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爲宋國的招牌臉面,戴舉在國內和國際上的名聲都極好,如今時不時地民間有呼聲,說是“宋氏不肖,戴氏代之”,倒是也沒有人覺得有什麼不妥的地方。
宋國的情況吧,在任何一個有識之士看來,繼續讓子橐蜚的子孫去糟踐,估計是不行了,這成大事,還得看“勁草”的手腕!
“君子,我等爲何潛入泗西?”
“出發的時候,魯人太多,我不方便直說。現如今已經過了泗水,我就跟你們講明瞭,這次前來泗水以西,是要去任國和邾婁邑。”
“啊?!君子,如今齊國大軍盡出,宋國大相更是調派士卒要來此地,我等現在……豈不是身陷敵境?”
跟在魏羽左右的幾個隨從,都是一臉的惶恐,之前在平陸邑說服靈姑戈,就已經夠冒險的了。
因爲只要時間稍微再晚那麼一個早上,同行的隊伍,就要見到齊侯。
這要是見着齊侯,不是死路一條?!
隨從們惶恐不安,但給魏羽做護衛的白沙勇夫們,卻是一臉的淡定。
這種場面,其實根本不算什麼的。
只是隨從們對於作戰,一向沒什麼概念,所以纔會這時候顯得驚慌。
實際上在白沙勇夫們看來,春天的泥濘,就是最大的保障。
諸侯們的戰車,就是個擺設,根本跑不起來。
至於騎兵,更是垃圾,除非是千里馬那樣的神駿,因爲力氣大、爆發力強,還能從泥濘中奔跑,不過速度也是可憐,還不如士兵們步履蹣跚來得效率高。
加上“春汛”已經開始,各種窪地都會變成沼澤地、溼地,大牲口中,除了水牛,基本都沒辦法發揮出太大的作用。
此次他們從魯國出發,二百多里路,剛到魯國的時候,最少用走的用車的,得有一百五六十里。
可是現在,二百多里路,有一半以上,居然是坐船和竹排。
春汛的威力,已經逐漸顯現出來。
“諸君放心便是,你們看!”
魏羽指了指上漲的泗水,“第二次逼陽之戰後,宋軍舟船稀少,戴舉那老匹夫,就算要大軍出動,往來調動,少則兩旬,多則三個月。即便如此,能適應草地澤陂者,必不會多。”
略作解釋,隨從們頓時心情大定。
他們也是識貨的,身旁還有白沙勇夫們,小股精兵對上,這些白沙勇夫,就是最讓人安心的依靠。
“我已探得消息,宋國廢太子‘黑耳’,如今便是受任國庇護。齊國會盟之後,又潛入邾婁邑,想來,是打算在邾婁邑借兵。”
一般人要搞到情報,那是相當的困難,別看魏羽是個花錢小能手,在能省錢的地方,他也沒有少省。
尤其是當得知任國大夫風丘,當年在第二次逼陽之戰後,居然跟還是王命猛男的李解有過一段交情,雖說現如今身爲漢子國國君的李解,未必還記得這樣一個泗上小國的大夫。
但這並不妨礙魏子羽拿來用用這段關係,他認真研究過了這羣泗上小國的心態,完全就是誰強舔誰。
現如今齊魯相爭,這是擺在明面上的,但內情卻是因爲“不服王化”“討不臣”,本質是漢子國跟齊國的長遠鬥爭。
當然其中還摻雜了齊國和吳國的恩怨情仇,甚至可能還要算上齊魯之間的幾百年摩擦。
不過任國這樣的小國中,並不缺少腦子正常的人,他們看得明白漢子國是強是弱的,第二次逼陽之戰打成那個樣子,早就把他們嚇到了。
曾經的徐國稱王,要是能有這樣的氣勢,泗上十二國,還至於一個接着一個不是滅亡就是衰弱?
於是乎,當魏子羽以漢子密使的身份,偷偷地出現在微山任國的時候,任國國君直接把宋國“廢太子”的行蹤給賣了。
畢竟這個“廢太子”的成色,其實也不高,因爲按照宗法制度,正常的輪替,也輪不到一個庶出的中年老漢來繼承宋國社稷。
可形勢是變化的,現如今子姓戴氏的崛起有目共睹,子姓宋氏不僅僅是被子姓戴氏排擠,而是被整個宋國既得利益者擠壓生存空間。
這就使得在外的庶出宋國公子們,有了賣身求榮的希望。
以前他們是庶出,現在他們是“宋國合法繼承者”……之一。
任國也沒有說直接賣了“廢太子”黑耳的性命,只是把“廢太子”黑耳現在的動向,跟魏羽這麼一說。
身爲漢子國行者,魏羽事後給了任國國君十顆“東海琉璃珠”,說是任國和漢國,當年一起在傅城打過宋國,這是悠久的袍澤之誼啊,區區薄禮,不成敬意。
任君一看,這漢子國出手就是闊綽,牛逼,於是小心思泛了起來,尋思着要是給漢使再指個路,是不是事成之後,還有好處?
任君想得很對,沒有想屁吃,大夫風丘在魏子羽前腳離開任國,後腳就跟着給國君彙報工作,說是當年打逼陽之戰的時候,別看任國的“大使館”當初也被洗劫一空,可最後算總賬,還是有盈餘的。
總之一句話,漢子李解,不會讓人隨隨便便吃虧,當然前提是別佔他便宜。
於是乎,當宋國大相戴舉,派出使者前來任國,說兩家聯手,吃掉泗水以西魯國地盤的時候,任君沒有犯傻。
他懷裡揣着十顆“東海琉璃珠”呢,他怕啥?那泗水以西的魯國土地,是那麼容易拿的嗎?
於是任君就以“任國小國寡民,不敢尋釁”爲由,把宋國的甜頭,擋了回去。
土地再香,這年頭正打仗呢,就他們任國,能保住這些個高產出的土地?
他作爲任國國君,現在死了之後,能有十顆玻璃彈珠,不是已經很風光了嗎?那爲什麼還要去覬覦完全佔不住的地盤呢?
尤其是在任君看來,泗水以西的魯國土地,現在還是魯國的。
而市面上流傳着漢子國二十三萬大軍抗齊援魯,這漢子國,是魯國的友好鄰邦啊,得罪了魯國,就是得罪了漢子國啊。
他不得罪漢子國,是不是以後玻璃彈珠,還會多上幾顆?
小算盤這麼一打,任君就不想摻和宋國的事情,反正他不得罪戴舉,戴舉也別來坑他就是了。
宋國大相戴舉,原本也就是隨手之舉,任國願意出兵自然是最好,有人分攤壓力,從來都是要輕鬆一些的。任國不願意出兵,也是無所謂,反正最大的黑鍋,還是齊國在頂。
只不過,當宋國大相戴舉自信滿滿,以爲出兵邾婁邑就是十天半個月就能拿下來的時候,組織進攻邾婁邑的前線部隊,突然鬧內訌了。
“什麼?!公子黑耳在邾婁邑作客?!”
“稟大相,千真萬確。公子黑耳,如今就在邾婁邑。國內右軍司馬宋基,聽聞公子黑耳在邾婁邑,便不聽號令,就地安營紮寨……”
“宋基?”
一聽是宋氏宗室,戴舉臉色就是一沉,他本以爲很輕鬆的事情,突然就出現了微妙的變數,這讓他很不愉快。
這一戰,目的是侵吞魯國泗水以西的膏腴之地,只要拿到手,拿去給國內支持戴氏上臺的人瓜分,“戴氏代宋”的最後一步,其實也就差不多了。
可是現在,頗有點“爲山九仞,功虧一簣”的感覺。
宋國大相戴舉,沒想明白,到底哪裡出了問題。