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少林日夜擔心的王叔青就在眼前,而且他的旁邊還有泰勒,他們揹着克里與傑克遜上校的屍體,一步一步艱難地沿着軌道向前走着。
而克里與傑克遜的屍體腐味太重,以至於少林和史密斯上尉距離他們還有一段距離的時候,那種屍體腐敗所散發出來的惡臭已經讓人嘔吐。
“叔青!”劉少林想上前看望王叔青,而史密斯上尉也做出同樣的動作,他畢竟是泰勒的同胞與長官。雖然他們身上所揹負的屍體的味道實在太過腐臭。
但劉少林與史密斯上尉只跑了兩步,同時站在那裡,愣愣地看着王叔青與泰勒那慢慢走來的身影。
王叔青與泰勒所背的克里與傑克遜上尉的屍體上,正源源不斷地爬出乳白色蛆蟲,王叔青的胳膊上頭上身上到處爬得白花花的一片。王叔青本來是個皮膚很黑的農家小夥子,但現在他的膚色完全變得被蛆蟲的乳白所遮掩。如果不是他們時不時的眨一下眼睛,清理出眼球前的空間,也許人們就會以爲他們其實就是兩位蛆人。
而且他們所經過的地方,一蛋兒又一蛋兒的蛆蟲從他們不知人身還是屍體身上掉下來。
“叔青!”劉少林輕輕地喝着。即使王叔青有再大的遭遇,他不能見了面還躲閃。而且他是爲了竹棍才被安排到食堂,照顧病人鬼子竟然讓他得到如此下場。那些蛆蟲從克里的屍體裡爬出來,然後包裹了他,讓他遭受着以前中國活人五千年所沒有遭受過的罪孽。
劉少林的心都在顫痛着,叔青,如果實在受不了,我可以請謝洪鼎李淮山和史密斯上尉一起去求鬆井。如果鬆井不願意,那麼就號召這上鬆戰俘營十二國兩千五百多戰俘聯合要求。
叔青,你能受了麼?
但王叔青與泰勒揹着克里與傑克遜,目光呆滯地沿着鐵軋繼續往前走着,理也不理劉少林與史密斯上尉。
“叔青!”劉少林再一次喊道。
王叔青似乎聽到了什麼,他停頓了一下,然後又繼續前行。只留下鐵軋上一堆又一堆蠕動蛆蟲的球球。
他聽不到了,也看不到了嗎?可能蛆蟲爬滿了他的耳朵。
“嘟!”
一列運輸礦石的火車緩緩進站,碰巧的是它現在所走的軌道,正是王叔青與泰勒所走的。
“叔青!”
“Taylor!”
但王叔青和泰勒麻木得就像兩具殭屍一般,停也不停躲也不躲地向前走着。
“嘭!嘭!”
兩聲巨大的聲響,在有了四個人影飛出來的同時,無數個白嘩嘩的蛆蟲如雨點般向後擴散成白霧。
……
接下來的一整天,劉少林揹着石頭都在驚恐中度過。甚至於礦洞裡活活地累死了幾位戰俘,他都不曾知覺。
“振作點兒。”他揹着礦石與謝洪鼎擦肩而過的時候,謝洪鼎咬着牙小聲地勸着他。
謝洪鼎對於王叔青與泰勒的遭遇,已經被其他戰俘傳了過去。因爲在場的不但有劉少林和史密斯上尉,還有更多的另一條軌道上正在裝石頭的戰俘。
甚至於站在周圍手拿三八大蓋步槍監視鬼子兵,把看到的景象一遍又一遍地在眼前回放,笑得前仰後俯,逐層傳給上一聲的鬼子軍官。
“堅強少林!”李淮山走過他的身邊時也同樣地鼓勵他,並且他看了四周見是鬼子監視的死角,就拍着他的肩膀,“少林,你不堅強,其他戰友怎麼辦?我和你們的連座,還準備給你分配任務呢!”
然後李淮山匆匆地走了。
在這個礦山上奴隸般的勞動中,鬼子密佈的監視下,任何戰俘間的交談都會被當成偷懶或更大的罪名。有的眼力不好的戰俘,被抓住交談,便被鬼子的幹牛鞭和槍托活活的打死砸死。
甚至於謝洪鼎與李淮山都不能隨便與史密斯上尉交談。鬆井不止一次警告,暗中通聯,將會到立即槍斃的處罰。
給我任務?劉少林在悲痛中不斷地重複着李淮山的話語。在這個戰俘不停地工作一天十五六個小時勞作下,能有什麼任務可以交給呢?
還有就是鄭竹棍,他在醫務室經過幾天的治療,病情到底如何?爲什麼鬼子一直不讓他出來。按照當時竹棍的情況,只要他不再發冷發燒,他也該到了康復的時間。
終於熬到漆黑的夜晚,滿天星斗下放工,讓劉少林有了和富貴偷偷擠到連座謝洪鼎與李淮山的身邊的機會。
“連座,”劉少林輕聲說道。
“小點聲,別讓鬼子聽到。”謝洪鼎警覺地看了看兩邊拿着槍和幹牛鞭的鬼子。
“連座,你今天能不能問下木村醫生,竹棍怎麼樣了?”少林期望地看着謝洪鼎。
謝洪鼎等了好久才避過一個鬼子監工,他皺着眉頭。
“前面我已經讓黃玉材問過木村,木村說還在治療。這都好幾天了,應當快出來了吧。”
“連座,我有點感覺?”
“什麼感覺?”謝洪鼎看向劉少林,然後拍着他的肩,“放心吧,鬼子有時候得想想,人一個二個都死光了,還有誰去爲他們掏礦幹活?放心吧,等會兒回去領飯,我冒死去找木村醫生,看看竹棍的情況。”
劉少林感激地點了點頭,他想他最好能和連座一起,走進醫務室中,看到已經康復的竹棍,然後把他接出來。沒有了簡虎子沒有了王叔青,他不能再沒有鄭竹棍。
而就在謝洪鼎的聲音剛落,前邊一位美國戰俘一位中國戰俘,因爲並向前行多說了一句話,正巧被旁邊的鬼子兵看到,馬上這兩人被鬼子兵拉出去一陣毒打。劉少林經過他們身邊的時候,他們已經倒在旁邊的草地上,渾身是血,不停地顫抖着。
“不行了。”謝洪鼎麻木地說,“活不過來了。”
戰俘隊伍很快被押回戰俘營,還像前幾天一樣,戰俘營的門樓下,食堂擺了兩排桌子,戰俘一個一個地領了糠團和鹽水湯,然後邊吃邊回到層棚休息。
劉少林領了糠團之後,用着悲傷的眼神看了下黃玉材。
“看到叔青了嗎?”黃玉材從嘴角里擠出猶如遊絲般的聲音。
“死了。”劉少林悲傷地說。
“死了?”黃玉材吃驚着,給戰俘拿糠團的手慢了下來。
“幾天不吃不喝揹着克里,死了。”劉少林說着,他可不能把叔青滿身蛆蟲被火車撞死講給黃玉材聽。如果講了,黃玉材不知又是如何地悲痛。
“混蛋!快地打飯!”忽然跑過一個日本兵,舉着幹牛鞭,對着黃玉材就是幾鞭子。
在黃玉材狼嚎般的叫痛聲中,劉少林連忙被迫走開。他看到謝洪鼎拿着糧團向醫務室走去,便大膽地跟了過去。
鄭竹棍到底怎麼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