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悉的烏雲,再度緩緩凝聚,籠罩着萬法峰的上空。
王魃看着龍骨上懸掛着的黑色繭蛹,心中既是詫異,也充滿了期待。
黑色繭蛹表面上,隱隱有一道道輪廓從中滑過。
隱約可見鱗片印在黑膜上的凹凸痕跡。
相比起幾年前剛從靈獸袋中取出,裡面的玄龍道兵,如今無疑是活躍了許多。
王魃甚至隱約能夠察覺到其中傳來的意志。
“終於消化了之前吞下的珊瑚龍兕血肉了麼?”
王魃心中猜測。
很快。
伴隨着天空中烏雲的匯聚。
王魃的面色也不由得凝重起來。
心念一動,他連忙將四周靈獸區域的靈雞、靈龜們盡數收起。
同時也讓剛從外面回來的步蟬和六斤暫時留在了萬法峰外。
“娘?爹又要渡劫了麼?”
六斤趴在大福巨大的腦袋上,肩膀上立着一隻正梳理着羽毛的奶黃色鸚鵡。
他好奇地扭頭詢問步蟬。
下方,大福小心翼翼地張着嘴巴,藍色舌頭伸得老長,徘徊在六斤旁邊,生怕六斤一不小心掉下去。
掘穴海獺則在大福的嘴巴縫探頭探腦,好奇地張望了一番,隨即順着大福的舌頭爬了上來,看到六斤,頓時湊了過去,從自己濃厚的毛髮裡,摸出了一個白瓷瓶子,示好地拔掉了瓶塞,送到六斤的面前。
“牙,牙!”
“牙牙,你給我吃啥呀?”
六斤好奇地剛要伸手,卻被步蟬輕輕攔住。
“他太小了,不能吃。”
步蟬對掘穴海獺柔聲道。
一個連煉氣都沒開始的小孩子,哪能吃得消二階靈雞精華。
掘穴海獺頓時訕訕地收回了爪子,把白瓷瓶收回去,旋即一臉苦惱,似乎是在想要給六斤什麼東西纔好。
步蟬隨即看向六斤:
“不是你爹,應該是靈獸。”
正說着,萬法峰上,一道灰色矮小身影便直直跳了過來。
看到這道灰色身影,六斤頓時忍不住站起來,一臉高興地衝了過去:
“是大毛!”
他跳起來實在突然,且由於天生氣血充盈,幾步之間,就已經奔出了大福的頭頂。
“六斤!”
步蟬面色微變,連忙抓了過去。
大福的藍舌也迅速纏繞。
然而那道從萬法峰上跳過來的灰色矮小身影卻是更快一步。
於半空之中,竟是再度一躍。
原本矮小的身軀,手臂陡然間變大,一下便將六斤穩穩託在掌中,隨後重新放回了大福的頭頂上。
“戊猿王,多謝你了!”
步蟬由衷感謝道。
雖然有她和大福在,六斤肯定不會有事,但她並不因此而忽視戊猿王的出手。
“嘻。”
戊猿王低沉地應了一聲,旋即轉頭看向不遠處的劫雲。
眼中閃過了一絲忌憚。
然而隨即便變成了無奈。
“大毛!哈哈!”
剛被放下來的六斤,一下子便撲在了戊猿王的身上,開心地搓揉抓撓着戊猿王身上的灰色毛髮。
沒有施展魔猿變的戊猿王體格小巧,和六斤這個八歲小兒相比都矮了不少,頓時一下子便被六斤抱在了懷中,像是寵物一般。
這也是整個萬法峰頂,爲數不多體型比六斤還要小的靈獸了。
那些靈雞到了三階,基本上都接近一人高。
靈龜就更不必說了。
感受着自己凌亂的毛髮,戊猿王雖然有些無奈,但也習以爲常,任由六斤擺弄,只是定睛看着遠處的劫雲。
王魃閉關修行的這七年,除了步蟬外,便是戊猿王和大福、掘穴海獺等幾隻靈獸輪流陪着六斤。
尤其是步蟬有時候不得不外出前往靈植部那邊,向其師父請求指點的時候,照顧六斤的重任便基本都交給了這幾隻靈獸。
除了掘穴海獺有些不靠譜外,戊猿王和大福倒是都很穩重,從來沒讓六斤受過傷。
是以步蟬對這兩隻靈獸也是頗爲信任。
而兩隻靈獸對六斤也十分寵溺。
在步蟬感覺中,戊猿王對待六斤就像是對待後代一般,而大福則像是對待弟弟。
“不要給它亂起名字,它叫戊猿王。”
步蟬試圖糾正六斤。
六斤卻倔強道:
“我不,我覺得戊猿王不好聽,還不如我給取的大毛好聽呢!”
步蟬聞言也着實無語。
這父子倆起名字的水平真的是一脈相承,不,應該是青出於藍而勝於藍。
正想着。
天邊的劫雲卻是終於凝聚。
數畝大小的黑雲籠罩住了整個萬法峰。
“這強度……怎麼感覺像是元嬰渡劫了?”
步蟬微微蹙眉。
成爲馬升旭弟子後,她也算是萬法宗門人,閒暇之餘,她也會帶着六斤外出長長見識。
曾經便在天亟峰附近,親眼見識過金丹圓滿修士破境渡劫的場景。
雖然最終那修士渡劫失敗,可也給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如今萬法峰上空的劫雲,論起給她的感覺,儼然不遜於當日的元嬰雷劫。
“但又有些奇怪……總感覺這雷劫像是好多劫雲拼湊起來似的……”
步蟬也不知道這種感覺是不是錯覺。
不過她旋即便面色一凝。
只見黑雲之中,驀然亮起!
她正要有所動作。
卻發現戊猿王竟是已經先一步擋在六斤的面前,手掌微擡,瞬間變大,將六斤罩在其中。
“大毛!大毛!你別擋我呀!我要看!”
六斤氣惱的聲音在戊猿王的巨掌中響起。
然而戊猿王卻是絲毫沒有動彈。
“大福!大福!把我帶出去!”
下方的大福豎瞳微擡,卻看到上方戊猿王斜睨下來的冰冷目光,頓時老實地看向萬法峰頂。
而在它的視線中,雷光閃耀,下方竟有一條盤旋扭動的巨大黑龍迎着天雷咆哮上升。
讓大福疑惑的是,仔細看去,這條黑龍竟是由一條條黑色似泥鰍非泥鰍、似龍非龍的存在糾纏形成。
伴隨着一聲聲震耳欲聾的轟鳴。
雷光涌動,擊在這條黑龍的身上。
每一次雷擊,黑龍身上,都會有部分脫落。
而每一次脫落,這黑龍都會瞬間散開,數十頭形似龍軀的黑色泥鰍便迅速將這些死去的同類蠶食殆盡。
九道天雷之後。
黑雲漸消,天色放晴。
而原本巨大的黑龍,在九道雷劫之後,也頓時縮水了大半。
可大福卻下意識戒備地盯着這條黑龍,兩頜的鱗甲不由得豎了起來。
不知爲何,明明組成這條黑龍的泥鰍少了大半,可給它的感覺,反倒是更加危險。
甚至……感覺比頭上那個毛猴子還要危險。
“回來吧!”
王魃的聲音,遙遙傳來。
步蟬連忙帶着六斤以及大福、戊猿王等,一起落在了萬法峰上。
卻恰好見到一條條黑色身影迅速從王魃的身上褪去,鑽入了衣袖之中。
“師兄,這是……”
“呵呵,是玄龍道兵。”
王魃面帶笑容,似乎心情不錯。
步蟬微有些訝異。
她自然是知道玄龍道兵的,只是這些玄龍道兵變化實在是太大,令她一時都沒能認出來。
不過見王魃心情甚好,顯然是有所收穫,步蟬也放下了心。
“對了,我剛聽說西海國那邊的傳送陣被……”
正聽着步蟬的話,王魃忽然面色一動。
目光下意識便朝遠處望去。
只見一道有些熟悉的劍光從遠處呼嘯而來,目標赫然便是萬法峰所在。
王魃先是一怔,旋即臉上不由得露出了一抹意外的笑容,連忙迎身飛了上去。
而那劍光也瞬間停滯在了萬法峰外,一道身影也從劍光中踏出。
未見其人,先聞其聲:
“感覺到萬法峰這邊有動靜,便來看看,沒想到果真是師弟出關了!”
“哈哈,趙師兄,別來無恙。”
來人面容冷峻之中又帶着一絲柔和,正是趙豐。
見到王魃,趙豐的臉上不由得露出了一抹笑容,只是旋即便察覺到王魃身上氣息的變化,目光之中,頓時閃過了一絲意外之色:
“師弟……什麼時候渡的金丹劫?”
“剛渡過沒幾日,師兄恕罪,沒有立刻告知給你。”
王魃面露歉色。
趙豐倒不是太在意:
“咱們師兄弟間何需在意這些……不過師父前兩日醒來的時候還說要見你一面,我還以爲你正在閉關……”
“須彌師叔醒來了?!”
王魃一愣,旋即忍不住面露驚喜之色。
王魃的反應,讓趙豐不由得訝然地掃了一眼。
劍心通明的他,頓時察覺到了一點異常之處。
尤其是聯繫起之前王魃與須彌一同在八重海被發現,以及之後須彌成功渡過化神劫,卻遲遲沒有甦醒的異常情況,他的心頭更是一瞬間有了一個讓他都不太敢相信的答案。
但他相信自己的靈覺。
面色不變,只是傳音道:
“師弟,莫要太過失態。”
王魃一怔,忍不住看向趙豐。
卻見趙豐的目光之中,坦坦蕩蕩,僅有一絲擔憂之色。
微微遲疑了一下,王魃輕輕頷首。
“不知師弟現在有沒有空,正巧去心劍峰遊玩一番。”
趙豐忽然笑道。
王魃沒有遲疑,立刻便點了點頭。
……
心劍峰。
作爲宗內諸多劍修傳承中的翹楚。
遠遠看去,心劍峰的峰體便好似一柄朝天的劍刃。
山峰陡峭,峰頂極窄。
峰頂僅能容納少許茅屋。
其餘心劍峰弟子,則是錯落在心劍峰的峭壁懸崖邊,住所簡陋。
身爲峰主,自是毋庸置疑地居住在峰頂。
“師父如今已是化神,恐怕要不了多久就要搬去太和宮了……”
趙豐一邊領着王魃往峰頂飛去,一邊介紹道。
偶爾能見到飛起落下的年輕心劍峰弟子,看到趙豐皆是面露由衷的敬意。
更是主動駐足問好。
顯然趙豐在這幾年間,在心劍峰弟子中已經有了一些名望。
“那峰主之位……”
王魃不由得有些好奇。
“峰主之位能者上,就像是最近的那個真傳大比一樣。”
趙豐隨意道:“多半會是曹師叔接任。”
王魃倒是更好奇另一件事:
“真傳大比?”
趙豐微有些意外:
“你不知道麼?哦,是了,你正在閉關,不知道也正常……”
說着,他解釋道:
“前幾年第一真傳韓瑾瑜元嬰大成,自動脫離了真傳之列,其他真傳各自前進一位,這第九真傳的位子也就空了下來,宗內一些天資卓越,自覺有望真傳者,都在爭奪這第九真傳之位……只要金丹圓滿,一百五十歲以下者,便有資格爭奪,當然,若是境界高些,年齡也會適當放寬。”
“金丹圓滿?一百五十歲以下?”
王魃聽着這個條件,不由得看向了趙豐:
“師兄,你不正好……”
趙師兄慣愛低調隱藏,即便王魃如今同爲金丹修士,可一眼看去,卻也很難看穿其真實的修爲境界。
“呵呵,還差得遠呢。”
趙豐笑了下,隨即解釋道:
“我現在也就差不多是初入金丹後期的狀態,你也知道我是以養魂珠爲根基,此珠品質有限,儘管已經耗費了不少資源進行彌補,之前的進境也遠超常人,但終究還是先天不足,到了如今也已經是極限,想要再往上,卻是沒那麼容易。”
“不過如今的第九真傳的爭奪情況也大致明晰了,不出意外,應該便是皮毛峰的姜峰主……”
“皮毛峰,姜峰主?”
王魃面露詫異。
腦海中卻是第一時間想起了那道光頭女修的身影。
“是她麼?”
“竟然已經立峰了?”
萬法宗內,每一道新的傳承只要出現金丹層次的修士,便可以獨立成峰。
顯然那位開闢了皮毛之道的姜宜便達成了立峰的條件。
這也讓王魃微微有些驚訝。
雖說對方能開闢新的傳承,絕非凡俗。
但聽聞也是小國出身,卻能將一衆萬象宗同階修士壓在身下,也着實不易。
隨口聊着,兩人卻是已經落在了心劍峰峰頂處的茅屋前。
山風吹拂。
竹林搖曳。
遠處有山泉水順着崖壁縫隙汩汩而下。
看起來卻是一派安靜。
“師父,王魃師弟來看您了。”
趙豐站在屋外行禮道。
屋內頓時傳來了一道王魃耳熟的聲音:
“進。”
趙豐示意了下,王魃隨即便大步走了進去。
隨即便不由得一愣。
簡樸的屋舍裡,一柄似幻似真的劍器橫亙其中,卻並沒有看到須彌的身影。
“這……”
正詫異間。
眼前微微一晃。
那劍器之上,竟是迅速浮現出了一道身影。
那身影雖然生出了臂膀,可王魃還是第一時間便認了出來,連忙行禮:
“王魃見過須彌師叔!”
身影迅速凝實,與真人無異,正是心劍峰峰主,孤劍須彌。
須彌卻是比趙豐還要冷峻得多,即便看到王魃,他的臉上也依舊如山頂的枯石一般,令人油然生出難以接近的感覺。
趙豐將王魃領了進來,隨即便自覺地行禮退去。
屋舍內,頓時便只剩下了須彌和王魃兩人。
“你的辦法使用之後,我便察覺到了一股來自於此界的造化之力,從我體內升起,令我的法力、神魂、肉身血氣三者逐一發生蛻變。”
須彌忽然開口道。
王魃一怔,旋即立刻明白了過來。
對方是在完成和自己的約定,將自己成就化神的過程,詳細說出來。
王魃立刻豎起了耳朵。
而須彌也繼續道:
“……但這股力量並不真實,就如同朝肉身中吹了一口氣。”
“吹了一口氣?”
王魃面色一怔。須彌目光似是回憶:
“對,一口氣,一旦三者有任何的缺漏,這口氣便會迅速撐破修士的肉身,除非控制極強,否則瞬間便會失控爆體。”
“並且,我能感覺到,境界層次越高,對於三者的要求似乎也越高。”
王魃的心中,瞬間便想起了之前那些被注入壽元的修士們,爆炸的場景。
以及須彌之前元嬰扭曲的狀態。
心中頓時有些恍然。
“原來是這樣……羽蛇部落的那個祭司修行的功法將三者熔鍊在一起,因此不存在缺漏,或者缺漏很小,所以他才能活下來,並且晉升到元嬰,而其他的羽蛇部落修士卻不然。”
“須彌師叔之前由於肉身缺漏,所以差點失敗,但因爲控制極強,反倒是撐了過來……不對,他後來的元嬰似乎還是出現了問題。”
而須彌似乎也察覺到了王魃的想法,簡單地敘述道:
“我雖然勉強撐住了這口氣,這股氣也將我推向了更高層次,只是在我踏入化神門檻的一瞬間,這口氣也隨之消失,歸於天地……就像是一個人被風吹上了天空,當風消失的時候,若是沒有下一股風穩住,人便會掉下來。”
“而吹得越高,掉下來也便越是嚴重。”
“彼時的我,在衝上化神門檻即將真正蛻變的那一刻,已經耗盡一切,非但不足以支撐我維持化神境界,甚至元嬰也開始出現了坍縮,不得已之下,我只能躲入本命劍器之中,與劍器真靈合爲一體,之後在任長老的襄助下,以劍器勉強渡劫,可終究是虧空太多,一直到不久之前,纔算是勉強補足……”
王魃頓時一愣,眼中閃過了一絲吃驚:
“須彌師叔,你現在是……”
“不錯,我現在既是真靈,亦是須彌。”
須彌平靜道。
王魃心中一震。
難怪,他方纔便覺得眼前的須彌似是有所變化,話都多了很多。
顯然便是與真靈結合的緣故。
心中不由得便泛起了一絲歉意。
“你在自責?”
須彌似有所覺,緩聲道:
“無需自責,若非你,我早已葬身八重海中。”
“我尚需要感謝你。”
“不過,我也要給你一個忠告……”
王魃微微正色:“師叔請說。”
須彌的臉上,第一次露出了凝重:
“你所使用的辦法,我不知其到底是什麼,可直通天地,玄妙不凡,甚至能將元嬰修士推上化神……此法,絕非修士所能掌控,你即便是使用,也需留一分提防。”
王魃微怔。
心中不由得翻涌起來,只是臉上卻還是鄭重地點了點頭。
“此外,我希望你輕易不要對本宗修士使用。”
須彌沉聲道。
王魃不由得有些詫異:“爲何?這個辦法可以幫助修士突破……”
須彌輕輕搖頭:
“修士自行踏上化神之路,尚能憑藉外物、環境等等。”
“而一旦用了你的辦法,則只能完全憑藉自身,須臾之間定生死,對大部分修士而言,都太過兇險,也太過看運氣。”
“哪怕是我再來一次,也未必能再成功。”
王魃聞言,也不由得贊同地點了點頭。
確實是太過兇險,即便是須彌這樣的頂尖元嬰修士,都差點失敗。
整個萬象宗,元嬰修士中,又有幾人能超過須彌?
想到這,他的腦海中卻是不由得想起了師父姚無敵的身影。
“若是師父的話,或許……”
王魃想了想,終究還是沒有再思索下去。
壽元突破,於修士而言,終究還是沒有辦法的辦法。
他也不希望能用到。
可萬一師父姚無敵突破失敗,這個不是辦法的辦法,或許便是最後的機會。
這也是他想要去西海國的原因。
即便很可能用不到,可這終究是一道保險。
“對了,那個烏沮的儲物法器,你還沒有破開吧?”
須彌忽然開口道。
王魃一愣,連忙將臂環和袋子摸了出來。
他之前本以爲自己破入金丹,神魂之力又有長足進步後,能夠順利開啓,結果卻發現自己還是有些小瞧了元嬰修士。
哪怕只是殘存的神魂意志,卻也不是他所能破開的。
須彌目光掃過,擡手輕輕一點。
臂環和袋子之上,頓時便響起了兩道充滿了怨氣的哀鳴。
王魃連忙收起了兩件法器,神識掃過,頓時不由得面露震驚之色。
“這裡竟然有……”
“若有事,可來找我。”
須彌的聲音,忽然響起。
王魃一怔,旋即立刻躬身一禮,識趣道:
“是,弟子告退。”
他隨即便走出了屋舍。
趙豐正立在不遠處。
見王魃走出來,他頓時笑道:
“師弟後面可有什麼安排?”
王魃也沒有隱瞞,開口道:
“我準備去西海國一趟,師父如今也在衝擊化神,我想過去看看。”
“去西海國?”
趙豐微微一愣。
旋即微微思索之後,開口道:“西海國如今危險重重,聽聞不久之前傳送陣都被三洲修士毀壞……”
“什麼?!傳送陣被三洲修士毀了?”
王魃面露吃驚。
趙豐點點頭:“就是這兩天才收到的消息,地物殿那邊據說已經派人前往西海國加緊搶修,只是兩地之間相隔甚遠,恐怕還需要一些時日。”
王魃心頭忍不住浮起了一絲陰霾。
傳送陣如此重要的設施無疑會受到重重保護,如今連傳送陣都被摧毀,毫無疑問,西海國的戰事已經到了白熱化的階段。
而姚無敵這樣的頂尖存在,被針對的可能性更是極高。
如此情況下,師父說不準便會冒險嘗試突破。
微微猶豫之後,王魃還是鄭重地開口道:
“再危險,我也要去一趟。”
趙豐微微一笑:
“我不是勸你不去,只是想和你說,若是你要去,師兄我便陪你走一趟。”
王魃微微愣神,看見趙豐的笑容。
恍惚間,似乎又回到了昔日兩人並肩立在燕譙關,鏖戰香火道之時。
他也不由得笑了起來。
“不過,沒有傳送陣的話,咱們怎麼去西海國?難道要借道風嶼山的傳送陣?可風嶼山的傳送陣,咱們沒這個權限……”
趙豐微微皺眉。
王魃心念微動,很快便有了主意,輕聲道:
“我倒是有個辦法。”
……
大晉。
邊陲的一座人煙稠密的大城中間處,一泓湖水的上方。
四道身影停在半空中。
“婁師侄,多謝了!”
王魃面露感激地行了一禮。
趙豐站在他身側。
對面,身體無時不刻都在流動着的婁異,聞言連忙側身讓開,一臉苦笑道:
“師叔這是要折煞我了!”
“若非師叔你在惡龍渚救了我,我早就沒命,何況只是送你去西海國這樣的小事。”
而身旁,便站着曾經帶着王魃通過地脈前往西海國南部的少陰山石姓修士。
石姓執事的臉上,卻沒有了上一次見面時的冷淡,反倒是充滿了熱情:
“呵呵,是啊,若非王師弟,婁異這孩子早就沒了,只是送師弟去一趟西海國而已……”
不過他的臉上也隨即露出了擔憂之色:
“聽聞西海國那邊局勢越發緊張,二位師弟萬望小心纔是。”
王魃點點頭道:
“石師兄放心,對了,石師兄將我們送到那邊之後,先行回來即可。”
石姓執事頓時不悅道:
“二位師弟都敢去西海國試劍,爲宗門出力,石某又豈會貪生怕死。”
王魃聞言微微一笑,倒也沒有多勸。
石姓執事隨即便朝婁異道:“你就先回去吧。”
婁異臉上還有些遲疑:“師伯,您確定能把他們送到西海國吧?”
石姓執事怫然色變:“你小子質疑我?”
婁異連忙搖頭:
“我這不是怕耽誤師叔的事情麼,行行行,我就先回去了。”
說罷,旋即仍有些遲疑地回頭看了看,這纔不放心地飛身離去。
“這小子,還不信我。”
石姓執事嘀咕了兩句,旋即從袖中飛出了一艘如上次一般的鐵鰩舟。
隨即當先飛了進去。
王魃和趙豐也隨之跟上。
鐵鰩舟隨即一頭栽入了湖水中,迅速下潛。
……
西海國。
西線。
和狹長的南部海岸線不同,西線的海岸線相對短一些。
一道綿延數百里的巨大城牆,沿着海岸線,高高聳立。
城牆表面,佈滿了密密麻麻無數的符籙。
城牆牆垛上,也都站滿了一個個面色沉肅的修士身影。
而在城牆之外,隱隱有流光閃動,顯然是有陣法守護。
許多修士在城牆範圍內匆匆飛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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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氣中,瀰漫着沉重肅穆的氣息。
就在這座高大城牆的一處人員相對聚集處。
一羣修士充滿敬意地看向城頭上的兩道身影。
其中一道卻是一位赤着上身,黑髮飛舞的壯漢,他立在城頭,遙遙看向遠處。
遠處雲端之上,隱隱有一座巨大、繁複的城池虛影,居高臨下。
其中似有佛音縈繞、金蓮生滅。
又似有影影綽綽的身影在城池上進進出出。
壯漢似是想到了什麼不愉快的事情,眼中不由得冷光閃爍。
他旋即收回了目光,看向了身旁一位面容冷肅的修士,皺眉道:
“小關,宗內還未派人過來麼?”
一旁的身影面容冷肅,然而聽到大漢這般喚他,卻還是不由得露出了一絲惱色,壓着聲音:
“姚無敵,你莫在我面前倚老賣老!我纔是西海國的總鎮守!”
“屁話什麼,問你話呢!”
壯漢卻不耐道。
關傲氣得面色黑沉,不過想到得到的消息,還是不由得壓下了脾氣,語氣微冷道:
“沒有,數日前,傳送陣便似乎和宗門那邊斷了聯繫……按說宗門那邊的支援早就該到了。”
壯漢聞言,面色微沉:
“那就麻煩了,我倒是還能扛得住‘照信’那個禿子和那具傀儡,就怕你們要先撐不住了。”
關傲聞言,頓時面色更加黑沉起來。
雖然知道對方說的是實話,可正是實話,聽起來才那麼刺耳。
“三洲修士這幾日來得越來越頻繁,若是沒有宗門支援,咱們早晚會被擊潰……”
關傲忍不住道。
壯漢微微皺眉,斜睨道:“別兜彎子,你想說什麼?”
關傲凝重地看向壯漢,遲疑了一瞬,卻終於還是忍不住開口問道:
“你到底什麼時候能成就化神?”
“化神……”
關傲的話顯然出乎了壯漢的預料,他面容微滯,旋即也不由得微微沉默了下來。
關傲將心中的話說出來,也不再遮掩,正色道:
“沒錯,只要你踏上化神,以你的底蘊,哪怕是一些積年化神,也未必會是你的對手,有你坐鎮,拒海城至少短時間內,不會有太大的問題,足以堅持到宗門那邊派人過來……”
“所以,你距離化神,到底還差了多少?”
壯漢聞言,微微沉默,看向遠處在雲中若隱若現的城池虛影。
他的眼中閃過了一絲莫名:
“很近很近……但,還不夠。”
“不夠?是什麼不夠?”
關傲眼睛一亮,忍不住追問。
“我也不知道,就是差了那麼一絲,可就這一絲……”
壯漢沒有再說下去。
關傲微微搖頭,心中忍不住有些泄氣。
隨即像是想到了什麼,問道:
“對了,前兩日你又受了傷,如今壽元還剩下多少?”
姚無敵平靜,像是在說着與自己無關的事情一般:
“兩年左右吧。”
關傲不由得皺起了眉頭:
“又少了半年……你若是再不突破,恐怕就要被僧王信活活耗死了。”
“說得好像我不想突破似的。”
壯漢嗤了一聲,隨後轉身下了城頭:
“行了,我先回去養傷了,僧王信他們來了就喊我過來……不過上次被我幹了一次,他們估計還沒恢復過來。”
關傲被氣得根本不想和對方說話。
只是很快,一位修士便匆匆飛了過來。
“總鎮守,西南防區,長生宗薛真傳傳來消息,有一羣道嵊州修士,正驅策傀儡隊伍,試圖衝過防線……”
關傲頓時皺眉:“又是這些道嵊州的老鼠……”
正說着,又有修士前來彙報:
“總鎮守,剛查到有三洲修士潛入了西海國的墟溝郡,那裡距離西海國國都很近……”
關傲面色微沉:“西海國國都,我記得那裡似乎有不少凡人遷居在這裡。”
“是,總鎮守,咱們該怎麼辦?墟溝郡那邊距離咱們還有不小的距離,咱們趕過去的話,恐怕也來不及了……”
前來彙報的修士焦急道。
關傲面色沉重,卻最終還是在對方吃驚的目光中,緩緩閉上了眼睛:
“……放棄吧。”
聽到關傲的話,四周正在忙碌着給城牆佈置符籙的修士們,不由得都頓住了手中的動作。
面色呆愣地看向關傲。
關傲沒有說話,也沒有解釋。
凡人,終究只是凡人。
他能做的,只有盡力保全宗內的弟子,其餘的,他什麼都不在乎。
……
譁!
伴隨着一陣激烈晃動以及震耳欲聾的水浪聲。
鐵鰩舟迅速上浮,隨後衝出了水面。
王魃和趙豐隨即從鐵鰩舟中飛了出來。
石姓執事倒是沒有離開鐵鰩舟,而是在鐵鰩舟上,衝兩人道:
“我會在這裡等着二位。”
王魃遲疑了下,最終還是沒有拒絕對方的好意,不過還是道:“若是超過半月,石師兄便先回去吧!”
半月之後,地物殿修士肯定也就能將傳送陣重新建好。
自然也就不用石執事在這裡等着了。
石執事點了點頭,旋即便帶着鐵鰩舟,一頭栽進了水中。
趙豐卻是已經徑直化作了一道劍光,在四周迅速盤旋了一陣子。
沒一會兒,趙豐便又恢復了身形,落在了王魃的面前,沉聲道:
“這裡應該是南濟郡,往北走,便是西海國國都,往西邊走,就是西線的方向。”
“那咱們便就往西邊去。”
王魃沒有半點猶豫道。
趙豐點點頭:
“那就是沿着墟溝郡、荻水郡一路西行,隨後順着長生宗負責的防區,往拒海城去……”
“師兄不必多言,我都聽師兄的!”
王魃笑着道。
兩人相視而笑,旋即各自化作了一道流光,往西邊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