其他艦船發出通知,告訴他們這裡有快捷通道。”
“……”
凡人艦長眨了眨眼睛。
“大人,我們不需要等待其他的軍團艦船抵達,一起前進麼?”
“……”
安瑞克看了一眼面前的越來越狹窄的通道,露齒一笑。 “管他們幹什麼。”
“……什麼?大人?”
“……”
“我說……”
——————
“別管他們了!”
費爾—扎羅斯特在尖叫。
午夜領主的連長,康拉德麾下的精英智庫,在向他的副官和凡人艦長們尖叫,他的聲音在指揮室中形成了可怕的迴響。
“轉向!轉向!”
“給我離這羣機械神教的瘋子遠一點兒!”
“敵人的地基武器和防空火力已經瞄準我們這片宙域了,我們需要找一個更安全的地方進行空投,別他媽跟那羣瘋子一塊行動了!”
扎羅斯特以他這輩子都沒有達到過的高分貝,聲嘶力竭的朝着他能抓到的每一個凡人軍官,又或者是每一個通訊器嘶吼着,竭盡全力的想要在這場可怕的戰爭風暴中保護自己的巡洋艦,以及臨近的幾艘第八軍團戰艦。
至於其他人?
他可管不了這羣大爺!
智庫舔了舔嘴脣,他發現自己的牙齒和舌頭間滿是鮮血,不確定是不小心咬到了,還是在剛纔那場炮戰的震盪中摔的,不過,他也沒時間在乎這些小問題:午夜領主必須一刻不停的盯着他面前的投影儀器,以確保他的巡洋艦不會莫名其妙的在下一秒,被戰場上的隨便什麼東西撕得粉碎。
“……”
康拉德的子嗣短促的呼吸着:第八軍團從來都不以虛空中的海戰而聞名,扎羅斯特本人更是沒怎麼見過發生在太空裡的廝殺,但即便是他這樣孤陋寡聞的人士,也百分百能夠確定,現在發生在他面前的,絕對不是什麼正常的海戰。
烏蘭胡達,這艘從食屍鬼羣星中殺出來的巨獸,即使是在異端的鑄造世界中,也可以被稱爲【最極端】的傢伙,正在徒勞,或者說瘋狂的抵抗着來自於無窮無盡的帝國大軍的圍剿,在確定了自己已經毫無退路之後。這臺掠食者熔爐用它的百般手段,惡毒地告訴了在場的所有人,能夠在域外黑暗中活下來的傢伙,到底是怎樣的存在。
無數難以名狀的武器從這臺異端鑄造世界的地表和地核中射向了虛空,射程甚至能覆蓋四分之一個星系,在烏蘭胡達那密不透風的金屬外殼中,時而射出毀滅的無窮暴雨,像是機槍屠殺衝鋒的士兵戰線一般,將無數的戰艦、巡洋艦乃至是戰列艦撕得粉碎,時而呼喚出用科學技術根本難以理解的虛空漩渦或者空間塌陷,讓鋼鐵巨獸從內部被直接爆破,化作戰場上無聲無息的絢爛,而在另一些時候,掠食者熔爐則會用人類帝國根本不曾掌握的推進技術,直接發送自己地表上的一塊小型大陸,如同勢不可當的隕石般,在帝國艦隊的陣列中砸出一塊血淋淋的坑洞,並且還在向四周射出宛如血色綢帶一般的等離子烈火與暗物質射線。
至於如同蜂羣般將無數無人機和小型戰艦啃噬殆盡的肉體無人機羣,又或者是在地表上行走的,沒人能認出型號的虛空泰坦與之前的手段相比,完全是小菜一碟。
在這樣的打擊下,無數的帝國艦船正不斷被驅逐出虛空,它們猶如煙花的綻放,聚爆的殘骸紛紛揚揚,灑落蒼穹:但在下一秒,就會有更多的帝國艦船,替補上他們的位置,以更加狂熱的忠誠,發起新的,如同海浪一般的衝鋒。
在不到半個小時的時間裡,這場戰鬥的死傷就已經超過了扎羅斯特在百年征戰中,存放在記憶裡的所有海戰的總和:康拉德的子嗣甚至失去了在這樣的戰場上建功立業的勇氣,他現在只想着保全自己手中的這支小規模艦隊,不惜一切的向原體的【夜幕號】靠攏。
如果他註定要在這場戰鬥中被攪碎的話,那再怎麼說,也要在基因之父的身旁被攪碎吧?
但這個簡單的夢想,實施起來卻是頗有難度的:因爲即使是在如此混亂的戰場上,作爲基因原體的座艦,榮光女王級的【夜幕號】依舊是最強大的存在,它理所應當的衝在了帝國艦隊的最前端,在這場毀滅風暴的暴風眼附近。
扎羅斯特看了一眼自己手中的巡洋艦。和旁邊的那幾艘驅逐艦或者更小的艦船。又看了一眼前進道路上那些被撕得粉碎的戰列艦。只覺得前途一片暗淡。
可還沒等他發出感慨,那足以穿透虛空的刺眼宏光,就已經讓午夜領主的瞳孔中,產生了毒水般的沸騰:在掠食者熔爐的地表上,浮現出了一個三聯的巨大炮孔,三個炮孔中分別射出了不同的射線,其中一個勉強算是等離子,將一整支與它輕微擦邊的艦隊化爲飛灰。
而另兩股,則完全分辨不出來是什麼樣的能量武器,它們將數以百計的戰艦,或是化作毫無意義的虛無能量,或者碾爲了泡沫般的物質,堅硬的金屬外殼在虛空中被隨意揉碎的聲響,甚至能讓萬里之外的耳朵產生幻聽。
更不用說,在這些射線發出的同時,整個頻道都被無數的金屬融化聲所完全佔據了,這無疑是同時發起的第四道攻擊。
隨之而來的,還有無數歐姆尼賽亞信徒的……
……
歡呼?
還沒等艾瑞克在這奇怪的歡呼中緩過神來,他的鳥卜儀和通訊頻道,就捕捉到了最瘋狂的一幕。
“等離子!!!!”
只見一艘來自於鑄造世界瑞扎的主力戰艦,在其艦長語公共頻道中狂熱的呼喊着【等離子】的咆哮聲中,徑直的撞向三聯炮口的所在地,這戰艦的身邊浮動着一層奇怪的無形護盾,讓它硬生生的頂住了地表上的萬千火力,在巨大的虛空洞中撞出了一個生硬的孔洞。
下一刻,從此端到彼端,戰場上的所有戰艦都開始向那個虛空盾上的漏洞前進,紛紛爭先恐後的撲向了掠食者熔爐終於暴露出來的缺點,【夜幕號】更是一馬當先,開啓了空投的準備儀式。
通過投影儀器,扎羅斯特清晰無誤地看到了這一切:他的基因之父並沒有向他們說謊,他是真的準備在這場戰鬥中,衝在所有人,包括那些瘋狂的機油佬的最前方。
在這一刻,無論是作爲阿斯塔特對於基因原體的忠誠,還是被眼前戰場所震撼的荒唐,亦或是牙齒中的殷殷鮮血的刺激:在所有組合元素的共同作用下,當扎羅斯特擡起頭來,看向了身旁那些等待着命令的軍官的時候,他能聽到自己的聲音,是咬牙切齒的。
“加速!”
“開足馬力!”
“把剩餘的能量全部調集在虛空盾上!”
“給我撞上去!”
“到地面上去!”
“……”
“到原體的身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