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烏姆大叔的駕駛下,裝甲車遊蕩在滿是屍體的街道上,時不時的,還要停下來避讓那些忙着推倒房子以及剷起屍體的推土機,以及不知將屍體運往何處的卡車。
不知道算不算萬幸,屠殺進行到這裡,能殺的都已經殺的差不多了,能逃能躲的,也都已經逃了、躲了,所以這一路上,他們除了隔三差五的捎帶上幾個不知死活的長槍黨武裝分子,倒是並沒有人糾纏他們。
在衛燃一次又一次按下快門的過程中,這輛裝甲車也終於甩掉了滿身的跳蚤,最終停在了一棟搖搖欲倒的破爛建築面前。
“那些孩子都在地下室”
熱氣球說道,“一共有5個孩子,但是我不知道還有幾個活着。”
“走吧,我和你一起下去。”衛燃收起的相機的同時說道。
“烏姆大叔,調頭。”熱氣球用槍托輕輕敲了敲車身提醒道。
聞言,烏姆立刻操縱着裝甲車面無表情的碾壓着地上那些註定活不過來的同胞屍體,操縱着這輛履帶式裝甲車粗暴的原地轉向,並且藉機將車屁股捅進了那棟破爛建築的一樓。
“速度快點”
蝙蝠大聲提醒的同時,也操縱着機槍塔轉向,直接封住了這條街的其中一頭,與此同時,烏姆大叔也從駕駛艙鑽進車廂,端着一支衝鋒槍探頭出來,瞄準了街道的另一邊。
沒有過多耽擱時間,衛燃也趁機抽出了揹包裡的那支伸縮槍托的微聲型MP5衝鋒槍,推開車尾艙門,跟着熱氣球跳下去直奔通往地下室的樓梯口。
合力擡開擋住地下室入口的破冰箱以及趴在這裡的幾具男人、女人的屍體,兩人不分先後的打開手電筒,在濃郁的血腥氣和淡淡的屍臭味中走了進去。
“在法外服役的時候,我在吉布提和索馬里蘭參加過不少軍事行動。”
熱氣球一邊走一邊低聲嘆息道,“但我從未見過這麼慘的戰場。”
“我見過”衛燃嘆息道。
“在哪?”
“格羅茲尼”
衛燃清了清嗓子,“我在那裡也見過一個法外的狙擊手,我沒記錯的話,他好像來自第二傘兵團。”
“格羅茲尼?第二傘兵團?”
熱氣球嘀咕了一番,不太確定的說道,“可能是什麼特殊行動吧,我怎麼沒聽說過。”
“以後你會聽說的”
衛燃及時的轉移了話題輕聲問道,“那些孩子在哪?”
“和我來”
熱氣球說話間快走幾步超過衛燃,帶着他走進昏黑的地下室,挪開一些雜物又掀開了一塊破毯子,露出了瑟縮在一起的幾個孩子。
一番檢查,衛燃無聲的嘆了口氣,其中一個孩子已經停止了呼吸,他的肚子被劃開了一道能有十多釐米的口子,裡面的腸子全靠他自己用一個並不算乾淨的餐盤捂着纔沒有流出來。
但他卻仍舊沒有堅持到熱氣球過來救他——他的腸子上同樣被劃開了一道並不算大,但卻足以致命的傷口。
剩下四個活着的,情況也同樣不算太好,其中一個男孩兩個手掌各有一個貫穿傷,頭上有一道長長的環狀割傷。、
顯然,他被救下來之前,有人把他像耶穌一樣釘在了某處,並且試圖割下他的頭皮。
還有一個男孩,他的臉蛋上,左右兩邊分別被刻上了十字架和雪松圖案,而且他的喉嚨上,也被劃了一刀,嘴裡的牙齒更是已經被全部敲掉了。
另外兩個小女孩,一個身上各處被劃滿了bingo遊戲的井子格以及充當棋子的X和O,而且她的十個手指頭,已經有七八個被掀掉了指甲蓋。除此之外,在她的兩條大腿上,還各自貫穿着一根AK步槍的通條。
另一個女孩後背的皮膚已經被掀開了老大一塊露出了鮮紅的肌肉——那上面還有菸頭燒燙出來的痕跡以及彈在上面的菸灰。除此之外,她的一條腿上還有插着一把AK刺刀。
僅僅只看這些傷口,就不難想象他們之前曾經遭受了怎樣的折磨。可不幸中的萬幸,又或者不幸中的不幸,他們都還活着。
“走吧,我們離開這裡。”衛燃輕聲說着,也小心翼翼的抱起了那倆傷痕累累的男孩。
快步回到一樓鑽進裝甲車,烏姆老爹也立刻回到了駕駛室,幾乎就在熱氣球關上車尾艙門的同時,便操縱着這輛車子繼續調頭,徑直開往了醫院的方向。
“他們能活下來嗎?”
裝甲車的車廂裡,熱氣球換上法語憂心忡忡的朝衛燃問道。
“如果有充足的醫療物資沒問題”衛燃一邊給這些孩子們檢查着一邊答道。
“我還剩下一支麻醉劑”熱氣球急匆匆的說道。
“但願夠用吧”
衛燃擼袖口看了眼手腕上的腕錶,稍作沉吟之後問道,“等下你打算讓縫紉機夫婦全都上車嗎?”
“你想說什麼?”熱氣球反問道。
“他們夫婦不會分開的”
衛燃近乎篤定的的說道,“要麼讓他們一起離開,要麼他們就會全都留下來。”
“你自己能.”
“能,但是時間恐怕需要很久。”
衛燃無奈的說道,這四個孩子的傷都很麻煩,僅靠他自己,即便只是初步治療,也需要很長一段時間。
“讓他們自己決定吧”
熱氣球嘆了口氣不再繼續這個話題,只是問衛燃又一次借走了那臺半格相機,給這四個孩子各自拍下了一張照片。
就在他把相機還給衛燃的同時,這輛裝甲車也在那些醫護工作者恐慌的神情中又一次開進了醫院。
“我去吧,蝙蝠,隨便開幾槍。”衛燃說着,已經跳下了裝甲車。
得到他的提示,蝙蝠移動機槍,朝着醫院裡的一顆雪松樹胡亂扣動扳機打出了一串又一串的點射。
與此同時,單手舉着的AKM的衛燃也衝着頭頂扣動了幾下扳機,然後才囂張的走進醫院,拉住一個醫生問道,“縫紉機呢?”
“縫”
“是我,MSF的獸醫。”衛燃稍稍壓低了聲音,“快讓他帶着手術包來見我。”
聞言,這名醫生立刻眼前一亮,待衛燃鬆手之後,立刻一溜煙的跑沒了影子。
片刻之後,縫紉機拎着幾個手術包跑了過來。
“搖籃他們還在地下室嗎?”衛燃換上希臘語問道。
“你怎麼還會希臘語?”
縫紉機錯愕的唸叨了一句,然後立刻答道,“還在,她和傷員們都還在地下室。”
“我們弄到一輛裝甲車”
衛燃言簡意賅的解釋道,“現在車裡有四個受傷的孩子需要救治,我一個人恐怕忙不過來,所以需要幫手。
在初步治療之後,熱氣球和他的朋友會冒險駕駛裝甲車,帶着受傷的孩子嘗試離開難民營。
這是有風險的,可能活下來,也可能會被發現然後被殺死,我們決定用傷員冒險。
該你了縫紉機,做出選擇吧,我們的時間很緊迫。”
“如果送出來還會回來嗎?”縫紉機問出了關鍵問題。
“如果可以,他們會駕車回來運送第二批、第三批,直到被發現爲止。”
“你們的裝甲車還能塞進去幾個人?”縫紉機問出了第二個關鍵問題。
“五個,最多五個。”衛燃艱難的答道,“我們需要治療空間,而且治療結束之後,立刻就要送出去。”
“給我兩分鐘時間”縫紉機說完,撒腿跑向了通往負一層的出入口。
雖然說是兩分鐘,但實際上縫紉機浪費了足足十分鐘的時間。
這十分鐘的時間裡,烏姆大叔已經將裝甲車提前開到了之前他們經常翻窗子的樓道盡頭。
也是這十分鐘的時間裡,縫紉機已經招呼着幾個醫生幫忙,悄無聲息的挪開了通往負一層的阻塞物,從裡面攙扶出來足足8個受傷情況輕重不一的孩子。
“讓他們也上車吧?”
縫紉機近乎哀求般的問道,“完成治療之後我會下車給他們讓出空間的。”
“你要知道,跟着裝甲車撤走也是有風險的。”衛燃提醒道。
“大家都知道”
縫紉機急迫的說道,“但他們留在這裡真的就能活下來嗎?”
看了眼即將被重新堵住的負一層,以及站在負一層樓梯口用東正教的方式虔誠爲那些受傷的木思林孩子祈禱的搖籃,衛燃最終點了點頭。
“上車吧”
衛燃話音未落,過來幫忙的幾個男醫生立刻齊心協力,將挑選出來的8個孩子擡過窗沿送進了裝甲車裡,催促着他們儘可能的往裡擠一擠。
沒有任何的耽擱,衛燃和縫紉機也鑽進擁擠的車廂關上了艙門,同一時間,熱氣球則離開車廂爬上了車頂,抱着槍坐在了機槍塔的邊上。
不等車子動起來,衛燃已經藉着揹包的掩護取出了金屬本子裡的煤油汽燈,將其點燃之後掛在了頭頂。
“先把這套衣服換上”
衛燃說着,將熱氣球提前準備好的一套長槍黨制服遞給了縫紉機,隨後一邊做術前準備一邊解釋道,“我們的時間不多,所以只能對他們進行初步的治療,另外,我這裡只有一支麻醉劑。”
“我這裡有三支”
縫紉機一邊換衣服一邊說道,“兩支來自你之前給我的醫療包,另一支來自受傷的長槍黨民兵。”
“這恐怕是唯一的好消息了”衛燃說着,已經將針劑紮在了受傷最重的那個小孩子的身上。
顛簸的車廂,擁擠的環境,污濁而且被汽燈和孩子們不斷加熱的車廂溫度,還有緊迫的時間以及那些猙獰的傷口。
在如此多的壓力之下,衛燃和換好衣服的縫紉機以最快的速度,最低的要求開始了最基礎、簡陋的救治。
這或許也是那四個孩子在短時間之內能接受到的最後一次治療——即便他們真的能活着離開難民營。
“嘭嘭嘭”
不等衛燃幫他負責的那個小姑娘包紮好後背的傷口,外面便傳來了敲擊裝甲艙蓋的沉悶聲音。
“噗”
衛燃反應極快的擰滅了頭頂的煤油汽燈,順勢將其收回金屬本子,隨後繼續摸黑包紮着傷口。
“你們還要多久?”
蝙蝠圍在腰間,擋住機槍塔邊緣縫隙的毯子被熱氣球掀開,他的詢問也隨着光線傳進了車廂裡。
“兩分鐘”
“五分鐘”
衛燃和熱氣球給出了兩個答案。
“我們只有最多一分鐘的時間了”熱氣球催促道,“前面有個車隊正在離開難民營,我們準備跟着離開。”
“還有多遠?”衛燃說話間已經加快了手上的速度。
“一個路口”
熱氣球催促道,“讓孩子們安靜下來,另外,如果你們不打算離開難民營,最好在下一個路口之前和我一起下車。”
“你要跟着一起離開嗎?”
衛燃加快包紮速度的同時問道,隨後又換上阿拉伯語讓孩子們保持安靜不要發出聲音。
“我要和搖籃一起離開,你呢?”縫紉機問道。
“咔嚓”
衛燃直接打開車尾的艙門做出了迴應,“我和縫紉機先回巷子附近,如果.如果失敗了,至少無線電送給消息回來。”
“蝙蝠,4頻道。”
熱氣球說完立刻催促道,“快下車吧。”
“走”
衛燃話音未落,第一個跳了下去,在落地站穩的同時,已經取出那臺半格相機,對準正在往下跳的縫紉機和熱氣球,以及尚未關閉的艙門裡那些擠作一團的孩子們按下了快門。
在電動馬達的驅動下,在快門一次次的閃爍中,這臺半格相機剩餘的底片全部用來記錄縫紉機從跳出到落地的過程,也記錄下了車廂裡那些孩子們隨着車尾裝甲門關閉一閃而逝的身影。
“和我來”
衛燃藉着胸掛的遮掩收起相機,和熱氣球一起拽着險些摔倒的縫紉機走向了路邊一棟門口躺着不少難民屍體的建築。
“現在開始我們就是長槍黨了”
衛燃檢查了一番胸掛裡的對講機,朝縫紉機提醒道,“等下如果遇到長槍黨,讓我和熱氣球溝通。”
“知道”
縫紉機說話間取下了背在肩上的AKM,略顯生疏的推彈上膛的同時問道,“只讓他們兩個帶那麼多孩子離開嗎?”
“他們兩個就足夠了”
同樣在檢查槍械的熱氣球說道,“如果他們失敗了,至少我和東風還能保護你們,然後尋找其他逃出這裡的方法。”
“但願他們都能活着離開吧”
縫紉機看着裝甲車遠去的背影,喃喃自語的說道,“我從來沒有像現在這麼虔誠希望上帝能幫幫那些孩子,能讓那艘方舟安全的抵達對岸。”
“上帝如果真的願意幫忙,最好能先管管他那些正在行兇的信徒。”熱氣球嘲諷道,“但事實上,上帝唯一正在做的事情,只不過是毫無底線的一次又一次寬恕他的信徒做過的所有惡,像個表子一樣。”
“所以上帝纔是最大的恐怖分子”衛燃也跟着嘟囔了一句,“無論誰的上帝。”
“我喜歡你這句話”
熱氣球說着,已經咔嚓一聲給他手裡的武器頂上了子彈,“走吧,我們該去找個地方躲起來,等着蝙蝠他們駕駛着裝甲車重新回來了。”
“他們會把孩子送去什麼地方?”縫紉機追問道,“還有一個孩子的傷口沒有完成包紮,我擔心”
“不知道”
熱氣球搖搖頭,“沒有人知道,這些不是我們現在有時間考慮的,快走吧,我們儘快趕回醫院附近吧,無論你的搖籃還是漢瓦德,他們都在面臨着危險呢。”
聞言,縫紉機也不再多問,連忙用圍巾包住自己的臉,端着槍走在了衛燃和熱氣球的身後,邁過一具具被虐殺的屍體,在滿是血泊的街道上留下一串串時斷時續的腳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