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由的嘆息一聲。
最是無情帝王家,果然不虛。
他收回了目光,轉向了倫王,看到倫王正在後院裡練功,身形迅如鬼魅,周身散發着堂皇大氣。
倫王資質極高,修爲也強絕。
可平時人們往往都被他的強硬與銳利所吸引,很難關注到他本身的修爲。
對於皇子而言,最重要的反而不是修爲,而是爲人處世的手腕與性情。
他們是天生的領袖,家國大事不是武林中人的爭強好勝,武功太強反而是弱點。
武功一旦強橫,往往處理事情的最捷徑便是動武,長此以往,便形成了以武爲尊以武爲主要解決問題的手段。
做了皇帝,那便是窮兵黷武。
輕則民不聊生,重則毀國滅朝。
法空靜靜觀瞧。
蕭從雲緩步徐徐來到練武場旁,抱拳一禮便站在一旁觀看,一言不發。
胡厚明緩緩收招,周身氣勢如潮,洶涌澎湃。
蕭從雲抱拳道:“恭喜王爺,修爲更進一層。”
胡厚明自嘲的笑笑:“還真是諷刺,我這兵權一被奪,修爲反而精進了。”
“絕處求生,意志純一。”蕭從雲道:“修爲自然會精進。”
“嗯,”胡厚明點點頭:“怎麼樣,二哥那邊可有什麼大的行動?”
“有。”蕭從雲輕輕點頭:“恭喜王爺。”
“嗯——?”
“我探聽到,靖王爺竟然派人去刺殺大乾的端王。”蕭從雲微笑道。
“他莫不是瘋了?”胡厚明眼睛一瞪,大聲道:“這個時候刺殺大乾的皇子?”
他身爲邊疆帶兵的王爺,很清楚大乾與大雲現在的形勢,兩國已經歇戰,彼此剋制。
大雲需要緩一緩,想辦法瓦解大乾與大永的聯盟。
這個時候再啓戰端,那就是自討苦吃。
他實在不解靖王的舉動。
蕭從雲道:“靖王爺現在很清醒,是別有深意。”
“他位子再穩當,也不該出這種昏招吧?”胡厚明不解的道:“這是要挑起兩國再次開戰,他的罪過大了!難道他就不怕父皇責怪?”
“皇上覺得再怎麼生氣,也不會拿他如何吧。”蕭從雲道。
胡厚明雙眼灼灼逼人,宛如火焰在燃燒,燃燒着興奮與激昂:“嘿,如果是一般的事惹怒了父皇,父皇只會痛罵一頓,可是這件事不一樣。”
這動輒會挑起兩國烽火,這闖的禍可不是一般的禍。
他這是忍不住想報仇,替先前死去的兄弟們報仇,可是報仇也不該這個時候啊。
他這個時候報仇,是想邀買諸兄弟的心吧?
代價卻是兩國開戰。
可能他認爲大乾沒什麼大不了的,不敢再向大雲動手,所以纔敢這般肆無忌憚的刺殺端王。
他不在邊疆,不知大乾的變化。
現在的大乾已經不是從前的大乾了。
他的印象很可能仍停留在原來,還以爲大乾是從前的大乾,懦弱退讓。
可現在的大乾心氣大壯,已經不是從前了,已經敢於動手,尤其是這一次逼停了大雲,更讓他們失去了對大雲的畏懼。
這個時候刺殺端王,如果成功了,大乾一定會重新開戰,這對大雲可不是好事!
置個人意氣與利益於朝廷之上,他這個太子不合格!
想到這裡,胡厚明雙眼更加明亮,嘿然冷笑道:“蕭先生……”
“找幾個朝臣,參上幾本?”蕭從雲道。
胡厚明緩緩點頭。
蕭從雲道:“王爺,此事倒不難,只需稍微透露一點兒風聲,御史們自然會聞風而奏。”
“他們能行?”胡厚明眼神閃爍。
他懷疑所有的御史都不敢亂說話。
在所有人的眼中,現在大雲的大局已定,靖王必登皇位。
這個時候說他的壞話,一定會被他牢牢記住,將來登基之後一定會秋後算帳。
聖心厭憎之人,怎麼可能立身於朝堂之上?
蕭從雲道:“年輕的可能有所顧忌,但年紀大的則不然,而且身爲御史,想要往上,機會很重要,朝堂之中不乏聰明人,也不乏賭性重之人!”
他很篤定有御史會參奏。
朝堂之內並不是所有的御史都買太子的帳。
現在是皇上當朝,還不是太子。
皇上春秋鼎盛,十年之內斷無問題,而一些御史可能十年之後就已經乞骸骨了。
到時候無官一身輕,皇上也不可能再窮追不捨的打擊報復,這便破壞了規矩。
而這一次的事,對於御史來說太過難得。
大膽上書參奏太子,一旦能夠彈劾成,眨眼便是名揚天下,所有人都會將其視爲清貴。
對於朝堂之人,名聲便是威望,威望便是權力之階,太過重要了。
胡厚明沉聲道:“那就看看他們的本事了。”
蕭從雲搖搖頭。
胡厚明皺眉:“有什麼問題?”
蕭從雲道:“靖王爺應該會料到這般情形的,大乾不會有那麼大的反應。”
“如果端王被刺死,大乾一定會開戰。”胡厚明沉聲道。
蕭從雲搖頭嘆一口氣:“王爺,其實端王也沒那麼容易死,畢竟有神僧在。”
“……也是。”胡厚明點頭:“端王不死,大乾不會開戰,只會派人過來指責。”
他隨即面露失望之色,嘆一口氣:“這無關痛癢,父皇只會說他兩句而已。”
他恨恨一跺腳:“他以父皇說兩句的代價,邀買了人心,當真是好算盤!”
蕭從雲慢慢點頭。
靖王確實高明。
把一切都算到了,算到大乾的法空神僧,算到即使刺殺也殺不死端王爺,所以事情不會鬧大,只會變成口頭交鋒。
但此舉卻能讓他邀得整個宗室的人心,所有人都會讚歎他有情有義。
唯一不高興的恐怕只有倫王爺。
胡厚明眼神閃爍,冷笑道:“那端王可不是善茬兒,是南監察司的司正,手底下也是奇人異士無數,怎麼可能善罷干休,一定會報復的!”
蕭從雲道:“靖王爺恐怕是巴不得端王爺報復回來,來一個殺一個,來一雙殺一雙,從而削弱大乾的實力,也是功勞一樁。”
胡厚明發出冷笑。
這時天空忽然射下一道黑影,速度奇快,眨眼間落到蕭從雲肩膀,卻是一隻小黑鳥。
巴掌大小,身子嬌小,翅膀卻格外的長,通體漆黑如緞,閃閃放光,雙眼明亮,神駿異常。
蕭從雲輕輕摸了摸它,從它左爪取下一根小竹管,然後輕輕一送它。
小黑鳥化爲一道黑影沖天而去。
蕭從雲打開竹管裡的紙卷,皺了一下眉頭,擡頭道:“王爺,端王爺已經被罷了司正之位,然後再被刺殺,是穿雲宗的盧長老所爲。”
胡厚明想了想:“罷了司正之位?”
“應該是失了聖寵。”蕭從雲道:“突然被罷了官,賦閒在府,然後遇刺。”
“沒死吧?”
“沒有。”蕭從雲搖頭:“這位盧長老可是頂尖的金梭高手,已經失手被擒。”
胡厚明恨恨道:“讓御史參他一本,衝動妄爲,對國與國的戰端毫無敬畏與謹慎,非英明之主!”
蕭從雲頷首。
這確實也是一個可以彈劾之處。
法空收回目光,搖搖頭。
他們兩個都小瞧了靖王,敗在靖王手上並不冤。
——
清晨時分,端王楚海正在練功,孫士奇匆匆過來,抱拳一禮之後便道:“王爺,李司正已經親自去了大雲。”
“她親自去了?”
“是。”孫士奇道:“沒想到她竟然要親自出手刺殺,這太過危險了!”
李鶯修爲絕頂,劍法卓絕,可是大雲不是大乾,謂之龍潭虎穴毫不爲過。
大雲的頂尖高手如雲,很難說清楚到底有哪些奇人異士,防不勝防。
去雲京刺殺靖王,其實應該是死士所爲。
李鶯現在青春韶華,位高權重,怎能如此冒險?
“這李鶯!”楚海一拍大腿:“淨胡來!”
他心中卻洶涌着感動。
李鶯此舉,就是爲了給自己出氣,可是犯不着親身去刺殺啊,派出幾個魔宗高手便是了。
即使殺不掉那靖王,噁心一下他也是好的,這口氣總是要出的。
真要因爲刺殺靖王而折了李鶯,那自己一定後悔。
孫士奇搖頭苦笑道:“李司正行事當真出奇不意,竟然親自過去。”
“現在還能攔着嗎?”
“難。”孫士奇搖頭:“我收到消息的時候,她已經離開了,不知何時離開的,而且她行蹤也隱秘,恐怕旁人不知。”
“真是胡鬧!”楚海哼道:“要是有個三長兩短,那我們的損失可就大了!”
他是憋着一口氣想殺靖王,可是如果拿李鶯的性命來換這一口氣,還是不願意的。
這口氣什麼時候都能出,李鶯卻只有一個,尤其還是這般忠心耿耿的頂尖高手,還是魔宗六道的頂尖人物。
孫士奇道:“王爺,事到如今,我們能做的只有祈求她能順利脫身。”
楚海皺眉道:“法空大師那邊呢?”
“王爺,需得一些寶物纔好。”孫士奇緩緩道:“依法空大師之能,救得了李司正,就怕他不願意。”
“應該不至於。”
“難說。”孫士奇搖頭:“畢竟她是魔宗的,法空大師可是大雪山的。”
“行,先生你取一些寶物給法空大師送去,請他出手保住李鶯。”
“是。”孫士奇肅然點頭:“我馬上便去,不過……也可以直接請大師找到李司正,阻止李司正。”
“這主意好。”楚海忙道:“我差點兒急糊塗了,這比救她更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