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碧雲侍候着躺上了牀,她想起了今日陰麗芝問的話。
陰氏帶她們進洛陽是爲了相看未來的婚事,可自己呢?
她閉上眼,彷彿想起了夢中的‘傅明華’的一生。
早期的記憶因爲她出生之時年紀小,已經有一些記不大清了,可唯獨她之後的記憶尤其深刻,她耽擱到十五歲尚未定親。
這在洛陽權貴之中已經是人人嘴裡的笑柄,年紀越大,越不好嫁出去。
真正出身顯貴的,早早的便定下了親事,等到十四五,好的人家已經定了親,若是沒定親的,必定就是有原因的,要麼高不成低不就,是人家看不中的,要麼便是其他因由了,總之讓人說起來就是名聲不好聽。
傅家裡人人都對‘她’不管不問的,那時曾經萬般羨慕過‘她’的傅明霞也是明裡暗裡拿話諷刺‘她’,‘她’是直到十六歲時,才與陸長硯定下親事,時隔半年,便匆匆嫁了過去,那時在旁人眼中,‘她’已經算是老姑娘了。
傅明華翻了個身,感覺到旁邊的碧雲伸手替她掖了掖被子,她坐在牀下休息,傅明華一動她便驚醒了。
“大娘子睡不着麼?”
她似是感覺到傅明華還沒睡着,不由出聲問了一句,傅明華出聲道:“嗯。”
“可是認牀了?”
碧雲有些關切的跪直了身體,趴在牀邊,伸手輕輕拍着被子,溫柔的哼着歌曲。
傅明華心中一痛,死死將牙關咬緊。
被子下的她身體繃得極緊,碧雲察覺了不對勁兒,溫柔的問:
“大娘子怎麼了?”
她將手從被子中伸出來,碧雲忙要將她手臂擱回被子去,傅明華卻將她手死死抓緊,那時的她婚事定下。在知道她要嫁的是陸長硯時,碧雲這個平時話並不太多的丫頭便想要離開傅家,前往江洲報信,求謝家救她。
可惜她沒能走得出洛陽。便被傅家以逃奴的名義,抓回去送官活活打死。
與碧雲合謀的乳母江氏被趕出傅家,夢裡的‘她’自那之後,大受打擊。
這幾個丫環都是謝家送來‘她’身邊的人,對‘她’忠心耿耿。傅家哪怕想給她除去,也無可奈何,夢裡的傅家將碧雲除去之後,‘她’將其餘三個丫環看得更緊。
可惜‘她’也沒什麼出息,嫁進陸家之後,自己也過得並不開心,‘她’曾想放幾個丫頭離開,可幾個丫環卻死活也不願離去,直到‘她’死後也不知道幾個丫頭怎麼樣了,可惜跟了‘她’這樣一個沒有出息的主子。
“娘子。天寒地凍的,可別凍了手臂。”碧雲想將她手塞回被窩,傅明華卻將她抓得極緊,半晌之後她才放開,任由碧雲將她手臂塞回被窩裡。
她輕輕的打着拍子,學着當初她乳母江氏的音調,哄傅明華緩緩入睡。
對於謝氏母女留下來,陰麗芝兩姐妹倒是最歡喜的,晚上用膳時,也要挨着她坐。
因爲今日的事兒。陰氏看傅明華的眼神十分柔軟:
“姐姐可生了一個好女兒。”那心思簡直不像是她這個年紀該有的通透一般,實在讓人意外。
謝氏笑了笑,沒出聲。
“對了。”陰氏一拍手:“元孃的乳母江氏有些事情耽擱了,所以恐怕會到臘月二十出頭之後纔會歸來。”
傅明華就點了點頭。
晚上兩個小姑娘非要去她院子挨着她說說心裡話。傅明華知道她兩人的心思,也不過是知道往後會嫁到進洛陽,想要提前交結下交情,以便將來嫁人這也是她們的資本。
世家的女孩兒就沒有真正單純的,傅明華心中有數,幾個女孩兒耍到天都黑了。乳母前來催促才離去,又約了明日一起賞雪景。
第二日天氣放晴,傅明華向陰氏請了安,便被陰麗芝拉出去賞雪景了。
園子裡種了梅花,冰天雪地裡這幾株種的梅花開得正好,點點花紅煞是好看。
幾個姑娘坐在走廊下的長椅上,透過梅樹疏落的影子,傅明華看到幾人朝這邊過來,很快那幾人越過梅林,沿着小路朝另一邊走了。
爲首一個人穿着紫色大氅,大唐曾有明文規定,這可是禁色,不是一般人可以穿的,她心裡正在猜想這是誰,那人似是注意到她的目光,朝她轉頭看來。
三皇子燕追那雙細長陰冷的眼神與她對上,看了她一眼,緩緩伸手拉了拉大氅,轉頭離開了。
傅明華這纔看到謝利貞也跟在了他身後,看這樣子,三皇子像是私下來見了謝利貞一面,此時是要離開了。
“那是誰?”
陰麗淑有些好奇的問,傅明華看了她一眼:“三殿下。”
兩個女孩兒一下子就微張了嘴,不說話了。
雖說陰氏留謝氏住兩天,但謝氏也只是歇了一晚,便帶着傅明華回去了。
傅府之中,白氏神色有些難看,傅明華回到自己院中,纔剛換了衣裳,便聽說傅五娘子來了。
她皺了皺眉,讓人喚傅明紗進來。
這是傅明紗第一次要見傅明華要通報。她依舊是那副楚楚可憐的模樣,進來就道:
“大姐姐,你知道嗎,二姐姐病了。”
傅明霞確實病了,她一閉睜就想起了那日碧紅被打得皮開肉綻,鮮血橫流的樣子。
那一天她的尖叫與哀嚎彷彿還響在她的耳邊,傅明霞彷彿還能聞到血腥味兒,以及碧紅盯着她看,想求她救命的樣子。
當時的她不敢救,之前摔鐲子的勇氣在傅侯爺面前再也提不起分毫。
她哭得渾身哆嗦,沈氏抱着她默默流淚,還輕聲的詛咒着:
“這該死的陰家死丫頭。”
傅明霞咬着嘴脣,連哭聲都不敢太大了,她抱着沈氏的胳膊,頭靠在她胸前,有些脆弱的道:
“碧紅死了。”
沈氏看着女兒,心如刀割:“那是她福薄。”
傅明霞流了淚,又恨又怕:“不應該是我的錯的,明明是她的錯,我們都是嫡女,難道就因爲她是嫡長女,所以大家便只能看到她?就連祖父也只罰我,不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