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 黑鱗鮫人 萬年窨木
“黑鱗鮫人?!”
鷓鴣哨曾去過東海之濱,尋找東蒙之墟。
因當年赤眉軍爲禍,茂陵所藏玉珠不見蹤跡,他翻遍古書史籍,才發現赤眉軍出長安後,分出了兩支。
一支南下洛寧,另外一支則是遠走東海。
也就是傳說中的東蒙之墟。
試圖前往海外仙山。
他在東海沿岸找了數年。
雖然不曾發現雮塵珠的痕跡,但卻見識到了無數光怪陸離,常人難以想象的深海事物。
深海鮫珠、泣珠人魚、雙頭巨龜、大如古船的鯨鰲、長有八爪的墨魚以及以打撈沉船青頭的撈寶人。
以及古老相傳的海外仙山。
蓬萊、方丈、瀛洲島。
數年行走,鷓鴣哨眼界大開。
也正是因爲那段經歷,所以,此刻看到火光映照出來那張長滿鱗片,一口利齒的怪臉時,他才能一口道破。
“不錯。”
對他能夠認出。
陳玉樓並不意外。
只是語氣微沉的點了點頭。
兩人說話間,似是被風燈中的光火牽引,那鮫人張開的口中,忽然嘩的一下,憑空燃起一縷火焰。
色澤青藍泛綠。
明明是火。
卻給人一種說不出的幽深寒意。
嘩啦啦——
隨着一道火焰亮起。
石門兩側的黑暗中,一盞又一盞,猶如豆苗般的鬼火緩緩燃起。
一共六盞燈。
藉着風燈看去。
石壁內嵌着一排銅柱,那些半人半魚的黑鱗鮫人,被鐵鏈穿過琵琶骨鎖住,半跪在地上,目光空洞無神。
一個個張大嘴巴,鋒利如鋸的獠牙後,隱隱能看到一根石棉樣的燈芯,種在腹內,藏在舌後。
陰森的鬼火,就在它們口中燒着。
看到這一幕。
即便陳玉樓早有預料,但還是忍不住心頭一寒。
早在秦漢時代,就有人深入海底,專門捕殺鮫人,宰殺陰乾後,取其油脂製作燈燭,一滴便能燃上十天半月。
號稱長明燈。
一盞價值金珠三千。
非帝王貴胄,一般人家根本用不起。
同時,因爲這種特性,不到千年時間,海外鮫人幾乎被捕殺一空。
只是……
即便是用來做萬年燭、長明燈,也多是取脂融爲燈油。
但此處竟是直接用鮫人身軀爲盞。
雖然只要屍身不化,燈火也能終明,只是,誰又會如獻王一般?
還是一心求仙!
吐了口濁氣,陳玉樓收起心思,反手拔出骨刀,用刀背輕輕觸了下鮫屍,頓時間,一陣金石相撞的聲音響起。
千百年過去。
六具鮫屍毫無腐化的跡象。
要不是屍體上並未水銀斑,他都要懷疑是不是被水銀浸過。
這些鮫人有男有女,上半身有着明顯的人類特徵,但從腰腹往下,便是長長的魚鰭,渾身被黑色鱗片覆蓋。
就像是裹着一層魚鱗甲。
在燈火下折射出一抹詭異的光。
自秦漢過後。
鮫人似乎已經絕跡。
但沒記錯的話,南海歸墟,深海之中,仍舊有一羣鮫人生存。
作爲海中惡鬼。
黑鱗鮫人兇殘無比,縱然是龍王鯨,一旦闖入珊瑚洞地界,也會被圍殺至死,血肉被蠶食一空,只剩下一具骸骨。
而它們唯一的弱點。
便是月蝕胎兒。
要是前往歸墟之地的話,倒是可以嘗試捕捉幾頭,疍民還需要透海陣,它們卻是天生的水下妖鬼。
“不對,陳兄,長明燈又叫往生燭,是爲亡魂指路,返回陽間重活一世所用,這裡六盞燈……卻只有三具棺槨。”
陳玉樓還在打量那些鮫人。
腦子裡胡思亂想着,耳邊忽然傳來一道疑惑。
鷓鴣哨提着風燈,四下看過,甚至槅門後方也沒放過,但此處除了那三具妖棺,再不見其他屍體。
這個數字明顯對應不上。
即便算上獻王合葬,也就五具。
還是不對!
“六盞燈?”
回過神來的陳玉樓,指了指棺槨深處,雙眸如冰冷笑道。
“什麼?”
聽出他語氣裡的不對。
鷓鴣哨似乎想到了什麼,猛地轉過身去,這才發現……三具毫無章法,格局混亂的棺陣後方,竟是不知道什麼時候,又冒出了三盞鬼火。
加上身前這六盞。
那就是九道。
也就意味着玄宮內,最少葬了九副屍骸。
這怎麼可能?
想到這,鷓鴣哨心神瞬間沉到了谷底,六具屍體就已經超乎了他的預料之外,一座玄宮又豈有葬九屍的道理。
要知道臥榻之側還不容他人酣睡。
更何況是墓室?
三具妖棺,葬的三獄影骨,勉強還能說得過去。
但其他屍體呢?
這一刻,饒是他見多識廣,眼界過人,也不禁陷入迷茫。
往生燭是古制,應該不會錯。
所以,就只有一種可能,獻王行徑確實異於常人。
“道兄,看看去?”
沒再理會那六具鮫屍,陳玉樓信步穿過墓室。
僅僅是影骨墓室,便如此詭異複雜,可想而知,天門地戶、蝦尾蟹身又該何等驚人。
“好。”
鷓鴣哨這會也不敢多想。
尤其是那六具鮫屍,空洞無神的眼珠,就那麼直勾勾的盯着。
總有種在暗中窺視之感。
讓人不寒而慄。
快步跟上,那具銅棺洞開,空氣裡還瀰漫着一股凝而不散的腐味,至於一旁,鷓鴣哨下意識提燈掃去。
只一眼。
他就有些走不動了。
看形制,頭一口是木棺,有棺無槨。
按照周制葬經。
天子五棺兩槨,一重棺爲椑,蒙以兕皮,二重棺爲地也,以椴木打造,三重棺稱屬,四重爲小棺,五重爲大棺,外套兩槨。
諸侯四棺一槨,大夫二棺一槨,士一棺一槨。
白身貧民下葬只有棺材。
所以先前遠遠看了一眼,他便沒有多想。 畢竟,三具妖棺,青銅、絞石,一個比一個驚人,這口木棺是最不顯眼的一具。
但此刻,隔着一層風燈皮紙,火光搖曳中,他分明看到積落的灰塵下,棺木猶如焦炭,木質更是細密鋼韌。
彷彿是在大火中燒過一遍。
“窨子棺!”
鷓鴣哨一下就認了出來。
這種木料,分明就是傳說中的窨子木。
據說只有在陽光照不到的永夜之地,窨子木方能生長,幾十上百年才能增加一圈年輪,想要長成參天大樹,沒有幾千甚至幾萬年都不可能。
加上窨子木能夠隔絕蟲鼠,不受水氣侵蝕。
所以自古以來就受到帝王家推崇。
只是……
這種木料極其稀少。
別說製成棺槨,就是打造一塊木印都難如登天。
無奈之下,只能選擇金絲楠木。
金絲楠木尚且有一克一兩金的說法。
窨子木就是無價之寶。
至少鷓鴣哨倒鬥這麼久以來,也只聞其名,卻從未見過真物件。
此刻的他,哪還顧不上鬼火燈盞,小心擦去棺身上厚厚一層積塵。
剎那間,一道黑金光芒浮動。
焦炭木紋下,一圈圈的年輪清晰可見。
鷓鴣哨特地數了下,足足一百三十六圈,也就是說打造這口窨子棺的木料,至少有了幾千上萬年。
最爲驚人的是。
窨子棺渾然一體,完全不見邊角木料,取得是最中間一截書信雕刻而成。
老話說,窨木斷𣘴八寸板。
沒有上萬年,絕對長不到這個程度。
他甚至都無法想象,得是什麼樣的人,才能葬入萬年窨子棺。
還有一點。
獻王既然將它擱於此處。
必然清楚窨子棺的價值之高。
他竟然沒有鳩佔鵲巢。
從這一路看下來,獻王此人可不是什麼道德君子,爲了修建天宮大墓,殺人盈野,血流成河,爲他陪葬之人何止萬計?
這麼想的話。
那就只有一種可能。
他爲自己準備的棺槨更勝窨子棺。
只是……
鷓鴣哨實在想不到,這世上哪裡還有比窨木更好的材料。
難不成獻王真的乘龍登天飛昇成仙,此處玄宮,不過是他的衣冠冢?
所以他才能連窨子棺都不屑一顧。
“窨木,確實是好東西。”
就在他怔怔失神間。
從另一側絞石棺外繞過來的陳玉樓,目光落在那一道道形如黑金的木紋上,忍不住感慨道。
“陳兄也認出來了。”
鷓鴣哨深吸了口氣,一張臉上仍舊難掩驚歎。
這世間神物靈木,浩瀚如海,但即便如他,一輩子都在天下行走,也難以窺見萬分之一。
“窨沉棺、青銅槨,八字不硬勿靠近。”
“摸金派這幾句口訣,陳某還是有所耳聞。”
陳玉樓笑了笑。
不過,心裡頭卻是浮現出另外一個念頭。
獻王墓中說起天地靈物,自然非那株萬年太歲不可,其二,則是後山那株將要成精的肉蓕,兩者皆是汲天地靈氣而生。
早在打算來遮龍山前。
他便想過,以兩株大藥修行青木功。
這口窨子棺倒是從未動過念頭。
但萬年草木,其中蘊藏的靈氣之盛,根本無法用文字衡量。
下意識的。
陳玉樓伸出手,輕輕按在了棺身之上。
掌心中青芒浮動。
悄然催動青木功,神識沿着窨木閃電般遊走了一遍。
“可惜……”
不多時。
他便收回了手,拍了下散去沾染的灰塵,目光裡閃過一絲可惜。
萬年窨木確實難得一見。
只可惜,它被人砍伐製成棺木的時間實在太久,又在暗無天日的玄宮橫放,靈氣無形中被消磨了無數。
“以窨木爲棺,這具影骨,不知又該是何等妖屍。”
鷓鴣哨並未察覺到異樣。
只是盯着窨子棺,目光閃爍道。
“誰知道呢,或許是具空棺……”
陳玉樓聳了聳肩,意味深長的笑道。
青銅棺葬妖,窨子棺葬鬼,絞石棺中則是葬了一頭幽冥石精。
鬼,無形無質,常人難見。
他說可能是具空棺,其實也不算亂說。
“空棺?!”
鷓鴣哨挑了挑眉,明顯有些不敢相信。
不過。
陳玉樓去沒有多加解釋的意思。
提着風燈,指了指不遠外那三道鬼火。
不知道爲何。
比起身後那六盞鮫屍長生燈。
那三道光火,明暗起伏,像是有人躲在暗夜中不時吹上一口冷氣。
讓它看上去更爲陰森駭然。
見狀,鷓鴣哨立刻明悟,再不耽誤,反手按着鏡傘龍骨,徑直繞過窨子棺。
兩人一左一右迅速靠攏過去。
此刻的墓室內,已經沒了妖屍劃過銅棺的聲音,但也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
除了兩人輕微的腳步聲外。
就只有風燈劃過霧氣,帶起的破風聲。
不多時。
在左右兩盞風燈的火光中。
一道道銅鏽綠光浮現,那是三根……不對,是四根銅柱一字排開。
最中間一根,足有數人高,形狀詭異,形如一座牛頭。
鷓鴣哨揣測不透,目光下意識移向來剩下三根銅柱。
本以爲又是三具鮫屍。
但隨着那三盞鬼火變亮的一剎那,他瞳孔卻是猛地一縮。
三張低頭閉目,神色祥和,彷彿只是睡着的幼童臉龐,在光暈中一一浮現。
“人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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