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明華低頭咬在燕追胸口,小小聲的哭,顯然還不大清醒。
燕追重重一個動作,她身體一個哆嗦,將嘴鬆開了,他又問了一次。
這一回倒是聽清楚了,傅明華雙手緊握着他衣裳,重複了一句:
“孫,孫十一娘?”
燕追點了點頭,卻見她伏在自己胸前,髮釵散亂,臉頰砣紅,眼睛半眯着,眼皮淡粉,睫毛上還掛了淚珠,顯然沒看到他的動作。
他有些無奈,就應了一聲,她抽抽噎噎,迷迷糊糊半天,才終於想起:
“她看了我一眼……”
燕追目光裡掠過晦暗莫名之色,將此事記在心中,抱了她細腰便衝。
夜色漫長,早晨傅明華醒過來時,還靠在燕追懷中,她動了動嘴脣,便覺得嘴脣有些微刺痛,剛要張嘴,喉嚨卻是揉了沙子一般。
“醒了?”
燕追拿了本書在看,她纔剛一動彈,他就察覺到了,忙將書放了,不知爲何,傅明華覺得他語氣裡彷彿有些心虛似的。
“三,三郎。”
她與昨夜喝醉時的嬌憨可人又不一樣了,只是那語氣仍是嬌滴滴的。
傅明華想要將胳膊擡起來,揭開被子,但剛一動彈,便倒吸了一大口涼氣,她手臂痠軟無力,連手指頭動一下都痛。
這個動作似是喚醒了她身體的知覺,疼痛感傳入她的腦海,她瞪大了眼,燕追一臉體貼的扶她起身,這一個動作又牽動了她身體中的傷口,使她臉色發白。
身上四處都是他留下來的痕跡,她仔細一想,臉色便青白交錯。
昨夜裡他肆無忌憚,趁她喝醉了就胡來,她伸手捂了臉,只感覺臉頰溫度越升越高了。
“元娘。”
燕追身體貼了過來,又替她將被子拉上:
“早晨天涼。”
傅明華轉頭衝他怒目而視,他卻毫不在意,又摟了她道:
“再躺一會。”
“皇上今日要進苑狩獵……”她幽幽的開口,燕追聽她這樣一說,不由伸手摸了摸鼻尖,不敢說話了。
外頭天色未亮,宮人卻早已經備妥了熱水,聽着響動,得了傅明華召喚纔敢進來的。
泡進熱水裡,傅明華才覺得好受了許多。
她起身時,燕追並不在殿中,紫亙道:“您洗漱時,王爺交待,說是有事與姚先生相商,稍後回來接您。”
傅明華倒未多想,只點了點頭。
而此時忠信郡王住在行宮之外側,召了心腹手下商議大事,一宿未睡。
想起昨夜長空殿裡,燕追所說之話,使他心中極難平靜下來。
“私以爲,世子之事,固然您與秦王誓不兩立,但欲報此仇,卻需得徐徐圖之。”
一夜時間,忠信郡王手下幕僚分爲三派,爭執不下。
忠信郡王手扶着額頭,也不說話,目光望着窗外,神情肅然。
他從昨夜裡看到如今,衆人吵鬧了一夜,他卻連姿勢都未換一下。
“如今秦王勢大,聖心未可測,郡王雖然擁兵西京,但與朝廷相比,未免根基太淺。”說話的人叫劉昌本,乃是其先父時期的舊人,跟在老忠信郡王身邊多年,爲他出謀劃策,威望極高。
此時他說的話雖然並不中聽,但卻是事實,衆人都低下了頭來。
劉昌本接着又道:
“容塗英如今雖說也得帝心,但是郡王不要忘了李彥輝之事。”這老人眯了眼睛,臉上皺褶很深,穿了灰袍,看起來並不起眼,卻沒有哪個敢小看了他。
“此人心狠手辣,小人只怕您是與虎謀皮,到時打虎不成,反遭其害。”
屋中商議的幾人聽了這話,都沉默着不出聲。
李彥輝當初由容塗英一手提撥起來,卻也是毀於容塗英之手。
當初李彥輝莫州造反,也就是瞞瞞蠢人罷了,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怎麼回事,劉昌本搖頭:“不妥,不妥。”
“但是劉夫子,郡王與李彥輝仍有不同之處。李彥輝出身粗鄙,無才無德,不過靠的是媚上的功夫,巴結討好容塗英,才得以成事。”一箇中年穿了儒衫的男子開口道:“反叛之時,莫州民心不穩,將士大多並不服他,根基淺薄,最後竟死於自己人手中,也實在是太羞煞祖先了一些。”
說到此處,中年男子看着劉昌本怪眼一翻,似是要說話,連忙開口又道:
“可是郡王不同,這西京乃是郡王本地,凌家兩代鎮守此處,已經有三十年光景了。”他伸出一隻手,捲了拇指與食指,比出一個‘三’的數字:“先別說李彥輝的結果絕對不可能落到郡王身上,就說兵力來講。秦王攻打莫州,佔領幽州,擒溫勖,若說稍遠一些,平吐蕃,滅突厥,哪回不是借的兵?”
劉昌本眼中露出譏諷之色,又動了動嘴脣,中年男子卻笑着道:
“說句大不韙的話,西京離外族之間,也就只隔着一個太原罷了。”話裡意有所指。
中年男子看了忠信郡王一眼,他已經沉默一宿了,彷彿幕僚之間的討論絲毫不會影響到他。
他的臉上也沒有昨日時挑釁燕追時的狂妄與自大,反倒陰沉沉的。
劉昌本冷笑了一聲,這才清了清嗓子,開口道:
“郡王妃雖然出身汾陽馮氏,可是……”
劉昌本話沒說完,目光卻在盯着忠信郡王看,見他緊抿着嘴角,眼中露出冷酷無情的光彩,不知爲何,心中便嘆了口氣。
自老忠信郡王時期,他便被奉爲凌府上賓,老忠信郡王對他有知遇之恩,這纔是老忠信郡王故去後,他願意跟在忠信郡王身側,輔佐他的緣故。
可是正因爲與忠信郡王相處時間久,他也能看得出來忠信郡王此時眼中猙獰的殺意,這位郡王怕是已經下定決心了。
“父親向來尊重夫子,認爲夫子有經緯治國之材,臨終之時,拉着我的手殷切交待,說讓我必待您如初,凡事多聽您的意見。”他撐在桌上的雙手,緩緩握成了拳,背脊也挺了起來,骨頭髮出‘咔咔’的聲響。
“這些年來,夫子覺得我對您,可有絲毫怠慢之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