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個潛龍衛停住。
七人也停住。
人們也停住。
他們好奇的看向這七人，又看看四個潛龍衛。
林飛揚則看向法空。
法空低頭把玩着銀質酒杯，神色不動。
諸人皆在扭頭瞪着四個潛龍衛，唯有他沒轉身看，顯得頗爲突兀。
不過人們的目光都被四個潛龍衛所奪，沒有注意到他。
四個潛龍衛的大宗師氣勢一出，首當其衝的七人臉色都有些發白。
他們沒想到竟然有隱藏的大宗師，如果知道，絕不會做出這般舉動。
坤山聖教三個高手懊惱，早就該施展碧血化生訣。
四個殘天道的高手搖頭，有眼無珠，竟然沒感覺得到四個大宗師。
法空的注意則落在淨凡身上。
淨凡看到四個潛龍衛，臉色變了變，卻馬上恢復如常，身上氣息紋絲不動。
法空暗自感嘆，確實是一個人才，竟然能做到如此鎮定。
淨凡心下暗暗叫苦。
原本以爲最危險的地方最安全，以爲潛龍衛們會跑出神京，滿天下的追自己。
可沒想到，冤家路窄，竟然在這裡碰上了。
四個大宗師，相貌還平平，很可能是潛龍衛！
還好自己易容之術驚人，絕不會輕易的被認出，只需要穩住，潛龍衛也認不出自己的。
所以要穩住再穩住。
他暗自給自己鼓勁，平靜的看着場中的情形。
同時暗自祈禱，他們不是潛龍衛，不是潛龍衛！
四個潛龍衛封了他們穴道之後，臉色陰沉的瞪他們，搖搖頭卻懶得多說。
該說的他們都知道，說了他們也不會聽。
其中一個潛龍衛來到老者跟前，輕輕扶起他來，溫聲道：“老人家，保重身體纔是。”
老者覺得一股熱流鑽進身體，一下有了力氣，強撐着站起來，頹唐嘆息：“這一把老骨頭，該下去見孫子了，有什麼可保重的。”
他只恨自己沒有膽量結果了自己，才這麼生不如死的活着，巴不得這三個坤山聖教弟子施展那邪功把自己也殺了。
那潛龍衛溫聲道：“老人家，撐過一陣子，心情會慢慢好起來的，想見小孫子，早晚能見到的，百年之後再到地下團聚便是。”
“就怕孫兒那時候已經轉世投胎去了。”老者搖頭。
中年男子溫聲道：“不會，他會等着你的。”
“真會等我？”
“對。”
“那便好……那便好……”老者喃喃低語。
忽然間，一道瓊漿落進腦海，原本昏昏噩噩的腦袋一下變得格外靈光。
他壓抑思念及輕生的念頭迅速的消退，好像一切變得淡然，沒有那麼重要。
比起孫兒的性命，還是自己的性命更重要。
人活這一輩子，還是要過好自己的日子，沒有人不可或缺，一切不能假於外界，不能把感情寄託於他人身上，而是反求諸己，自給自足。
自己的感情要寄託於自己身上，要盡情享受生命的美好滋味，好好過下去。
他這些念頭慢慢滋生，漸漸的，悲傷變得輕淡很多，看周圍的一切也不再是那麼陰沉沉的。
燈火如此之明亮，世間如此之繁華熱鬧，如此之值得留戀。
法空鬆開手印，搖搖頭。
世事多艱，世人多苦。
悲苦之事多了去，自己不可能幫每一個人，也沒有這個能力。
面對這可憐的老人，自己能做的不過是施展一次清心咒，安慰一下他，卻不可能讓他孫子死而復生。
自己如果不想經歷這種痛苦，還是要儘快建立小西天極樂世界，即使身邊之人死了，也能收入小西天極樂世界之中。
自己存在，則小西天極樂世界也存在，不虞孤獨於世間，看着朋友們慢慢調零殆盡。
人是羣體性動物。
獨孤便是一個殺手，會慢慢吞噬精神。
離羣索居，活得反而沒那麼舒服，
自己再強大，也不可能獨自立於世間，獨來獨往，活得便沒那麼有趣。
“站住！”一個潛龍衛忽然沉聲喝道。
正在樓梯口，慢慢磨蹭想要離開的一箇中年男子頓時停住，僵硬的笑笑。
“一個也別走！”那潛龍衛沉聲道：“這裡面有一個人犯，我們奉命緝拿。”
他從懷裡掏出一面銀牌，高高舉起。
銀牌上寫着“綠衣內司鄭”五個大字。
人們頓時一怔，隨即恍然大悟。
“原來是綠衣內司！”
“怪不得呢。”
“那就放心啦。”
……
衆人紛紛吐出一口氣，開始議論開來。
一聽到是綠衣內司，知道是朝廷專門用來對付武林高手的，於是徹底放下心來。
朝廷之人，自然有其法度，不會隨隨便便的濫殺無辜，比起他們來，真正可怕的是那些武林高手。
不過這些年，有綠衣內司鎮懾，已經好多了，從前的時候，武林高手那纔是肆無忌憚。
“這位大人，不知是何要犯？”有膽大之人開口問道。
這潛龍衛沉聲哼道：“你們不必知道，還是老老實實坐下來吃飯吧，一切照舊。”
正強抑心驚的淨凡暗舒一口氣。
沒想到不是潛龍衛，而是綠衣內司，一看他們的大宗師氣勢，還以爲是潛龍衛呢。
現在看，卻是綠衣內司的供奉。
聽說綠衣內司的供奉是大宗師，看來果然不假，朝廷果然不愧是朝廷。
他暗自舒一口氣，又暗自羨慕。
有這樣的高手撐腰，綠衣內司當然是底氣十足，根本不需要怕任何一個宗門，任何武林高手。
“我們繼續吃飯，還沒吃飽呢。”
“來來來，繼續喝我們的，待會兒看熱鬧，看看到底要逮住哪一個。”
“對……”
……
衆人紛紛還歸，落回原位。
至於被先前七人毀掉的桌椅，則小二很快擡上來新的桌子。
一個潛龍衛守在樓梯口，兩人潛龍衛守在窗戶邊，還有一個潛龍衛則在走動。
正是他身懷天機搜魂儀。
他一圈又一圈的慢慢走動，負手踱步，彷彿在尋找那個要緝拿的人犯。
法空暗自點頭。
這四人的應對不錯，比當初那兩個去大嚴寺的強得多。
他們處理事情的手段嚴密了許多，顯然是吸取了上一次的教訓。
畢竟是大宗師，都不是笨人，悟性都驚人。
吃一次虧，吸取的經驗教訓之多之深刻遠遠勝過一般人，成長得極快。
上次的兩人，回去之後便交出了天機搜魂儀，算是徹底沒有了立功的機會。
這是馮超凌對他們的小懲。
畢竟把事情弄糟，如果當初斷然封了大嚴寺，直接搜淨凡的隨身之物，也不會落到如今局面。
當然，他們能找到淨凡，也是大功一件，功過相抵一大部分，大功變成了小功。
這潛龍衛一圈一圈的轉悠，慢慢靠近角落裡的淨凡。
淨凡正與兩個書生說話，談詩論詞，卻一心二用，在仔細觀察感應着潛龍衛。
發現這潛龍衛慢慢靠近自己，他一顆心猛的提起，忽然之間，他靈光一閃。
一瞬間的功夫，他頓時領悟。
他們不是綠衣內司的供奉，是潛龍衛！
他忽然想到了當初碰上潛龍衛的感覺，這潛龍衛在遠處時，他還沒覺得如何。
靠近之後，他忽然體會到了熟悉的味道。
他們是潛龍衛，是來捉自己的！
下一刻，他一閃，幻出六道人影紛紛撲向了被封住穴道的七人。
“賊子敢爾！”斷喝聲中，那潛龍衛撲過去，阻攔他。
可淨凡已經出現在兩個殘天道高手身邊，雙掌分別一拍，竟然解開了他們的穴道。
兩人一顫，恢復了行動能力。
法空眉頭一挑。
這個淨凡還真是不凡。
要知道大宗師封的穴道，用的是大宗師的罡氣，非大宗師是不可能解開穴道的。
可淨凡偏偏能解開。
這有違常規，顯示出他所修煉的心法也不合常規，有其深奧玄妙之處。
淨凡再次幻出數道人影，撲向了樓梯口方向，待四個潛龍衛之中的三個撲向樓梯口時，他忽然一折，撲向了窗口。
眼見着窗口的潛龍衛沒辦法擋住他，他身體忽然一僵，眼睛瞪得老大。
他穴道已經被封。
他心中震驚。
太快了，太詭異了！
竟然沒能發現是什麼人出手，自己已經被封了穴道，這真是敗得稀裡糊塗！
他還看到，先前被自己解開穴道，以造成混亂的兩個殘天道弟子又被封住了穴道。
林飛揚從牆角的陰影裡出現，笑眯眯看他一眼，拍了拍巴掌。
衝過來的四個潛龍衛舒一口氣，圍住淨凡，抱拳道：“還未請教先生……”
“金剛寺外院，林飛揚。”林飛揚淡淡道，一閃出現在法空身前。
“金剛寺外院……”四個潛龍衛稍一咀嚼，馬上便反應過來，便是法空神僧所在。
他們朝法空看過去。
法空正背對着他們，他們看不清臉龐，也沒感應到法空身上的氣息。
一個潛龍衛好奇的來到近前，合什行禮：“見過法空大師。”
法空合什還禮。
“這次的事，多謝大師。”這名潛龍衛感慨道：“差點兒又讓他逃脫。”
法空扭頭看一眼眼睛瞪得老大，彷彿要噴出火焰的淨凡，微笑道：“略盡綿落之力而已，見到了，總不能袖手旁觀。”
“這次大虧這位林先生相助。”這潛龍衛道：“這份情，我們記下了。”
法空微笑點頭，看一眼淨凡，微笑道：“貧僧法空，幸會。”
淨凡雙眼怒瞪欲吃了他一般。
法空笑了笑：“要廢掉武功？”
那潛龍衛搖頭：“具體怎麼處置，還要皇上決定。”
“一表人才，可惜了。”法空輕頷首，合什道：“那貧僧等就告辭。”
他看一眼林飛揚。
林飛揚倏的一閃，在三個坤山聖教弟子身上又拍了一遍，再封了他們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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