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茲特發來訊息時,城中時柱上的火焰已經熄滅了,這座地下城市進入了夜晚,大部分地方處於黑暗中,伸手不見五指,只有少數卓爾貴族的家裡亮起了水晶燈光。
雷斯林四人穿過傳送門,出現在一間明亮的大廳中,四周的豪華裝飾顯示出這是貴族的家庭。
三個精靈站在面前,一個是伊茲特,還有一個也是男性黑暗精靈。
最後一個皮膚光潔白皙,滿頭青絲,竟然是木精靈。
“泰柏倫見過諸位來自地表的客人。”那個陌生的男性卓爾彬彬有禮的向雷斯林等人行禮。
他穿着一身舒適的家常便服,卻掩蓋不住矯健的身軀,皮膚黝黑而又粗糙,顯然身經百戰,臉上有一道猙獰的疤痕,從左邊眼色延伸到了下巴,乍看有些嚇人,但是那雙紫色的雙眸中卻不見絲毫的暴戾,反而滿是溫潤平靜。
靈魂之眼一掃,辨識出這是個傳奇中階卓爾武士。
雷斯林看向伊茲特,發現惡魔獵手錶面如常,內心卻極爲緊張,一直在關注着自己反應,似乎一言不合就會動手。
他立即明白怎麼回事,伊茲特需要自己分辨敵我。
伊茲特逃出魔索布萊已有一百多年。
這一百多年裡他多數時候在幽暗地域中流浪,在地表之間往返,每隔幾年就會返回故鄉一次,與那些同樣渴望能夠離開地底的族人暗中聯繫,即使不能幫助他們脫離困境,也會解決一些生活中的困難。
然而,伊茲特從二十年前開始策劃晉升聖階,離開這麼久,對魔索布萊的局勢變化就沒那麼清楚了。
曾經那些志同道合的族人,也不能確定他們是否倒戈,重新墮入蛛後羅絲的邪惡信仰。
此前,雷斯林向他保證有辦法辨別敵我態度。
所以當他找到眼前這個傳奇卓爾武士的時候,馬上通知自己過來,做一次鑑別。
雷斯林用傳訊術暗中說道:“他沒有問題。”
辨別一個黑暗精靈是善良還是邪惡非常容易,只要看對方的信仰之火就行了。
這個叫做“泰柏倫”的卓爾武士並不崇拜蛛後羅絲,他的信仰之火呈銀白之色,猶如仲夏夜間灑落的淡淡月光,充滿了寧靜祥和,還有一些憂鬱和哀傷,以及對善良生物的仁慈。
雷斯林對這種信仰之火併不熟悉。
但他曾經在手機圖書館裡看過相關的資料,精靈諸神中有一位“幽暗少女”,祂的名字叫做“伊莉絲”,雖然是蛛後羅絲的女兒,但祂與惡毒的邪神母親完全不同,反而是一位極爲仁慈的善神。
幽暗少女與許多神祗關係良好,特別是暗月女神和魔法女神。
因此,祂的神力在諸神中並不十分強大,甚至較爲弱小,卻很少有神祗敢與祂做對,即使是蛛後羅絲也非常忌憚這個仇恨自己的女兒。
地底世界的善良種族,特別是渴望返回地表的黑暗精靈,幾乎都是幽暗少女的信徒。
泰柏倫就是如此,他對幽暗少女的信仰極爲虔誠。
當初第一次見到伊茲特的時候,雷斯林發現他竟然是暗月女神的信徒,而不是幽暗少女,所以感到很意外。不過今天在場的還有第二位暗月女神艾露娜的信徒,正是旁邊的女性木精靈。
一個木精靈出現在魔索布萊,雷斯林可以猜到她的經歷。
不出所料,她是被黑暗精靈俘虜的奴隸,然後又幸運的遇上了泰柏倫,雙方之間激發愛情,結爲夫妻。
伊茲特懸着的心放下來,撤掉了暗中戒備。
“我給你們介紹一下。”他臉上露出笑容,“這是我在魔索布萊最好的朋友,泰柏倫*塔肯度伊斯,他是塔肯度伊斯家族的次子,一位卓爾貴族,如今是魔索布萊城灰蜥騎兵團的三位副團長之一。”
然後又指着木精靈說道:“這位美麗的女士是泰柏倫的妻子塔蕊爾。”
女精靈優雅問候,“塔蕊爾見過諸位。”
這對精靈夫妻好奇的觀察着四人,每當伊茲特介紹到他們的名字時,都會逐一招呼。
塔蕊爾是高階遊俠,並不能確切感應到四人的實力,只覺得非常強大,猜測應該都是傳奇。
作爲傳奇中階卓爾武士的泰柏倫,數百年間經歷過不知多少次生死戰鬥,眼力比妻子要高得多。
他越來越心驚,掩飾不住眼中的震駭。
“伊茲特……”泰伯倫忍不住出聲。
惡魔獵手知道他要問什麼,笑道:“你沒看錯,我的朋友們都是傳奇高階的強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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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泰柏倫霍然轉頭,緊緊盯着這位二十多年沒見的老朋友,似乎已經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我已經是聖階了。”伊茲特淡然回道。
“暗月在上!”木精靈驚呼一聲。
泰柏倫更是驟然後退幾步,嘴脣抖了幾下,竟然喜極而泣的叫道:“你終於成功了!伊茲特,我等這一天實在太久了,當年認識你的時候,我就知道你一定能夠成功,終於……終於……”
這個卓爾武士的眼裡流出了喜悅的淚水。
他任由眼淚流淌,朝着家中一個方向半跪下來,默默祈禱。
雷斯林看向那個方向,發現了一間密室,裡面擺着一座跟常人同高的雕塑,那是一個手執銀劍在月光下起舞的裸體黑暗精靈女性,滿頭銀髮如瀑布般垂到腳踝,姿態奔放婀娜,散發出無窮的魅力。
他認出來,這是幽暗少女伊莉絲的雕像。
隨着泰柏倫的祈禱,雕像產生了絲絲反應,彷彿活了過來,密室裡的影子在起舞。
當祈禱結束時,雕像的異像也消失了。
泰柏倫站起來時神色已經恢復了平靜,請雷斯林等人坐下,問道:“伊茲特,你成功晉升聖階,又帶着強大的地表朋友返回魔索布萊,是不是有重要的事情?”
在他期待的目光中,伊茲特輕輕點了下頭,“是的。”
旁邊的木精靈也變得緊張起來。
伊茲特說道:“我已經在地表上爲族人們找到了合適的去處,這次回來,正是要通知大家做好準備,帶你們離開幽暗地域。”
“真的?”塔蕊爾坐不住了。
泰柏倫有所猜測,可是聽見伊茲特親口說出來,剛平復的心情又變得十分激動。
“自然是真的。”伊茲特讓精靈夫妻不要太激動,“但不是現在,我們需要時間做一個完善的撤離計劃。”
“什麼時候?要等多久?”
伊茲特看了一眼雷斯林,兩人之前有過討論。
黑暗精靈逃出地底世界絕非易事,如果沒有傳送法術,就必須在幽暗地域中穿過遙遠的距離。
這對於傳奇以下的卓爾來說可謂九死一生。
然而最大的危險還是來自同族的追殺,蛛後羅絲的教義中有一條禁令,絕不容許黑暗精靈返回地表。
任何膽敢做出這一行爲的卓爾,都是對蛛後的無恥背叛,必須不計一切代價抓捕回來,施加最嚴酷的刑法,至少折磨七天七夜後扔進魔蛛坑洞,將血肉與靈魂都獻祭給蜘蛛女神。
爲了杜絕黑暗精靈出逃,每個新生兒都會被羅絲的祭司打上“蜘蛛印記”。
祭司們通過蜘蛛印記,可以掌握所有卓爾的大致活動範圍。
如果發現有蜘蛛印記遠離了城市,超出正常的範圍,而且沒有向祭司們報備,那就意味着出逃。
蜘蛛神廟的祭司們會第一時間派人追殺。
極少有黑暗精靈能夠逃過追擊,爲了避免受到酷刑折磨,那些絕望的黑暗精靈在被抓回來前就會自殺。即便如此,祭司們也不會放過已死的出逃者,鞭打污辱他們的屍首,掛在神廟前的立柱上,以示警告。
如此可怕的下場,讓那些渴望前往地表的卓爾根本不敢有絲毫的異動。
幽暗少女的祭司們可以解除蜘蛛印記。
但是,在印記被解除的同時,也會驚動羅絲的祭司。
一般這個時候,想要出逃的黑暗精靈還在城市之中,即使在城外也不會離得太遠,同樣很難逃過蜘蛛神廟的追殺。
這就變成了兩難的抉擇,無論如何都要面對強敵。
偶爾會有幾個幸運兒或擁有強大實力的卓爾,成功逃出地底世界,但是大規模的出逃卻幾乎無法做到。
所以伊茲特說需要一個完善的計劃。
“大概半年。”伊茲特回道,這是他跟雷斯林商量過後定下的時間,但他沒有解釋太多,繼續說道:“我需要你跟魔索布萊城裡的族人聯繫,到了約定的時間,一起離開。”
泰柏倫皺起了眉頭,“蜘蛛印記怎麼辦?”
“我們出逃的那天解除。”伊茲特反覆考慮過很多次,“你不用擔心蜘蛛神廟的追殺,由我和朋友們阻擋。”
女精靈塔蕊爾看了看幾位人類,有些懷疑道:“魔索布萊城至少有四位聖階,只有你們能阻擋得住嗎?還有那麼多卓爾,灰蜥騎兵團和奴隸大軍,我們跑得再快也快不過飛在天上的魔蝠騎士……”
“這個你們不用擔心。”
伊茲特擺了擺手,“大家不用逃得太遠,只要離開魔索布萊半天路程就安全了。”
精靈夫妻眼睛一亮,泰柏倫驚喜道:“傳送陣?”
“沒錯!”
伊茲特笑着點了點頭,隨即臉色恢復嚴肅,問道:“現在城裡有多少願意前往地表的族人?”
“我能確定的只剩下一百五十多人了。”泰柏倫臉上滿是苦笑。
“爲什麼變得這麼少?”伊茲特眼中錯愕。
他在幽暗地域裡流浪一百多年,大部分卓爾城市都去過,每到一個地方就會想方設想接觸善良的卓爾,總計有一千多人。
魔索布萊是人口最多的卓爾城市,居住着將近四萬黑暗精靈和超過十萬奴隸,他上次離開時,已知的善良卓爾有三百多個,短短二十多年竟然減少了一半!
泰柏倫解釋道:“你不在的這些年,蜘蛛神廟對善良卓爾的迫害越來越嚴重了,幾乎每天都在城裡搜尋伊莉絲的追隨者。我當上灰蜥騎兵團的副團長以後,底下有太多人盯着,陰謀着取代我的位置,讓我不敢輕易出手救人。”
伊茲特緩緩點頭,神色間有着難以抑制的痛苦。
每一個善良卓爾的損失都讓他感到痛心。
“我們不能再等了。”伊茲特起身說道:“泰柏倫,你今晚就出去做標記,召集伊莉絲的追隨者們三天後見面,向他們宣佈這個好消息。”
“好!”泰伯倫興奮迴應。
惡魔獵手嘴角揚起一絲冷酷,輕聲道:“順便,我要清除潛伏在月光教會裡的奸細,以免走露風聲。”
月光教會就是幽暗少女伊莉絲的教會。
祂的神職是“月光”、“舞蹈”和“劍術”,其中“月光”神職從屬於“月亮”,所以幽暗少女伊莉絲也是暗月女神艾露娜的從神,兩者關係親密無間,形同姐妹。
當天夜裡,泰柏倫以灰蜥騎兵巡邏隊的名義外出,在城中多個地方留下了暗號。
伊莉絲的信徒看到暗號,就能明白它的含義。
雷斯林五人藏匿在泰柏倫的家裡。
這位傳奇卓爾武士是月光教會在魔索布萊城中地位最高的信徒,已經能夠接觸到城市的統治階層,也就是魔索布萊的執政議會。
魔索布萊是最典型的母系社會,等級森嚴,執政議會的成員由城裡排名前八的強大家族的主母組成,她們全部是女性,也都是蛛後羅絲的祭司。
這八個家族掌握着魔索布萊的大部分權力。
其它還有數十個家族,他們在蛛後羅絲的默許,或者說是在祂的操縱之下,這些貴族互相之間勾心鬥角,每天都在策劃着陰謀與殺戮,除掉排名在前面的貴族,使自己的家族排名更進一步。
家族內部同樣爭鬥不休,只有權利與暗算,沒有絲毫的親情可言。
伊茲特正是受夠了兄弟姐妹之間的廝殺,所以才萌生了逃出幽暗地域的想法。
泰柏倫也是如此。
雷斯林等人在他家裡住了三天,除了木精靈塔蕊爾以外,沒有見過一個他的家族成員。
三天後,當時柱上的火焰熄滅,伊莉絲的信徒聚集時間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