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餘的一層?”
短短几個字,就像是當頭潑下的一盆冷水,刺骨的寒意遍佈周身,難以言喻的氛圍,讓人壓抑的喘不過氣。
從一路所見。
精絕古國最高統治者是女王。
凌駕於衆生之上。
而她無邊法力來自於那位不可描述的‘神’。
至於人首蛇身的‘守護者’,出現的也不算意外。
越想幾個人神色越是古怪。
“會不會是……鬼?”
楊方皺着眉頭,忽然提出一個猜測。
神、人、鬼。
從上到下,代表了天人與地,這麼看似乎也能說的通。
但他話音才起,鷓鴣哨便搖了搖頭,“不太可能,從目前所有壁畫、文字一類的記載中,都不曾提及到鬼的地位高於人這個概念。”
“另外……如果沒猜錯的話。”
鷓鴣哨低頭指了指身下。
“黑塔應該有七層,還有一座地宮,象徵着地獄惡鬼。”
除非是古氐羌族馬鹿寨,或者突厥薩滿那種,自古便有拜鬼祭祀的傳統,在他們的宗教信仰中,鬼與神地位相同。
鬼也就是神。
不然,大多數教派,如佛教、密宗或者道門。
人都在鬼之上。
“真的假的?”
楊方眉頭微皺,上來之前,他們似乎並未在一層石殿中找到通往地底的通道。
“道兄猜的應該沒錯。”
“掌櫃的,那消失的一層……”
花瑪拐張口欲言,但陳玉樓只是擺了擺手,徑直繞過石梯往樓上走去。
他很清楚第四層究竟有什麼。
但虛數空間這幾個字,本身就難以理解,更別說用簡單易懂的文字描述出來。
所以最好的方式,就是讓他們看到。
一行人四目相顧,不敢耽誤,迅速跟了上去。
這座黑塔雖然已經修成了上千年,受風吹雨打沙塵侵蝕,卻仍舊堅如磐石。
咚咚的腳步聲。
在黑塔內來回傳蕩。
有種深入遺蹟,窺探遠古的感覺。
石梯並不長,盤旋一圈也就三十幾級,打頭的楊方速度極快,縱身幾步,猶如趕風一般,眨眼便抵達了第四層。
提着風燈四下照去。
火光驅散黑暗。
但讓他意外的是,偌大的石殿中空蕩蕩一片,不僅設想中的女王石像並不存在,甚至連石像底座都沒見到。
“你小子見鬼了?”
緊隨其後的花瑪拐,見他怔在原地,一副不可思議的樣子,忍不住道。
“不是……”
“這層被人搬空了。”
楊方知道他是誤會了,連連搖頭解釋道。
“怎麼可能……”
花瑪拐哪裡肯信,這底下三層都沒有被人碰過的痕跡,偏偏第四層被人搬空?
但等他目光四下掃過。
臉上的笑容頓時一點點僵住。
石殿中除了牆上的鬼洞文外,竟是真的空無一物。
當初在西夜國那座聖壇,好歹還能撈出大魚小蝦三兩隻,這精絕國號稱一統西域三十六國,年年受供無數。
結果祭神之處,竟然連只地蛇都沒見到。
“怎麼回事?”
兩人驚疑間。
身後一行人終於趕至。
見掌櫃的問起,花瑪拐攤了攤手,有氣無力的簡單說了下。
聞言,鷓鴣哨師兄弟,以及跟來的一幫夥計不禁面面相覷。
在這一刻,似乎之前所有的猜測都盡數化空。
“怎麼會這樣?”
“不是被人搬走,應該是一開始就沒有放置石像……”
四下看了看,地上完全找不到石基的痕跡。
見此情形,衆人神色更是古怪。
完全無法理解這麼做的原因。
“空?無?虛?”
鷓鴣哨眉心緊鎖。
看着被黑暗籠罩的石殿,一瞬間,他好像隱隱抓到了什麼。
十六字陰陽風水,最後一篇,便是空白的無字天書。
也就是傳說中的空字篇。
隱喻大象無形,大音無希。
眼下此地也是如此麼?
“師兄?”
老洋人正遲疑不定的看着四周,以他的經驗也無法看穿,忽然間,一道熟悉的身影正朝樓上而去。
身形極快,彷彿是在急於求證什麼。
“不必擔心,道兄應該是察覺到了什麼。”
見他目露忐忑,陳玉樓拍了下他肩膀,溫和一笑。
說話間。
他人也跟隨而上。
等進入第五層,石殿中果不其然出現了一個黑色王座。
王座上端坐着一個蒙着面紗的女子。
雖是石人,但雕刻的栩栩如生,衆人一眼就看出來,與壁畫中的精絕女王一模一樣。
看到這,鷓鴣哨再度拾階而上,一直登頂,他才停下腳步。
黑塔最上方的穹頂。
從四方朝中間收攏,最終凝絕成一個黑色橄欖型的巨大石球。
“眼睛圖騰……”
在看到石球的一剎那。
鷓鴣哨心神一振,腦海裡浮現出無數的畫面。
有扎格拉瑪一族的傳聞。
也有這一路所見。
而最終……畫面定格在了姑墨王子墓最後那幅壁畫的上半卷。
女王摘下面紗,只是看了刺客一眼,後者便憑空消失。
“所以,第四層的空並非偶然,而是代表女王所掌握的力量……”
鷓鴣哨低聲喃喃着。
猶如醍醐灌頂一般。
之前他一直沒想明白,一個活生生的人,爲何會直接蒸發。
如今,聯想到黑塔第四層,他卻是終於有了個猜測。
或許所謂的法力,並非阿枝牙掌握的巫術,而是本身就存在的一個虛無空間。
與姑墨王子隨行的刺客,也並非真的憑空消失。
而是被送入了那個詭異世界。
只不過,以姑墨王子的眼界實力,顯然無法理解,所以他纔會在壁畫中以一道道縱橫交錯的虛線替代。
想到此處,鷓鴣哨一雙眸子越發通透。
忍不住轉身看向身後站在石階上,正盯着穹頂石球目露思慮之色的陳玉樓,將自己猜測簡單說了一遍。
“虛無世界?”
“無法看到的空間?”
陳玉樓還未回覆。
身側衆人已經被震撼到無以復加。
修行入境、飛天遁地,在尋常人眼裡已經是天人之舉。
掌控着一個未知的虛無異世界。
這何止是天人。
已經可以被稱之爲神明瞭吧。
其實何止是他們,連鷓鴣哨自己也無法想象,畢竟練氣三境尚未走完,築基遙遙無期,何況是如此境界。
“陳兄怎麼看?”
並未理會一行人的爭論,鷓鴣哨只是看向陳玉樓,看似隨性,但目光裡的變化,卻是將他內心忐忑暴露無遺。畢竟,這一切也只是他暫時的猜測。
而這種猜測和天方夜譚似乎也沒有任何區別。
但他在陳玉樓臉上,並未見到任何冷嘲熱諷,反而一臉認真,“我倒是覺得,虛數空間這個名字更爲符合。”
“虛數空間?”
“上六無爻、承虛實也,數有所不逮、神有所不通。”
聽到這個詞,鷓鴣哨眼神不禁一亮,喃喃囈語間,越想越是覺得簡短兩個字,將他心中所想盡數囊括。
“虛數……好啊。”
“真有這麼個空間?”
見兩人說話間,都已經將那個未知的世界定義下來,邊上幾人愈發不可思議。
聞言,陳玉樓勾了勾嘴角,看向花瑪拐,“那你覺得可有冥界?”
“這……”
花瑪拐一下被問住。
他雖然靠着倒鬥吃飯,但生平最是迷信,逢山拜山過水拜水。
要說其他人,或許還有不信鬼神之說,但他絕對不在其中。
猶疑再三,花瑪拐還是點了點頭,“應該有的吧?”
“既然有,那冥界又在何處?”
陳玉樓似乎早就猜到了他的回答,隨之又拋出一個問題。
“不是在酆都麼?”
“來之前我們還經過酆都古城呢,掌櫃的您忘了?”
“酆都要是真有地府,古城幾萬人,豈不是與無數鬼魂共居?”
對他這個回覆,陳玉樓嗤之以鼻。
酆都鬼府不過謠傳,當日過古城時,他特地登高望了一眼,城內氣勢凜然,半點沒有鬼氣森森之感。
“掌櫃的……你意思是冥界身處虛無之中?”
花瑪拐皺着眉頭,有種被繞暈的感覺。
民間傳聞,酆都鬼府乃是冥界地獄十三站之一,他對此深信不疑,但陳玉樓一番話,又讓他忍不住心生疑惑。
“真要有的話。”
“自然如此。”
嘆了口氣。
不知道爲何,聊到這個話題,他腦海裡忽然想起來,當日在馬鹿寨後山龍摩爺,大鬼降臨的那一刻,窺探四周時的情形。
那個詭異的世界。
或許就是傳說中的冥域。
聽到這話,周圍再度陷入沉默。
一行人只覺得如坐鍼氈。
還好精絕已亡,女王早已經逝去,否則面對這樣一個對手,完全想不到應對之策。
也不知道當年聯軍是如何攻破城池。
畢竟只要摘下面紗,幾乎就等於置身無敵。
“行了,除非女王能死而復生,否則,我們應該也不用去冥府走一遭。”
見一行人沉默不語,神色間也是難掩惶然不安。
陳玉樓笑着擺了擺手,打破沉寂。
“那掌櫃的,接下來?”
花瑪拐琢磨了下,小意問道。
自從剛纔知道虛數空間後,總覺得四周的黑暗中有雙無形的目光在窺視,讓他如芒在背,只想着趕緊離開。
“去外面再看看。”
陳玉樓哪裡看不出他的心思。
其他人雖然沒說話,但估計也都差不多。
而他也還惦記着城外那十三人身死的原因,更不會多待。
當即一揮手。
帶着衆人沿着原路,徑直往下走去。
比起上來時,隊伍速度明顯快了不少,一直到走出那扇石門,身後頓時傳來一陣壓抑的呼氣聲。
只是。
整座古城幾乎都被黃沙淹沒,除了身下這座黑塔,根本看不出異樣。
明知道王城就在腳下深處。
但卻找不到入口。
那種感覺確實令人無奈。
片刻鐘後,見還是沒有太多發現,陳玉樓已經起了返回的心思。
似乎看出他的心思,花瑪拐湊近跟前。
“掌櫃的,要不我先回去讓弟兄們在城牆下紮營?”
近三百號人的隊伍。
奔波了一整天,
沿途就歇息了一次。
本來就人困馬乏。
而且,眼下夜色越來越深,耽誤時間久了,反而容易出事。
加上今天難得放晴,要是別處,或許會好事,但在黑沙漠這種鬼地方,卻不是什麼好徵兆,一場更大的風暴也許就在醞釀之中。
“也好。”
陳玉樓明顯也想到了。
按照眼下的進程。
近十萬戶的大城全部走一遍的話,至少也得兩三個鐘頭。
而但從體感上看,隨着夜色漸深,氣溫也在不斷下降。
在古城外圍紮營,也不是壞事。
最關鍵的是。
這段時間,他藉着神識掃了一圈四周,即便無法將精絕古城徹底籠罩,但差不多也有數公里範圍。
從探查結果看。
城內暫時沒有生人氣息波動。
甚至連之前預想中的狼羣野獸,似乎也不見蹤跡。
一開始他還有些詫異,但轉念一想,城內葬了亡魂無數,又有黑蛇遊掠,蛇神之骨坐鎮聖山鬼洞之中。
在黑沙漠中能夠生存下來的野獸。
對於兇險的嗅覺之敏銳,本就遠超於其他種羣。
可能在它們眼裡,精絕古城非但不是什麼避風港,反而是形如煉獄般的恐怖存在。
遠遠就被那股氣息鎮住。
躲避都來不及。
又怎麼會置身險境?
也正是因爲如此種種,陳玉樓才答應下來。
“那……掌櫃的你們?”
花瑪拐起身就要離開,隨即又想到了什麼,轉身看了眼幾人。
“自然一起返回。”
“都到了城裡,接下來時間多得是,等天亮了再做計劃。”
陳玉樓擺擺手。
聞言,一行人再不耽誤,暫時放棄搜尋,沿着來時的方向直奔城外而去。
一路駕輕就熟。
之前花了半個多鐘頭,眼下不到半刻便走完全程。
雙黑山與古城之間的沙丘下。
隊伍還在靜靜候着,但看似平靜的隊伍,卻是透着一股說不出的躁動。
直到一行人出現在城門處。
“掌櫃的回來了。”
紅姑娘眸子瞬間亮起。
連帶着籠罩在身上那股無形的壓力,一下都輕鬆了不少。
雙方碰面。
柺子去安排人就近紮營。
陳玉樓一行人則是找了一處能夠避風的斷牆,圍坐在沙地上,簡單將城內所見說了下,目光則是看着烏娜。
眼下衆人,只有她入過古城。
他雖然知道王城所在,但具體入口卻並不清楚。
在天星風水難以勘測的前提下,想要在茫茫古城中精準定位,還是頗有難度。
而聽過他們見聞的烏娜。
輕輕蹙了蹙秀眉,猶豫片刻才輕聲開口道。
“你們是否見到一座石柱支撐的神廟?”
“當年,阿塔便是從那地方進入地下王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