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北淮瞬間明白, 他可能很久都不能行動自由了,他可能不能立馬親手擁抱那個出生的孩子了。
“我季林怎麼會生出你這麼個不肖子孫!你貴爲宰相,多少女人對你投懷送抱, 多少人你可以心儀, 但你爲何偏偏要去招惹當今聖上的掌上明珠!”
季老喘了口氣, 又道:“我會以季家三代忠烈的名義向當今聖上求情, 從今日起, 你將暫停宰相之職,我會替你向皇上請罪,把你好好關上幾個月。”
季北淮幾乎是下意識間就提出反對, 他用從未有過的急迫語氣說道:“我不同意!即將出生的是我季北淮與她沈棲舟的骨肉,我絕不可能放着自己未來的夫人與孩兒不管, 這絕對不可能!”
季老卻冷笑了笑, 他咬了咬牙:“爲父可從未見你如此魔怔過, 你當真對那嬌蠻不可一世的長公主動了心?”
季北淮生平第一次以極端不禮貌的方式回答了他父親:“外人從不知,舟兒從不嬌蠻, 沒錯,我是當真動了心。”
可季老不聽,那數十位曾經從沙場上歷練出來的侍從,瞬間對季北淮上下其手:“宰相,對不住了。”
當夜裡, 季北淮就被暫時革除了宰相之職, 他生平第一次感受到什麼叫做失心瘋。
此時公主府內。
一羣太醫顫顫巍巍的從寢室內跪爬出來, 此時皇上已經處理完全部政務, 急切的趕往了公主府。
這件事情沒人敢告訴太后。
這位慈祥的太后已經年紀大了, 心眼好,臉上從未有過因爲仇怨而生出的皺紋。可近來她的身體愈發不好, 所有人都怕這件事情讓太后吃不消。
皇上急得已經逐漸沒有了耐心,手中一直摩挲着的串珠被他扯斷了兩條,翠珠散落滿地,彈得老高,可卻沒有人敢上前去撿,惹得這位正在氣頭上的皇帝生氣。
皇上看見太醫們都這幅德行爬出來了,瞬間氣血上涌,面色赤紅,肉眼可見的看得見紅血絲。
他捧腹醞釀了許久,良久才說道:“裡面怎麼樣了?”
太醫們一個個見皇上急火攻心的模樣就瑟瑟發抖,半天憋不出一句話。
寢室裡痛苦的喊叫聲已經停止很久了,而出來的太醫卻半天給不上一個答覆,皇上瞬間大怒道:“我養你們這羣太醫是用來幹嘛的,我問,裡面怎麼樣了,長公主究竟是怎麼樣了!”
寢室裡傳來的血腥氣讓人感到不寒而慄,一個太醫顫顫巍巍道:“皇上,公主身體大出血後止血及時,身體已無大礙,可孩子……”
皇上下意識問道:“朕的皇孫呢?”
眼下還能喚沈棲舟和季北淮的孩子爲“皇孫”,可見這位皇帝的雅量。
一個太醫道:“公主肚子裡的孩子,沒了。”
皇帝聽後,瞬間感到一陣暈眩,一大羣太醫立馬從地上起身,隨後馬上攙扶了上去。
“皇上要保重龍體啊!”
“皇上,孩子還是會在有的,身體重要!”
“皇上小心!”
此時公主府上的場面亂得一團糟,太醫們見皇上這幅模樣,紛紛急了眼。
張貴妃在一旁伺候着,又給皇帝端水,又負責端藥,還心心念念着寢室裡沈棲舟的情況。
她雖不是沈棲舟和沈適的生母,可在深宮裡伴着她們這麼多年,早已親的不能在親。
聽着屋外熙熙攘攘的聲音,沈棲舟在一片血腥氣中睜開了雙眼。
她的眼皮此時厚重極了,好看又水靈的杏眼此時浮腫至極,原本就白皙的臉龐此時面色蒼白,殷紅的薄脣泛着淡淡的青色,她口渴極了,口中不清不楚的喊着“水”。
良久後,一杯溫水及時遞上她冰冷的手心。
是書兒。
書兒已經哭哭啼啼在寢室外已經很久了,她是無論如何也沒想到,好端端陪公主放了個風箏,竟然會出現這樣的情況。
她更是沒想到,公主竟然早有身孕在身,如今面臨臨盆之際,卻突然發生血崩,生命危在旦夕。
如果不是季北淮府裡的人及時送來一種西域極其名貴的藥材,沈棲舟可能就躲不過這一劫了。
她現在分不清,季大人對公主究竟是有心還是沒心。
有心,會在最關鍵的時候送來救命的藥。
可無心,卻是他作爲孩子的生父,卻在公主臨盆時不知所蹤,久久沒有消息。
現在,公主和他共同的孩子胎死腹中,書兒不知是該替自家公主哭,還是替公主笑了。
爲什麼公主從來向善,水靈至極,從不招惹任何鋒芒銳利,日子卻要過得這般艱難。
半晌,她聽見公主說話了。
“書兒,你哭了嗎?”沈棲舟虛弱的聲音如是說道。
書兒悄悄抹了把不爭氣的眼淚,努力保持微笑:“我的好公主,我哪裡哭了,公主撿回半條命,書兒高興都來不及呢。”
沈棲舟知道這傻丫頭定是難過了,她想嘲笑書兒傻,可恍惚間,她發現自己早已是淚眼朦朧。
沈棲舟摸了摸扁平的肚子:“孩子呢?死了是嗎?”
“公主……我們不想這些東西好不好。”書兒上前握住沈棲舟的手,輕聲說道。
書兒以前也是個頑皮的丫頭,這下發生了這麼大的事情,她已然溫柔的不能在溫柔。
放風箏時是未來帶着希冀,當時還晴空高照,現如今沈棲舟是身心俱疲,風箏不再幹淨,窗外風聲呼呼,晚風吹拂,夏日的風也能寒冷刺骨。
沈棲舟自顧自的說道:“孩子是沒了,我知道。”
書兒心疼道:“公主,別傷心,以後會有的。”
沈棲舟卻像是有什麼沒有想明白的事情,她念念有詞着“爲什麼我會懷孕?我不是已經吃過避孕的藥了嗎?等我身體恢復過來,就是那幾個太醫的死期。”
書兒不再問沈棲舟什麼,聽她這麼說就知道,那孩子百分百是季北淮的。
沈棲舟從劇痛中清醒過來,恢復神智以後,就命人把寢室收拾乾淨了,又命人點上檀香,此時,寢室一如從前,沒有半點污穢。
她讓書兒給她上了點淡妝,使自己看上去顯得並不是那麼憔悴。
不久後,她努力安慰完父皇后,便把沈適叫了進來。
不過沈適萬萬沒想到,阿姐叫他來的目的,是叫他暗中殺了季北淮。
讓這個名聲大噪的宰相就此從天下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